顾青也快忘记当时他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踉跄的走过了那个小屋子,在常欢的搀扶下看完了整个浣衣房。
传闻中的私刑处理场所也是有的,只是那领路的婢子带着常欢和顾青在那执行私刑的地方徘徊了一会儿,却是同顾青微微屈了屈膝说着实是不能领着顾青前去的。
“里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处罚犯错家奴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怕是让顾公子看见了,等下扰了顾公子的兴致了。”
婢子极其谦卑的模样,是让着顾青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琢磨着能进去看了。
原先顾青是有着兴趣的,想要见见那让民间闻风丧胆的私刑究竟是个何种样子的。不过在听着常欢讲述了这浣衣房不成文的规矩后,却没有心思想再看这些个私刑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光是站在那厚重的朱红大门前,顾青就隐隐约约听见了那里头传来的声音,那婢子们哀嚎与哭喊的声音。
都能穿过如此厚重的大门了,想来那私刑应当是分外重的了,可就是如此重的刑罚,那婢子的哭喊声也一直未曾停下来过。
想来,那执行的人也是一直没有停下手罢?
顾青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既然这私刑是如此残酷的。那么那执行人必然是已经没有了灵魂的那一种,失去了所有的灵魂的那一种。
不然那姑娘哭的那么厉害,他怎么会一直不去理会呢?
常欢瞧着顾青一直失神的模样,知晓自家主子的悲悯心又泛滥了,一时也是不知如何来劝慰。
其实常欢的内心是不想要来劝慰顾青的。
虽说常欢和穆寒一样,是想要把顾青给捧在掌心里头,不让旁人伤害分毫的。
只是常欢比起穆寒,更是想让顾青认清他所处的这个皇宫,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白月和穆村,也不是所有的奴才都是自己这么衷心与好心一样。
他生怕,有朝一日自己抑或白月、穆村,突然不在自家主子身边了。到时候主子傻傻的,还是相信这后宫里头的人都是富有善心的,被他人欺骗利用了也是不为奇怪的。
这后宫哪儿来的那么多善心呢,就连主子最信任且喜爱的白月皇后,她的心里头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让主子知道的。
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就像这浣衣房,起初私刑也是个秘密的存在。
只是后来被一传十,十传百的。它就不是个秘密了。
可它也是极少的,被穆寒认可存在的一个秘密。
常欢不想瞧着顾青一直如此的轻信每一个人下去,也不想看着顾青对着这个深宫一丝丝的了解都没有。
虽说常欢是极其想要瞧着顾青能够如此的保持这份善心下去的,可是常欢自己的思维也是极其矛盾的。
常欢想,果然入了深宫还是要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的。
如此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永乐宫,常欢服侍着顾青回去换洗了一番,整个人捯饬好了出了门,才发现夫子一直候在书房里头等着顾青回来。
顾青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儿个看来是迟了和夫子相约的时辰,让夫子等候多时了。
顾青也是分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同夫子道歉,并表明自己在浣衣房里头逗留了些时辰,这才耽误了学习的时辰。
夫子也是不敢多言半分的,当下皇宫里头谁不知道这顾公子是皇上的一块心头肉。
别说训斥了,就连口气重一点夫子也是不敢的。
更兼今日顾青也是帮着皇上去转达旨意的,自己更没有去训斥的理由了。
“顾公子多言了,老夫也是一直空着的,多候些时辰也是无妨的。”
顾青瞧着夫子如此谦卑的模样,心里头也不是几分滋味。
在现代,都是顾青尊敬老师的份儿。若是不尊敬老师,就是一个学分处分下来,到时候估计毕业都成了一件难事了。
而现在,分明是自己耽误了时间,夫子却还对自己如此尊敬,当真是让顾青觉得有些不自在的。
顾青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欠打了?
今儿个夫子讲的一串古代礼仪,顾青也是半听着的,大部分时候,顾青还是在思考那浣衣房的事情。
“夫子,你说若是世人分明无罪,却要遭受一些残酷的刑罚,是否是不公呢?”
夫子瞧起来是十分为难的模样,举着那一本礼仪书籍陷入了沉思之中。
夫子猜着几分了。
想来今儿个顾公子是第一次去浣衣房,看来也是经历了一些浣衣房里头的事情,对这个浣衣房有着一些了解的了。
常欢说的不错,这皇宫里头除了顾青,皆是对着这浣衣房的私刑心知肚明的。
可也从来没人来反对过。
起先是有人反对的。
那年迈的老臣举着一本奏折呈给了穆寒,批评浣衣房的私刑设置,认为这是对皇上以及天牢的刑罚的大不敬的行为。
可是穆寒怎会不知这浣衣房的私刑之事,一直未做处理也是表明了睁一只眼的态度,故而也是一直无人敢上奏的原因。
可是这位老臣以廉爱为名,当真是看不下去这浣衣房的婢子们因为一些小事而遭受到十分残酷的惩罚了。
故而这才冒死上书,希望穆寒能下令取消浣衣房的私刑。
穆寒也是分外严谨的看完了这本奏折,可是也只是留下一句“待朕下朝后再细细来看”,便退了这本奏折。
后来次日,这位上书的老臣也是突然抱病了,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回老家去休养去了。
旁人嘴舌皆说这老臣是惹着了皇上,所以提前回老家养老去了。
故而自此以后,也是无人敢再提浣衣房私刑的一事了,就生怕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不保。
不过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赵丞相也是提过一两次浣衣房整治的事情的。
可惜上头的命令下来了,赵丞相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动了皇上,只是这执行的人却是没有依着这旨意好好的执行,也只是做了几天的表面功夫,算是应付下去了这件事。
彼时战事吃紧,穆寒也是抽不出身来管浣衣房的事情,也是由着他们去了。
这一由,就是由着他们到了现在了。
夫子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生怕顾青是依着穆寒的意思来试探的问问自己。
夫子也是年迈了,思量着自己今儿个回答完这个问题,就可以准备收拾收拾也回家养老了。这些年的积蓄,也是足够自己在老家好好度过晚年了。
顾青瞧着夫子分外紧张的模样,心里也是猜着夫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来给穆寒做卧底的。
顾青只好分外严肃地看着夫子的眼眸,轻声道,“我不是皇上派来试探你们口风的,我只是觉着一丝丝的不解罢了,夫子全当是在回答一个学生的问题即可了。我终究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是吗?我若是想要保您,诚然是一件小事。”
顾青的话句句在理,夫子也是无法来反驳分毫。
也是,顾青才是如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一人,自己若是当真想要之后的退休生活过的安稳一点,不如来讨好这个面前的人才是正经。
夫子不用多时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也擦干净了额角的汗珠,缓缓叹了口气。
“顾公子,每个人都是有着他自己的命运。就像顾公子,为何那里头受刑罚的人不是顾公子呢?因为每个人选择的道路皆是不一样的。顾公子只看到了她们可怜的那一面,却是殊不知,那浣衣房里头的人,基本都是戴罪之身,犯了错的人。”
夫子顿了顿,他知晓接下来的话,都是在告诉顾青关于那个地方的秘密,倘若被皇上知道了一个夫子上课时候,和顾公子讲的却是一些皇家秘密,怕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夫子也已经憋了太久了,久到夫子甚至觉得自己连身上最后一点点文人的骨气,都快要被磨灭的消失殆尽了。
算是自己对这份文人骨气的最后一点挽留吧。
自我欺骗也成,如何也好,这一张白纸,就由我这个罪孽之人来污染了罢?
“浣衣房自从私刑被发现以来,只要是各宫之人,犯了错,就会被送去浣衣房。在后宫里头犯了小错,送去司院挨一顿板子。这些小错譬如是婢子们送错了食物,抑或惹着了自家主子,抑或冒犯了嫔妃们,诸如此类的错误。再严重一些的,譬如顶撞了皇上抑或其他的皇亲国戚,就要被送去天牢定罪。再重一些的,就是送去了浣衣房。”
“也就是说,那浣衣房里头本身就是留着一些犯了大错之人。故而才有专人来没日没夜的看守,就是怕里头的戴罪之人再次做出报复的事情。”
“顾公子一味的怜悯,可知怜悯她们,才是对被她们害死的人的真正大不敬?”
“她们没有死,已经是这个皇宫给她们最后的挽救了。里头的人本就是该死之人,故而是死是活,也是无人挂念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