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10月7日,星期天。
秋未去,冬未至,风又起,微寒。
听老人说,在种满野菊花的十字路口里住着一个魔鬼,他可以给绝望的人第五个选择。于是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我用榔头和大铁钉破开了十字路口最中间的水泥地,埋上了一个小铁盒,小铁盒里面放着猫的骨头、我的照片以及坟墓里的泥土。埋好铁盒后,我用自身携带的少量水泥加水将地面重新抹平。
我已经在十字路口处等了六天,今天是第七天,如果魔鬼再不出现,那么我就会饿死在今天的深夜。六天了,除了三瓶矿泉水,我米粒未进。如果我等不到魔鬼,那么我就自己去地狱里找它。
我今年岁,身高不高,体弱多病,家穷,大学毕业后迟迟找不到工作,却在偶然间心脏绞痛晕倒,经检测,心脏病晚期。
父母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问我是否找到工作,听着他们沧桑而焦虑的声音,我却不敢告诉他们我已经快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两鬓斑白的父母,不想看见他们无力哭泣的模样、我决定逃避,我决定用最愚蠢的方式来结束我微不足道的生命。
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很孤单。父母长年在外,七岁时我已经一个人独自生活。每天的咸菜泡饭,让我的脸色一直维持着苍白的模样,那种死人白,让我感觉很恶心。
这座城市叫余江,是一座不大的城市。整座城市里只有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处栽满了野菊花,那黄色的小花落了一地,看起来那么美丽。
在十字路口等了六天,却从来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一直在这里。我就好像理所应当在那里一般,苦苦的等待着可以给我第五个选择的魔鬼。
十字路口的四条路,我都不选,我要选那看不见的第五条路。
白天很快就过去,夜降临,灯红酒绿。
没有人多看我一眼,就像我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一样。终于,他们都走了,这个世界就剩我一个人。十一点五十五分,小城市里的人基本上都睡着了,道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所以我大胆的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十字路口的最中心。
心脏开始痛,呼吸开始困难,今天马上就要过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毅力让我熬过了这七天,我只是知道,我马上要死了。
十一点五十九分,最后一缕思维离我而去,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咚!咚!咚!”城市里的挂钟敲了十二下,路灯开始相继熄灭,宣告星期天的离去,即将迎来的,是黑色星期八。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切。”
“你太贪心了。”
“付出我一切。”
“这是你说的。”
01年10月8日零点零一秒,我醒了过来。那挂钟敲响的最后一下的余音还在我耳边回绕,告诉我星期天刚刚离去,现在已经是星期一。
心脏不再痛,呼吸不再困难,连肚子里的饥饿感都消失一空,难道我真的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用我那少的可怜的一切,去换那无法想象的一切,这都是真的么,还是我只是睡了那么一秒钟。
黑暗里,忽然有高跟鞋的声音,我自地面爬了起来,然后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肯定是被我吓了一跳,但她却没有尖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问道:“你是住在这里的魔鬼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声音居然变的那么沙哑低沉,就像深夜十二点的孤魂在啃着亲人的骨头,那么温柔,又那么恐怖。
那人怔了怔,然后轻声道:“对,我就是住在这里的魔鬼。”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因为我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魔鬼。她只是一个小姐,每天晚上都会上门服务。她一般都在十二点路灯熄灭之前停止工作并回到住处,但今天应该是遇到了难缠的客人才让她弄到这么晚。
那女人看我不说话,却是打开了手机照明灯照向了我。当那灯光一亮,我的脑袋忽然变得好疼好疼,就好像有万千生灵在我的脑袋里嘈杂的吵闹,眼睛也瞬间变得干涩难受,我用手挡着那灯光大喊道:“快关了它!”
那小姐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急忙把手机照明灯关掉,然后慌乱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灯光消失后,那些嘈杂和干涩也离我而去,我有些困惑,但那小姐却没有在意。
看到我不说话,那小姐却是自己开口:“我这几天晚上回家都有看到你,你怎么不回家啊。”
没想到一个小姐也会关心人,我有点感动:“我交不起房租。”
听到我的话,那小姐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我面前,居然不嫌弃我有多么的脏,她就那样拉起我的手:“走吧,去我那里住吧。”
她的手很温暖,而我的手却很冰冷。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靠出卖自己身体来获取纸币的小姐居然会问都不问便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她至少应该问问我叫什么名字,或者问问我为什么交不起房租,但是她却是什么都没有问,拉着我这样一个落魄诡异的陌生人要去她的住处。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和魔鬼签下了协议,甚至那几句“你想要什么”都可能只是我脑海里的幻觉,但这个小姐用力的拉着我的手却是那般真真切切。
穿着高跟鞋的她比我要高那么六七厘米,于是我侧抬着头看着她:“你是个天使。”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由于四周很是黑暗,我只能模糊中看见她涂满脂粉的脸看起来很是妖艳。
“我不是天使,我是魔鬼,是一个出卖自己灵魂和身体的魔鬼,每一个客人都会这样告诉我。”
我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所以我没看到她那自嘲的脸。只是听到她的客人们都说她是魔鬼,我心里愤怒,于是便寒声说道:“我要杀了你的所有客人!”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我怎么可能杀了她所有的客人。
她却是在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银铃般纯真,那是真正的开心:“好啊,那你便把我所有的客人都杀了吧!还有,我叫小雪,于小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可爱的小男孩。”
“我叫李晓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