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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了过年的这一天。
一大早,大雪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当安蓉蓉睡醒拉开窗帘时,窗框上已经积下了指甲盖那么厚的小雪。
瑞雪兆丰年。
姥姥十分高兴,一起来就钻进厨房,拿出一大堆的东西,咚咚咚地开始准备饭菜。而作为一个早就忘光了该怎么做菜的料理废手,安蓉蓉被冷酷无情的姥姥甩手关在厨房外,百无聊赖地跟苗苗玩“谁的爪子最高”的游戏。
玩了十分钟,自感自己智商已经跌到跟卫天昊同等的等级后,安蓉蓉终于怀揣着“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的心情,跟姥姥说了一声,便走出了门外。
这一天,大雪纷扬,所有的店铺统统关上了门,只有玻璃窗内透出的温暖的灯光和摇晃的人影能够看出里头火热的气氛。
安蓉蓉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笑声和婴儿咿呀的学语,出神地盯着那扇雾蒙蒙的玻璃窗,不知怎么怔在了原地,直到冷风夹着雪花打在她的眉间,落进她的脖颈,安蓉蓉才恍然回过神来。
——一个人的确有点孤单啊。
安蓉蓉这么想着,转身回家把苗苗揣进怀里,然后再次出发,但没走几步,看着冻得泪眼汪汪的苗苗,安蓉蓉又感到了几分索然无味。
算了,反正……就算出门,她也没有地方去,何必呢?
如果是平时,她去班长大人家转转也不是不行,但是今天可是过年,她还是不要这么没眼色好了。
而且把苗苗冻坏了,卫天昊恐怕得哭给她看。
脑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卫天昊,安蓉蓉恶寒了一下,默默把苗苗裹紧了些。
往回走了些,原本被大雪遮住的视线也开明朗,那栋熟悉的老式小洋房也开始清晰起来。
但……那是……
安蓉蓉突然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
黑色的轿车,穿着西装的人,还有堵在门前的姥姥——就像是三月前月考那一天的重现。
安蓉蓉心中一跳,向旁几步贴近了身旁堆上积雪的肉铺桌子,转身蹲下,躲在桌后,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白色的棉衣。
这样大的积雪,安蓉蓉相信眼神不好的姥姥是看不见她的,但她却也不想被安家的人看见。
她静心屏气,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风,传入她的耳中。
“老人家,您……好的好的,我们不说,可是……就算您不想听,但这是过年,还请您务必收下……”
“不是,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老人家,您何必这么固执,您也知道……”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只想见赵小姐和她的女儿一面……”
“……不不不不,不是,真不是……听我们解释……”
这一次,安蓉蓉听不清姥姥到底说了什么。姥姥那一向大得几乎要让安蓉蓉烦恼的声音,在这一天却小得近乎没有,透过缝隙,她看到姥姥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又好像怕被人发现门口的状况。
安蓉蓉心中一涩,几乎要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很小的时候,安蓉蓉就知道她是一个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的“野孩子”。在她前十五年的生命里,她的亲人只有姥姥。
她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但因为姥姥的存在,她对“母亲”这个人却是说不上恨。可有些时候……不,很多时候她会想,“别人都有爸爸,那我的爸爸在哪儿呢”。
她期待了很久,一年又一年,她以为总会有一天她的父亲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坐着一看就很厉害的轿车,穿着很贵很贵的衣服,衣锦还乡,跟她抱头痛哭,说这么多年对不起她,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
但是没有。
在她抱有期待的那么多年里,她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像是那个被关在瓶子的魔鬼那样,在第一个一千年,魔鬼想,谁救他他就给谁做仆人,但是没人来救他;第二个一千年,魔鬼想,谁救他他就满足谁三个心愿,但是还是没人来救他;直到第三个一千年,魔鬼想,谁救他他就吃了谁。
在安蓉蓉很小的时候,她想,如果父亲出现了,她一定要跟他走,好好孝顺他,绝对不忤逆他,做一个很乖很乖,让父亲感到自豪的好孩子;等到安蓉蓉长大了些,她想,如果父亲出现了,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一定要他知道这么些年里她吃了多少苦,她又有多么努力;但等到十五岁那年,她的父亲真正来接她的时候,她只是冷漠地想,啊,终于有这么一天了,也该轮到她做那个“人上人”了。
所以到了安家后,除了会对那个安老太太有所敬畏,她不爱所有人。无论是她的父亲安继宗,还是她的“母亲”于瑶,又或者是她的“哥哥”安予风安予文,还是她的“姐姐”安曼瑶,在她眼里,统统都是“可以利用的人”。
他们对她好,那是理所应当,对她不好,那也不用挂怀,因为安家只是她的跳板,总有一天,她会踩着安家到达更高的地方。
她本来就是没人教养的私生女,薄情寡义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上一次月考后和这一次看到的,都在告诉安蓉蓉:她的父亲没有忘记她。
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三次,或者更多呢?
她的父亲没有忘记她,也没有轻慢她,更没有不在意她……他一直都在找她,从很久以前就在找她,只是姥姥从来没有让她知道。
那么多年的期待、委屈和从没说出口的质问,在这一刻好像都得到了回应。
安蓉蓉咬着唇,眼中开始漫上雾气。但她很快擦去了眼中的雾气。
她最期待亲情的年龄早已过去,而她也不再是那个随便哄哄就可以忘掉一件事的小孩子。所以在最初的动摇后,安蓉蓉开始想得更多。
第一,那个“赵小姐”到底是谁?
从那些人的话中不难看出,那个“赵小姐”恐怕就是她的生母了。但是她究竟去了哪儿?安蓉蓉曾经以为那个女人生下她后就丢下她,自己孤身去找她的父亲了。但是到安家那么多年里,没有人表现出见过她母亲的样子。
到了那时,安蓉蓉也依然只是以为那女人被父亲金屋藏娇了,不提更好。但是现在一看,好像连父亲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女人既没有留下来抚养她,也没有去找父亲,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分音讯传回来……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二,为什么她的父亲没有亲自来找她?或者说,为什么直到高一下学期才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安蓉蓉十分清楚,凭安家的能力,如果父亲他真的下定决心要找她,那么就算姥姥拦着他们,他们也能够找到学校,就算不能带走她,也能让她知道他们的存在,由安蓉蓉来动摇姥姥。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明知道她就在这个小镇,但是姥姥拦着,他们也就没有再继续强行来见她。
若说这是因为父亲不上心的缘故,那么又何必来这么多次?
若说十分上心,那又为什么没有表现出一点急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姥姥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无论是向安家隐瞒她的存在,还是向她隐瞒安家的存在……姥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气愤?气愤她的女儿,那位“赵小姐”自甘堕落,不但做了小三还生下一个私生女,最后更是抛下她们一走了之,多年了无音讯?
但为什么最后又让她跟着父亲走了呢?
安蓉蓉记得很清楚,当她决定要回到安家时,姥姥望着她的神情,除了失望之外,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和惆怅。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天她的父亲到底跟姥姥说了什么?
安蓉蓉久久地蹲坐在雪地中,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再度离开,直到姥姥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安蓉蓉这才站了起来,感到双脚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蹲太久而发麻。
她深吸口气,跺了跺脚,开始活动身体,惊醒了怀中的苗苗。
苗苗打了个哈欠,往安蓉蓉怀里缩了缩,又睡着了,而安蓉蓉则是神色冷凝。
没有关系……不要着急。
她知道姥姥知道很多,但她也知道姥姥不愿意她知道这些事。若她真的坚持要知道,相信姥姥也不会隐瞒她。但是她却不愿让姥姥伤心担忧,反正,她也可以自己找出答案,不是吗?
离她真正离开岐水镇的时间还有半年;而离她坠楼身亡的时间,还有十三年。
因为她有时间,也有耐心……所以那些被隐藏的东西,总会有一天被她所知,那些疑问,也会迎刃而解。
她要做的,只是在那之前让自己掌握更多的筹码。
安蓉蓉开始迈步向前,推开门,走进家中。
是啊,她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