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茶楼名叫“安平”,就在杂技师傅舞台旁边,刚才陆焉也是从楼上看到严不闻,于是就下来了。总共有三层楼,旁边有小河,河上有木桥供人走动,进入安平茶馆后,里面人还真不少,大多数都是穿着长衫的中老年人,家里有点闲钱,没事的时候就来茶馆喝点茶,因为这家茶馆不便宜,所以没见到那些口渴的黄包车师傅,他们都是在路边的茶摊上喝茶,省钱还解渴。
进去之后,宋晓带路,后面的李语,陆焉,严不闻,阮玲玉就跟着上了二楼,他们喝茶的地方在二楼靠窗的地方,从楼上,正好可以看见下面杂技师傅表演,得天独厚的一个位子。
一座数十人,有男有女,陆焉拱了个手介绍道:“严不闻,严先生。”
严不闻打个招呼,看过去,座位上的人岁数都不大,大多数人都是在0岁到0岁之间,极少有超过三十岁的,女的都穿着旗袍,画着妆,风艳逼人,男的大多穿着长衫,少有两个穿着西装,
这些人看到严不闻都觉得很新奇,于是问道:“这位也是同道中人?”
宋晓笑道:“据陆焉所说就是,陆焉之前在北平的时候也算是一位小说作家,前两年来南方发展,今天看到他精神奕奕,想必是混的不错。”宋晓说了一通,明褒暗贬,这些人当中也有几个认识陆焉的,之前在一家报社写小说,见过几次面。这次来到上海,第一个想法就是找陆焉,陆焉在上海混了两年,想必对上海很熟悉。
“白衣书生张栋门下,方白。”
“北派武侠大师苗盛门下,秦轩。”
“章回小说大家张恨水门下,周思雨。”
……
都是名门之后,赵焕亭,张恨水,张栋,苗盛这些人都代表了北方小说的水准,尤其是赵焕亭和张恨水,一人是北派武侠宗师,一人是北方鸳鸯蝴蝶派第一人,这些人可真当是如雷贯耳,所以这些大家门下的弟子介绍自己的时候,眉角间都有一股傲然之气。严不闻赶紧上前一一握手:“鼎鼎大名,如黄钟响彻在耳边哪,哈哈,真是幸会,幸会。”
严不闻表面上热情的很,心里面则是冷笑不断,你师父再怎么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除了赵焕亭,张恨水,什么张栋,苗盛,这些人我从来没听过,你糊弄别人还好,糊弄我,你们还有点太嫩。殊不知,上次南派宗师向帅,为了抗衡《倚天屠龙记》已经弄的住院了吗?现在这些小虾米在自己面前蹦跶,装大神,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不成?
这些人见到自己师父名字还真管用,都笑呵呵的上前跟严不闻握手,他们来调查市场之前,曾经听师父说过,南方可不像北方,武侠有不肖生,言情就更加不得了,徐枕亚,包天笑,周瘦鹃,李涵秋,这些都是鸳鸯蝴蝶派著名人物,成名要比张恨水早得多,算得上是张恨水的前辈。所以他们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南方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到那边千万要谦虚点,不能得罪人,但这些徒弟显然没有把师父的教义留在脑海里,出了北平就忘得一干二净,到了上海更是目中无人。
好歹在北平他们给报社投稿都是千字一元的水准,比不上师父的千字三四元,但在大多数小说作者眼里,千字一元就已经是天价,所以当他们来的时候知道陆焉写小说只有千字三角的时候,明面上不说,心里面倒是对陆焉产生了鄙视。
之后众人发现严不闻背后的阮玲玉,现在的阮玲玉虽然才16岁,但也有了女人的韵味,所以大家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有人问到:“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谁?难道也是作家。”
阮玲玉道:“不是,是陪着严先生上来坐坐的。”阮玲玉回答的十分干脆,也不给这些人套近乎的机会。
问话的人吃了个闭门羹,只好闭嘴,接着众人高谈轮廓,谈到了现在的北方市场。
“宋兄,你可真让人羡慕啊,拜在宗师赵焕亭门下,现在赵先生的武侠小说在北方可是横扫一片啊。”方白赞道。
“你也不差啊,张先生白衣书生不是白叫的,小说里面的男主人公,各个风度翩翩,大侠风范,在北方也不比我师父赵先生弱吧。”宋晓谦虚道。
之后秦轩迫不及待插入方白和宋晓的话题:“你们大抵是忘了我师父苗盛吧,在北方苗先生和赵先生,张先生也是三足鼎立的局面。”秦轩看这两个人互捧,而且没有介绍自己师父的心思,于是连忙说道。
方白和宋晓一拍脑袋,两个人打了个哈哈,宋晓道:“都忘了,苗先生也是一代武侠小说宗师,秦兄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啊。”
宋晓和方白都没想怎么提苗盛,一般在北方都是按照千字多少元论资排辈,赵焕亭千字四元排名第一,张栋千字三元排名第二。这苗盛不过才千字两元,按照道理根本没能耐和赵焕亭、张栋比。甚至宋晓认为,自己再跟赵先生学个两三年,混个千字两元并没有多大问题。
苗盛这水平还当人师父,简直就是笑话,想必秦轩水平也不咋地。
不过这秦轩都这么不要脸的提了,那么给个面子也无伤大雅。
宋晓道:“这次我来南方主要是拜见一下南派宗师不肖生,向帅向先生。这向先生可是个牛人啊,四年前的一本《江湖奇侠》一炮而红,奠定了他南派宗师之位,就连我师父赵先生也是他的后生,三年前才创作出了《奇侠精忠全传》,也算是在北方打下了江山。这次赵先生让我来,主要就是为了跟向先生取取经,拜访拜访。”
李语笑道:“我师父张先生和向先生关系也很好,这次主要来就是让我们这些后辈跟向先生这些老作家们好好学学,之后我还得拿着名帖去拜访一下徐枕亚,徐先生。你们呢?”
“我们也是来拜访向先生,这几位写言情小说的则是去拜会徐先生或者周瘦鹃周先生,反正有时间,只要是知名的作家我们都可以拜访拜访,毕竟有师父的名帖,那些大家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这些人讨论着,一时间群情高涨,大家都认为自己是青年才俊,互相吹捧,加上外面围绕着杂技团观看的群众们热烈鼓掌,倒是给这些作家交谈平添了不少氛围。
谈着谈着自然就谈到了上海,自然目光就落在了陆焉身上,陆焉差不多也得五十岁了,来上海闯荡,但也没混出个名堂,于是众人就拿陆焉打趣道:“今天我们能坐在这喝茶,还得感谢一个人,陆焉,陆老先生,陆先生,文人不喝酒,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陆焉站起来和宋晓喝了一杯:“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
方白说道:“当初陆先生和我一样在一家报社写稿,今天我看陆先生一身长袍意气风发,定然混的不错,比我们这千字一元的小家伙们肯定要赚的更多,不知道可是?”方白喝了口茶,然后好笑的看着陆焉,这个老秀才之前因为写字快,被那家报社看上,反而那家报社没看上方白。方白气不过,所以这次感觉陆焉混的再好也没他千字一元高,所以多嘴一句,让陆焉下不来台。
陆焉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道:“这些年在上海混的并不怎么样,感谢各位小友的抬举。”
“有千字一元吗?”方白问道。
陆焉握住茶杯的手都有点抖,有点慌乱道:“不曾有。”
宋晓来了兴趣,接着询问:“那千字五角呢?”
这个问题让陆焉十分难堪,陆焉只能答道:“也不曾。”
众人笑了笑,原来混的这么凄惨,还以为这老头在上海混的有模有样的呢。
这时候方白就无所顾忌了,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嘲笑:“陆先生你混的可不行啊,要不继续回到北平,我跟我师父张先生说说,让你拿个千字五角的价格没多大问题。”
宋晓也好心道:“是啊,你刚才告诉我在上海这边也写小说,可陆老先生,我不能不说一句,千字五角都达不到就别写了,不然赚不到钱还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不值啊。你要是回北平的话,我也跟我师父赵先生说两句,千字五角的报纸随便挑。”
李语好笑道:“你们就别气老人家了。”
宋晓道:“我们这是关爱老人,怎么就气他了,你说对不,陆老先生,考虑的怎么样,回北平或许还能有口饭吃。”
陆焉紧张的握着茶杯,本来就无血色的嘴唇,现在又白了几分:“还是……不必了……”
陆焉两年前在北平没有混出名堂,想来上海闯荡一番,没想到又失败了,但作为前清的秀才,骨子里那股文人傲气还在,这些人言语中的讥笑,陆焉怎么可能听不出,所以也就拒绝了宋晓和方白的“好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