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邺城。
“使君,使君,不好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满脸焦虑之情的郭图出现在袁绍面前。
“元图不要惊慌,坐下慢慢说吧。”和郭图不同的是,袁绍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震惊或是暴怒,反而淡淡地笑着,跟对方打起了招呼。
自从北上夺了冀州,与刘备正面对敌以来,两年多的时间,袁绍就没听过任何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在他身边,乃至于整个冀州的上层周围,都充斥着失败、损失这种字眼。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袁绍已经对失败有些麻木,对胜负也看得淡了。
郭图闻言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份帛书递给袁绍,并简单地叙述了其中内容,“青州方向传来急报,幽州军几路夹攻,臧洪进退失据,在前往救援临淄途中遭遇伏击,苦战不敌,全军溃败。”
“果然又是这样的消息。”袁绍顺手展开这份帛书,却发现字迹都被汗水洇湿,变成一团一团的肮脏墨迹了,但他仍然强撑着耐心看到了最后,“能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奔逃到数百里外的高唐,臧子源果真好本事。”
看着袁绍脸上讥诮的笑容,郭图不由得心中暗叹,压低声音说道:“使君,一旦青州落入刘备手中,我方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还是要尽早做准备的好。”
“还有什么局面能比现在还不利的?”袁绍苦笑两声,对郭图倾诉起来,“西线的襄国城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传来,文丑在湡水驻足不前,两天一封急报地要兵要粮;大陆泽周边已经被幽州军打成了筛子,派去屯田的人全都跑回来了,田也没了;东线的荀友若在清河那边听调不听宣,俨然成了一方诸侯。我这个冀州牧如今能够调动的,就只有魏郡一郡的人力,呵,还有什么更不利的局面?”
郭图默然无语。
就在此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二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许攸满脸愤怒,出现在厅堂门口。
“好你个郭图,居然还有脸面来到主公面前?”一见郭图,许攸的眼睛马上就红了,大步过来抓着对方就要打,可是他这些年来沉迷于酒色之中,身体虚弱不堪,胡乱抡了几拳就气喘吁吁,非但没有碰到郭图的衣角,反而被对方两拳打在眼窝,一记窝心脚踹得爬不起来,只能伏地痛哭。
见到自己麾下两名军师居然如此不顾颜面地大打出手,袁绍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怪异的庆幸感,庆幸形势不利,绝大多数冀州本地官员都纷纷称病在家,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议事堂如今变得空荡荡一片,只有自己这三个人在场。
否则的话,他袁本初的脸面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郭图没有心情和许攸纠缠,将对方打倒在地后便不去理会,而是转过身,对袁绍拱手说道:“使君都看见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袁绍表情怪异地点点头,转向仍然趴在地下痛哭的许攸问道:“子远,你这是做什么?”
“主公,我们都被郭图这个奸贼给骗了,我军这两年来屡遭败绩,只怕都是他与刘备暗中勾结,出卖情报才导致的啊。”许攸一骨碌爬起身来,扑到袁绍面前哭诉道。
“你这无耻小人,居然在此搬弄是非,污人清白!”听得此言,郭图怒极而笑,戟指许攸骂道:“许攸啊许攸,你在使君麾下这几年来,结党营私排斥异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居然连我郭图都要污蔑?”
许攸不甘示弱,转头就是一口浓痰吐了过去,“我呸,郭图,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我来问你,郭嘉郭奉孝是不是你族弟?他为何到了刘备麾下?”
“什么情况?”袁绍顿时疑惑地望向郭图,他是记得郭嘉这个年轻人的,当初以荀谌为首的颍川士人前去朝歌献策,其中就有郭嘉,可是等到冀州易手,那些人却告诉他,郭嘉已经自行离去,不知死活。
可是听许攸的说法,郭嘉非但活得好好的,而且在刘备那里混得不错,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图也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奉孝在刘备那里?”
“还在装好人呢?”许攸冷笑两声,“你那族弟现在可是刘备手下的红人,幽州军在大陆泽的一切行动都是他主持的,我就说呢,为什么你会主动请缨去巨鹿南部屯田,之后又被幽州军打得灰头土脸,将大量人口物资拱手相让,原来是早有预谋!”
见对方不依不饶地咬定自己与幽州军有勾结,郭图也来了火气,他不再理睬扔在疯狂叫嚣的许攸,转身来到袁绍面前深深一躬,沉声说道:“奉孝是否在幽州军中尚不可知,许攸所言之事更是无稽之谈,还望使君明鉴。”
袁绍点点头,伸手扶起郭图,对他温声说道:“公则无需如此,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还是回去歇息吧。”
郭图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袁绍。
老大,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得给人个说法啊。
什么叫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什么叫让我回去歇息。
意思是你还要调查一番不成?
这让我还怎么待下去?
然而袁绍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拍了拍郭图的肩膀就转过身去,又对许攸温声宽慰起来。
见到这幅场景,郭图更无话可说,只能先行告退。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城中行色匆匆的民众,郭图不禁长叹起来,曾几何时,邺城还是冀州当之无愧的行政中心、也是最大、最为繁华的城池。
但是,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了应付来自北方的强大压力,袁绍不得不一再提高税赋、征召丁壮,弄得民怨沸腾,如今的邺城和之前相比,街道上的车马已经少了很多,两旁的商铺也日渐稀少,许多本地大户已经搬出城去,住在自家的庄园之中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就在郭图怅然若失的时候,一行人骑着快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直奔州牧府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