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尧之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摊子走神,九落望过去,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她正好奇尧之对这些零食感兴趣,欲开口的时候,也被那摊上的父子吸引了注意力。
那男子看上去很沧桑,衣服皱巴巴的,孩子五六岁,正挥舞着双手,嘴里不停的哭喊,“爹爹,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可那男子像是没听到孩子的哭喊,四下张望叫喊,“卖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孩子还是不依不饶的扯着父亲的衣服,尧之忍不住快步上前,男子看到他们先是惊艳,然后立即笑道:“要糖葫芦吗?”
尧之给他一块碎银,男子用力的擦拭衣服,态度谦卑的伸出双手,正想找零钱,尧之挥了下手,男子连忙道谢。
尧之把糖葫芦递给小男孩,孩子不哭了,却瞅着他爹爹,尧之说,“孩子要就给他吧。”语气是九落从没见过的柔和,她诧异了一下,却看到那男子紧张的抓过孩子手上的糖葫芦塞给尧之,抱着孩子快步就走。
九落跟尧之都楞在原地,看着那男子抱着大哭着的孩子的背影,越走越远。
“我从来没有吃过。”尧之突然开口,九落微讶,转过头去看着他的侧脸,说,“你的父亲也很希望能给你一串糖葫芦,只是他忘记了而已。”
其实尧之,你虽然不说,但你还是很期待与你生父重逢的吧。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不再欣赏路边的风光,默默的走路。
敖景看着尧之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久久叹了口气,“这笨孩子。”她突然转过头,“你想你爹给你买糖葫芦吗?”
殷姿抿了下双唇,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爹。”
敖景愣了下,突然摇头笑了,“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爹娘,我以为我做的足够了,可原来还差这么多。”
“你买串糖葫芦给他不就得咯。”
敖景微讶,“就这么简单?”
“这些事有多复杂呢。”眼见九落二人的身影快消失了,殷姿立即拉着敖景跟上。
九落他们走了不远的路,又看到了卖糖葫芦的父子俩。
男子正蹲在地上,拿着一串糖葫芦,他的前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有点呆滞,刚才哭闹的小男孩站在旁边,两个孩子眼馋的盯着那串糖葫芦。男子将糖葫芦平分给两个孩子,小男孩手舞足蹈,把手上几个糖葫芦塞给女孩,自己只留着两个,女孩看起来也很高兴,只是表情有点木然。男子慈爱的看着他们,伸手擦拭了一下女孩嘴边的糖渣。
尧之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上前,正想把它给小男孩,那男子看到后却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尧之摇摇头,男子却一直推开不肯要。
九落上前问道,“都是你的孩子吗?”小男孩仰脸对九落展齿一笑,九落也回了一个笑容。
男子点点头,摸着女孩的脑袋,“丫头小时候得过病,脑子憨了。”女孩目光定定的看着尧之手上的糖葫芦,男子继续说,“这孩子只有吃糖葫芦的时候才有表情。”
小男孩吃完糖葫芦却扯着男子的衣服,“爹爹,玩玩。”
男子有点为难的看着九落他们,“爹爹要卖糖葫芦呢,让你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男孩捉着女孩的手,扁着嘴巴,女孩看着他傻傻的笑着。
九落上前半蹲看着小男孩,“大姐姐大哥哥跟你们玩好吗?”
小男孩眼睛一亮,“玩捉迷藏吗?”
“不,我们玩一个新游戏,把小朋友都叫出来一起玩吧。”
小男孩听到九落的话,眼睛闪了下又黯淡下来,“他们都不爱跟姐姐玩。”他抽了下鼻子,想要哭出来的样子。
“姑娘……”男子把孩子们抱进怀里,为难的看着他们,久久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还有多少糖葫芦呢,我全都买下来,小弟弟,你跟小朋友说,谁赢了游戏就能得到很多的糖葫芦哦!”
小男孩看了他爹一眼,男子犹豫一下,点点头,小男孩高兴的举起双手,撒腿就跑去找小伙伴了。
男子感激的看了九落二人一眼,转身去拿最后几根糖葫芦,步履蹒跚。
九落突然感叹道,“就算孩子痴了傻了,父母是这世界最后一个不放弃他的人。”
附近的小孩都是穷苦人家的,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沾点肉末吃,平时对糖葫芦只有眼馋的份,所以小男孩一说都兴冲冲的跑过来了,脸上都洋溢着单纯的渴望。
九落突然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孤儿院,她情不自禁的抬头望去。树荫下,静立着一个身影,她何其幸运,能得一人相伴至今,她微微一笑,向他招招手。
尧之迎着阳光走来,带着那干爽的气息,刹那芳华。净如秋水般的天空,像翠湖倒转过来弯覆在天顶。而他的笑在阳春里,如此的温煦。让九落有那样的感觉,其实跟他一辈子也是蛮不错的事。
老鹰捉小鸡,剪刀石头布。
鸡妈妈是九落。
老鹰是――尧之?
尧之有点呆滞的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九落捂着嘴巴偷笑,尧之,这次还看不到你出糗吗。
孩子玩得很兴奋,尧之却很无奈,九落拦在身前,他扑不是不扑也不是,看孩子在身后得意的张牙舞爪。
“嘻嘻,尧之你真笨,一只小鸡都抓不到。”九落得意的笑,她扭头起哄,“小鸡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尧之眸光一闪,在白绫扬起来那瞬间,九落迅速大喊,“不许作弊!”
孩子却大叫一声,一个接着一个把九落推倒,尧之收起白绫接住九落。霎时间天翻地覆的颠倒,九落感到唇上冰凉冰凉的触觉,才要说话,却见尧之放大的脸上,长睫轻颤,她一时怔忪,话语滞在咽喉,只觉一缕药草香味飘在鼻端,隐隐没没。
“哦哦哦,鸡妈妈亲到老鹰了!”
孩子们拍着手在身后欢叫,还编起了歌谣。
鸡妈妈,咯咯哒,扬起翅膀,雄赳赳,老鹰老鹰不要跑,噗嗤一下亲到鸟,羞羞羞,羞羞羞――
这群孩子,九落红着脸使劲瞪他们,孩子们叫得更欢了。
“坏孩子,乱说话让老鹰抓了你们回家!”
“啊啊,鸡妈妈生气了,小鸡们快跑啊!”
一哄而散。
微风在樟树的叶间穿行,隐隐的花香与叶香四散。九落回头,便看到尧之抿唇轻笑,帅得一塌糊涂。
“笑什么,老鹰!”九落恼羞成怒。
尧之微仰着头,缓缓摇了下,眉目含笑轻声道,“鸡妈妈。”
他的声音低婉而悠扬,带着明显的笑意,像琴音般静水流深,叮咚叮咚。绵暖阳光筛成无数光点映照在他的身上,光晕淡淡,映得他的那张脸异常的妖媚。
九落慌忙错开眼神,才发现原来尧之也是这么祸水的。
“走啦,都散场了。”
尧之看着九落的背影,眼中溢满暖意,脚步轻快的跟上。九落却突然停了下来,往那树荫看了下,“尧之,你觉不觉得好像一整天有股阴沉的视线盯着我们?”
“你看错了。”尧之随意看了眼,那树的叶子奇怪的抖动了一下。
风轻悠悠的吹。
两人走远后,那树影下出现两个人影,连忙跟上九落他们,片刻后才发现他们被甩了。
敖景大笑,“这狡猾的小子!”
殷姿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失神,他看蓝天划过的弧度,倦鸟回巢,每只鸟儿都有停泊的地方。有的鸟儿却一生都在飞翔,因为它找不到停靠的地方。若是别人关上了门,那连轻嗅那幸福的机会也没有了。
苦笑摇头,殷姿,你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回去的时候,九落他们又看到了那个老婆婆,他们早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坐在门前,痴呆的看着行人,而一整天,她的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老婆婆,要帮忙吗?”
她没有看九落二人一眼,目光有点不能集中,只是愣愣的摇头。
她说,她在等人。
他们并没有听到一个故事,只有她的懊悔。她曾爱过他,但不珍惜,轻易弄丢了他,懂得他的好后,又想找回他。却为时已晚,他已嫁做她人夫,可是他并不幸福。如果她不安于现状,如果她不怯于向前,那么就不会错过了。他说,在这个世上,能够完完全全覆盖什么的只有雪和坟墓。所以,他便化作春雪,融在她的院子里,与她永远的在一起。
老婆婆双眼无神的看着上天,伸出微颤的双手,掌心中却不再有那纯白的雪花。
“我要等,等到下一场雪,那么他就会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他的手。”
九落与尧之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的离开了。
爱与愁,那年,那月,你我,一路走来,轻歌曼舞,嗟叹星辰。灯火珊阑处,蓦然回首的是埋没在漫长岁月中的情感,像那遇上风暴顷刻沉入海底的航船,载着故事,载着忧愁。
人生有太多的变数,而我们眼前的这个黄昏,只希望这条路一直一直走下去……
九落轻轻执起他的手,抚过他粗糙的掌心。这双手,曾经仗剑而立陪伴身侧,不离不弃;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熬汤制药,时时刻刻;曾经温柔抚过她的伤痕她的骄傲,寸寸流连。他说,我陪你。
如今紧紧的执起,便不再放下。
“呐,尧之。”九落轻声呼唤。
尧之回头。
“我们恋爱吧。”
轻风扬起他的额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瞳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风吹叶落,眼前暂时的漆黑一片,只听到刷刷的声音。
她不知道睁眼的时候,会看到怎样的风景,她永远不知道前路有着什么。
九落突然想起了那样的一句话。
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想牵着你的手,一直,一直的往前走。我也有怕的东西。我怕自己不好我怕你变老。可是怎么能因为怕就不往前走呢?你怎么知道,黑暗的隧道另一头是戈壁沙漠还是蓝天大海?
我坚定的,不悔的往前走。
只因为,一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