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静悄悄的来临,轻风徐徐是快乐的你,暮雪融融是失落的我。徘徊在繁华的街头,热闹的是别人,寂寞的是我的心。
――九落
尚书府的人被葬在京城外的郊区,九落要把秦飘絮的骨灰与他们葬在一起。临走那日,她把埋了秦飘絮尸体的那棵桂花树一起烧掉了,然后把那灰烬装了起来,却早已分不清那些是秦飘絮那些是桂花树。
镇里的人都说她中邪了,纷纷阻止她烧尸体,这样是对死者不敬,而且尸首被毁,是不会投得个好人家的。九落却不管他们的劝说,在院子外设了个阵法,没有人再能进来打扰了。
于是,院子中那棵树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黑洞,冷清清的,说不尽的孤寂。
后来,镇里又流传了一个新的故事,关于痴人小九和公子小絮。
每个来无名镇暂住的人都会听过这个故事,羡慕他们的感情,悲伤他们的分离。后来无名镇因为这个故事而改名为桂花镇,那棵没被烧掉的桂花树却在每年这个时候,花开得异常娇艳,引得众人驻足欣赏。
大家都说,其实小絮是桂花树精灵,他默默的守护着他的爱人,守护着他们的家园,他并没有离去,那棵桂花树便是他的化身。
良叔看着那孤独的桂花树,说着说着,流下的泪水。
如果故事的结尾真是如此,该多好啊。
而现在,痴人小九还在流浪着……
月余后,九落他们又回到了景平镇。
时隔一年,镇里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九落没有在街上流连,直接去了袁府,递上了拜访帖,新来的管家十分恭敬的请他们进去。
袁夫人对他们的来访感到很惊喜,把他们当做上宾来招待,离曼正在学堂,要下午才能回来。
这一年来袁夫人的生意开始转小,她似乎知道树大招风的后果,行事越来越低调了,因此麻烦也少了很多。袁夫人不禁感叹,年轻的时候不懂,家产再多家业再大又怎么比得上一家人安定平顺呢。
殷姿与袁夫人对胭脂的生意谈得津津有味,颇有一番相逢恨晚的感觉,九落问了袁筝的情况,那个身子虚弱的,却散发着生命之美的男子,在痛失爱人后,到底怎么样了。
袁夫人微微笑着说,他在梅园,小九姑娘你要去看他吗?
九落拒绝了下人带路,熟门熟路的来到袁欣的后院。
转过一池清水,绕过一方花丛,再经小桥流水,梅园便在眼前。回廊缠枝,步步曲折,堪称神工鬼斧之妙。
但见园中一间清漆如竹的小舍,被包围在翠竹梅树中,清清溪水流淌而过,带来别致的宁静,竹枝若玉指天阙,梅影摇曳入水微,树梢顶着一层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霜,微微垂首,不知是雪还是梅。
恍惚间,却见一抹翠绿色在其中,一如初见当日的清丽。
袁筝穿着一身粗衣,头上一根素钗斜斜插着,一年不见,已不是那个青涩的小男孩,但眉宇间的轻郁却给他添上另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失去,果真让人不得不成长。
“真漂亮。”九落由衷的赞叹。袁欣种的梅树有种哀伤的惊艳,色彩浓厚,而袁筝手下的梅树却如淡墨描绘的细腻,寥寥数笔轻描淡写绘尽柔和的神态,别具风情。
袁筝看到九落,眼中是明显的惊喜,他缓步走到九落身前,微微颔首,“小九姑娘。”
“袁公子,梅树被你照顾得很好。”九落微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好景致,似乎连心情也舒畅不少。
“谢谢,我想她醒来看到花开了这么多,一定很高兴。”袁筝笑得很高兴,顺着九落的视线看去,落梅纷纷,美得像是仙境。
“看来袁公子花费了许多时间在梅园上,但你的身子尚虚,还是多注意点好。”
“小九姑娘,我醒来后身子好了许多,现在就算走上几里的路,都不觉得劳累了。我想,肯定是袁欣赐给我的力量。”袁筝温柔的摸着梅树树干,眼中溢满了暖意。
九落轻笑,那可是爱情的力量。
两人静静的看着梅树,心境十分祥和,大自然的魅力神奇得让人惊叹。
“袁公子,如果袁欣不再醒来,你怎么办呢?”九落微微眯着眼睛,漫天落白中,她似乎看到那棵桂花树下相偎的二人,眼睛微微有点痛。
袁筝却笑着摇头,“上天已经赐给我们这么多共同的快乐时光,我不敢奢望太多,无论她是否醒来,她都活在我心里。”
他的话轻柔的停靠在九落的心间,一块花瓣飘飘落下,九落伸手接着,明明很轻,为何她却感到无比的沉重,原来,累的是她的心,她的执念给她背上了包袱。
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九落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九落苦笑,她是不是陷入了跟寒侍郎一样的困境,在自己的回忆中迷路了。
于是,我知道,小絮,你其实并没有走远,是不是。
***
夜色迷离。
九落刚想睡下,这时“叭叭”的鞭声,划过寥寂的夜空。
她抬头望去,只见殷姿一袭红衣,款款而立。那冷清眼眸,闪动着些许动情的光泽,也点缀得他唇红齿白。
他从窗口跳了进来,仿若踩着月光而至,身形颀长,身姿妙曼,他冷冷的开口,“你待尧之如何?”
九落微怔,奇怪的不是殷姿的问题,而是他突然前来询问的原因。
殷姿许久等不到答案,甚是不耐,柳眉一竖,手中长鞭嗤得一声,便是化为一道黑影,狠狠甩向九落。
殷姿一身红衣舞出张狂优雅,手中软鞭宛若游龙,隐泛红光,鞭不虚发。九落白衣翩然,流水剑法干脆利落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九落无心与殷姿交战,往侧一闪,嘭的一声,床散架了。
殷姿趁九落错愕之际,手劲一使,鞭子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缠住了九落的软剑,把她拉到自己眼前。
“你快说,别想糊弄过去!”
夜风吹来,荡起殷姿柔软乌黑的秀发,发梢随风摆动,拂到了九落的脸上,带起痒痒的感觉。殷姿娇怒的神情让她一时看呆了眼,她并没有挣脱,只是与他双目对视。
“我能待他如何呢?”九落淡然回答。殷姿被她认真的眼神看得心慌,心不自然的怦怦跳动。
殷姿看了她最后一眼,撤鞭离去。
九落看着大战后的屋子,不禁苦笑,殷姿每次来都像被台风袭击的一般,看来今晚不用休息了。
九落摸出腰间的香囊,看着那弯明月,喃喃道。
小絮,我又待你如何呢。
翌日晨曦,破晓的日光清透。
暖色铺满整个天际,大团的云朵,繁芜似花,重重叠叠轻轻漾开,像那白鸟伸展着羽翼,从高空滑翔而下,不小心的掠起路旁葱郁树稍。
初醒的九落推开窗门便发现了惊喜,雪花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清凉清凉的,那雪花就像细小的花朵,一片片,轻轻的旋舞,触到掌心便融成透澈的晶体,折射出不同的光泽。
九十度仰视,整个天幕落英缤纷,美好得如临仙境。
这,就是仰望幸福的角度。
九落轻轻的踩着粉白,走到梅树下,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花上的露珠。
彻夜未眠,她把昨晚写的信埋到了树下,双眉轻轻的舒展开来。
回首,看着倚栏边那一直默默注视她的白影,莞尔一笑。
飒飒风声吹落一地萧瑟。
醉弄影蛾池水,短箫吹落残梅。
此时,我该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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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
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在做着你与我的梦。
那些属于我们的幸福,总是来了又去,让人伤了又伤,我们的未来总是那么的晃荡,让我一直不敢写下我们之间幸福的种种,我怕我的动笔,会终结了我们相聚的希望。
可是,我再怎么踟蹰,你还是离开了。
如果这一生,遇见你,是因为那年的春风忘记遮掩了彼此的气息,以致于在茫茫人海里,我不能不转身,对上你若有所悟的回眸。
那么让我用这种方式记录你,从鬓角青丝至白发。每一个昨日都比今日更为分明,如同就那端砚徽墨,宣纸湖笔,铺开紫檀案几锦绣长卷,每一落笔,都白纸黑字,淋漓鲜明。
如果这一生,能和你在一起,是欢歌,是清词,是杨柳碧波间抚琴一曲,一个音符一朵桃花。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那么让我用余生,不断抒写属于你我的新赋。
如果这一生终究是分离,凄凉的诗句,句句凄惨,悲凉在骨,从此谁伴我,遥寄耿耿星河,银汉迢迢不思量。(附1)
那么我会期盼每夜在梦中与你邂逅,即使天涯,即使海角,不求朝朝暮暮。
回首再想,你我已经成熟了许多,我快忘了初见你时的惊喜,你那狡黠的笑容如何打动我孤寂的心,时光的流逝,已经抹掉我们青涩的萌动,似乎把我们的距离也越拉越远了。
如今,不能遗忘的只是那颗越来越想念你的心。
思念这东西,总是在不断地累积,像是成片蔓延的青苔,不需要语言的赘述就自成一阕叫做回忆的悲伤曲调。
想起你,我很幸福,也很心酸。
那些日子,我总是想,你生病了,你疲惫了,你伤心了,谁给你煎药,谁给你拥抱,谁借衣袖给你擦鼻涕呢。
我不在的时候,我希望这一切有另一双手替你完成,可是却嫉妒那双手能做我想做的事。
我多么想告诉你,我多想和你再看看桂花树开,再尝尝那桂花酿啊。
我会等你,等到桂花开满山头。
可是小絮。
天堂那边,有桂花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