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泽一边饮茶一边回话道:
“呵呵,不要操之过急,年轻人。”
“按照极猎的标准,以及你这幅肉体的特殊性,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指不准最后寿命还能比我多上好几倍。”
“如此久远而充裕的岁月,肯定足够让你慢慢思考其它办法的。”
耶尘闻言,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语气略显心虚地点头道:
“嗯,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刚才之所以会问您这些问题,纯粹也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我当然知道问题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毕竟,无论如何,如果打不倒深渊,这些全部都只能成为毫无意义的空谈。”
奎泽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边,一边缓缓起身,一边平澹说道:
“嗯,只要你时刻能够正确认识我们的当前处境就行。”
耶尘沉默片刻,接着再次开口说道:
“嗯......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上回的极猎茶会,您为我科普了许多前所未闻的知识,我对此十分感激。”
“不过,还有另外一点,那天您并没有谈到。”
“那就是......”
“第六重噩梦境界,莫非就是世间每一名噩梦感应者的终点了吗?”
“所谓的极猎之席......是否意味着再也不会迎来下一轮‘噩梦’了?”
奎泽闻言,眼神微微下沉,随后平心静气地这么回答道:
“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按照圣光净土的历史进行判断,确实如此。”
“我从未见过或者听过‘第七重噩梦感应者’这个概念,并且,教会那边对此也没有记载。”
“与此同时,我们也从未接收过任何与此相关的『启示』。”
“更何况,对于极猎而言,噩梦本身的意义就是寻回过往的回忆和力量,而正常的极猎都能够通过‘前六轮噩梦’成功实现这些目的......”
“因此,我并不觉得,‘第七轮噩梦’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给你为此描述一个确切概念的话......”
“那么,当今世上唯二存在的真神,圣光安格里诺昂德,深渊哈维约旦,或许才有资格称得上是‘第七重噩梦感应者’了。”
“毕竟,她们的神力,远远凌驾于我们这些个体之上。”
“而这种境界的差距,正好适合用来形容第六重噩梦感应者和第七重噩梦感应者之间的关系呢。”
听完奎泽的观点和比喻,耶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对于我们这些猎人而言,第六重噩梦便是终极的境界么......”
“再往上,就是圣神和深渊那样的层次了......”
奎泽意味深长地轻笑道:
“嗯,目前来讲,就是这样。”
耶尘不语,低头沉思。
“......”
随后,老人慢悠悠地走向后方的橱柜,伸手拿出一件做工精致的茶叶盒,接着语气悠闲地朝着青年提问道:
“需要加点别的什么吗?”
耶尘见状,连忙摆手说道:
“不,不用了,奎泽先生,我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奎泽转头看向耶尘。
“嗯?这就要走了吗?不再多聊一会?”
耶尘起身解释道:
“是的,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而且既然您今后事务繁忙,那么我自然也不该再继续打扰您宝贵的休息时间了。”
奎泽和颜悦色地微笑道:
“呵呵,孩子,你实在是太体贴了。”
耶尘毕恭毕敬地向着奎泽弯腰鞠躬。
“那么,奎泽先生,感谢您今天抽空带我参观猎团禁地,以及为我耐心地答疑解惑,我先就此告辞了。”
奎泽再次背对耶尘,往茶壶内部填入新的茶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耶尘的告别,而是不紧不慢地这么表态道:
“耶尘啊,你心中所想,属于你的个人隐私,就像是其他极猎那样,我向来不会干涉。”
耶尘闻言,神色剧变,心肺骤停。
“......”
伸手将铺好茶叶的茶壶置于煤气炉之上加热,奎泽再是语重心长地继续发话道:
“人一旦得到了力量,总会想要做些什么。”
“这是历代极猎都逃脱不开的法则定理。”
“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诉求,不同的理想,又或者说是不同的野心......”
“当年我和你的父亲是这样......”
“如今你与其他的同僚也是这样。”
“不过,就我而言,无论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能够身体力行地站在猎团这一边,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我本人就完全没有所谓。”
老人一番平静如水的发言,既像是劝戒,又像是警告。
明明这些传入耳边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敌意与怒意,而且声音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祥......
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切却仍然足以让青年全身上下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
耶尘伫立原地,沉默良久,终是语气诚恳地做出回应。
“嗯,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我今后仍然还会继续贯彻奥灵猎人的使命,作为您手里的其中一把尖刀,永远为您卖命效劳的。”
奎泽为自己倒好新的一杯红茶,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回到原位。
“呵呵,我并不需要你为我效力一生,只需要坚持到‘启示之日’那一天到来就足矣。”
“至于在那之后的事情么......”
“就让我们所有人拭目以待吧。”
耶尘听着奎泽这段略显奇怪的发言,五官神情流露出了几丝困惑之色,不过倒也没有因此多说什么。
“好的,感谢您的今日教诲,我会全部牢记于心。”
奎泽端起茶杯,细抿一口,再是和颜悦色地点头道:
“嗯,好好干吧,孩子。”
“你的父亲当年曾让我们周围所有人都感到望尘莫及。”
“正因如此,我对你的潜力,自始至终都是抱有万分期待的。”
从奎泽口中突然听到那个久远的名号,耶尘的表情瞬间为之动容,继而用坚定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是!”
“我会尽我所能......”
“不辱没父亲之名的!”
奎泽听罢,澹澹一笑。
“很好,我相信你能做到。”
耶尘深吸一口气,微微握拳,随后向着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领袖又一次鞠躬道别。
“那么,奎泽先生,请您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度,我先行告退。”
话音落下,青年终是昂首挺胸地转身走向老钟楼的大门,就这么在老人的眼中留下了一道强壮潇洒而又飞快消失的年轻背影......
奎泽俯身坐在斜椅之上,注视着耶尘的背影大步消失于门扉的彼端,感受着再度填满钟楼门厅的静谧与清冷......
许久过去,他转头望向身后那座见证了往昔无数岁月的老旧挂钟,最后神情满是期待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呵呵......”
“耶伦啊,你的孩子即使成为了极猎,依然也在不分昼夜地茁壮成长......”
“他最后究竟能够成长到什么境地......”
“到底有没有能耐彻底超越你这个父亲、师长、幕后主使......”
“又能否有资格代替你填补我当年未竟的遗憾......”
“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翘首以盼呐。”
“作为他的教父......”
“就由我来亲眼见证未来的一切吧。”
伴随着自言自语走向最后的尾声,老人的嘴角随之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那颗隐藏在苍老发梢之间的深邃独眸,亦是在这个短暂的瞬间,无声闪过了彷佛星光一般璀璨而神圣的银光......
然后,一切全部稍纵即逝,再次归隐于钟楼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