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析秋满身的冷汗!
“你们什么人?”她惊的往后退,视线从进来的四人身上绕过去看外面的春雁和春柳,却是因为灯光太暗,她只看到两人的衣角……没有反抗或是出声,难道?
析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蒙着脸只留出四双同样不怀好意的眼睛:“你们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四人身材高大,长的也很壮硕,每人手中拿着一把约莫手臂长的宽口刀,刀口泛着冷光……四人视线在刀口的寒光中格外的渗人,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何必问这么多!”说话之人个子最高,声音尖尖的析秋不曾听过:“我们只是奉命来接小姐回去的人,小姐若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们走,那便一切好商量,若是不能……”他晃了晃手中的宽刀,意思不言而喻。
接她回去?接她回去用得着用这样的方式么!析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更该告诉我,是谁考虑的这样周到,竟让你们来接我回去!”
高个子目光微微一动,挑着眉头道:“小姐果然好胆色,兄弟江湖走动这么多年,见过的大家闺秀数百十个,哪一个看到我们不是尖叫连连,若不然就是直接晕过去的,唯独小人一人镇定自若。”他说着,目光肆意的在析秋身上转过:“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析秋没有弄明白她们的来意,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来带她去某一个地方,还是直接杀了?会是谁?她脑中飞快的转着,她来到这个世界接触最多的,便是佟府内宅的人,可是即便如大太太现今这般恨她,但应也不该用这样激进的方法,可是还能有谁和她有这样的仇恨,已经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了?!
忽然的,析秋想到了姨太太!
佟析砚说徐天青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姨太太呢一直留在佟府,急着病着不见好转,上一次春柳回去帮她送佟析言的添箱礼时去给大太太磕头,姨太太坐在一边,看她的眼神就恨不得吃了她。
除了姨太太再没有别人会这样做了。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那一天大太太为什么那么轻松的答应她的请求,轻易的便帮着自己挡住姨太太的咄咄逼人,她关了门和姨太太在房间里说了什么?过后甚至连姨太太也没有再提过半句关于私相授受的事。
四个人看着她,其中两人已经收了刀插在后背上绑着的刀鞘了,直接朝她走来,析秋伸手拦住问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无力反抗……既如此,你们能不能在带我走之前,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其他三人面面相斥,皆是去看那个高个子,高个子就眼睛一米,呵呵笑道:“小姐是聪明人,做我们这行的,从来只拿钱不管事,我们即是收了别人的钱,自是要为人家守了秘密才是!”
拿钱办事?析秋笑道:“那我给你们双倍的钱,可行?”四个人先是眼睛一亮,后又摇头,其中一人还是结巴:“不……不行,……我们道……道上……有……规规规矩。”
“小姐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高个子的人说完,就是眼角一眯对着两个已收了刀的使了眼色,那两人得令立刻就朝析秋走了过来,析秋心里一凛,可人已经退到炕边上,手边便是刚刚点灯用的火折子,以及平日里做针线的线簸,她想也未想就从里面拿了剪刀出来,笑着和对方道:“不知道你们的雇主,是要收到我的人呢,还是我的尸首?!”她说着,又将火折子放在手中。
高个子的人眉梢一挑,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即他笑道:“小姐在威胁我?不错那人要的是你的人,可是如果就凭你拿着一把剪刀,以为就能威胁我们,那就太小看我们四人了!”说完他一挥手:“傻愣着干什么,上!”
四个人分工明确,一人殿后守在门口,一人指挥,两人动手可退可进!
析秋脸色一变就将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毫无停留的押进自己的肉里,有细小的血珠从脖子上流出来,对面的人没想到她真有胆量自杀,皆是脚步一顿露出惊讶的样子,析秋的命可就是钱……
他们果然要的是活口!析秋就想也不想,趁着他们一愣神的功夫,快速的吹燃手里的火折子,朝炕头大窗上一丢,火苗顿时就点燃了纸糊的窗棂,火苗蹭的一下蹿了出来,烟雾就弥散开来,析秋便是惊叫一声,声音之高在空寂的山林中不停回荡。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高个子堪堪才反应过来,析秋已经退到了床脚,他眼睛一眯露出凶狠的样子来,怒道:“不识抬举!杀了。”这火一烧,再加上这个尖叫,他们便是劫了人也别想安全的从山上下去。
“老大,那银子!?”其中有人问着,高个子就怒斥道:“废什么话,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就在这时,析秋就看着那几人道:“几位侠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没有选择……”她说着一顿,看着四个人的反应道:“你们杀了我拿不到钱,而我也因此丢了性命,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们钱,并负责安全送你们下山,你们则放过我,如何?”析秋说完,就看着高个子等着他的反应,高个子目光闪动,显然在考虑这个交易的可行性,他正要说话就在这时那结巴打断了高个子的话:“不……不行,……我们道……道上……有……规规规矩。”
高个子脸色一变,抬手就捶了那人一下:“闭嘴!”说完,他又看向析秋满眼里的挣扎,析秋暗暗心焦,她在赌……这四个人手段纯熟,想必是混迹江湖已久,说不定小有名气,正如结巴所说,对他们来说是规矩重要还是钱重要!
只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庙里巡视的婆子们见到火光赶过来,她便是再有本事,只怕今天也会死在这里了。
高个子依旧在挣扎,析秋皱着眉头,就在这时……
明亮的房间中,有高大的身影步履矫健的走了进来,他负手踱步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通身的气息让人观之便是生出惬意,析秋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
“规矩?就凭你们也讲规矩?!”直到他说话,那四个人才惊觉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人,他们面色大惊,手中刀光闪动如临大敌的看着来人:“你什么人!?”
萧四郎满脸的嘲讽:“你们不配知道!”说完看也不看他们,视线就落在靠墙站着的析秋身上,眼里的明亮在看她脖颈处一道血红时,瞬间便暗了下来,原本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便露着一丝让人心惊胆战的杀意。
四个人一见来人面色微变,知道今日难逃一战,就想也不想举到刀便冲了过去,房间里刀锋嗡鸣,四人搏命的围着萧四郎去攻!
析秋看着就赶忙找了柜子挡住自己,她不能帮忙,总不能拖了后退,却又因为担心萧四郎,而睁着眼睛伸出头来去看。
只是这一躲一藏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再去看时,那四个人却俱已经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析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萧四郎就冷眼看着她,面容上有着一丝不悦:“过来!”析秋没有能力自保和救人……她便顺从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大眼中依旧残留着刚刚的震惊。
“我看看。”萧四郎伸出手,析秋本能往后退,萧四郎便是长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手臂撑着彼此间的距离:“什么?”萧四郎皱了皱眉,手已经落在她的脖子上,却并没有多做停留,继而目光微微一黯后,他便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黑漆漆的瓶子,上面贴着“外伤”两个字,析秋看着熟悉,就皱着眉道:“不用了……养几天就好了。”
萧四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拨开盖子,倒在手里要去给她抹伤口,析秋则看着窗台上的火,已经从窗台烧到她睡着的炕上,身后火焰炙热,脚下躺着的是四个不知死活的黑衣蒙面人,析秋就指了指身后的火和脚下的人:“四爷,稍等等我自己抹!”萧四郎目光动了动,却依旧固执的将药瓶举着,用眼神去暗示析秋: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上药?
析秋自知无法和他说道理,就认命的接过瓶子,在手里倒了些粉末,胡乱的抹在脖子,又将药瓶塞在萧四郎的手中,提着裙子便朝外走,又惊觉萧四郎没有动,回头去喊他:“四爷,这里危险!”
萧四郎看着她,目光中就闪过一丝笑意,微微点头道:“你先出去吧。”析秋一愣,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目光微微一动,就回身朝萧四郎蹲身行礼:“多谢四爷!”
萧四郎没有说话,析秋深看他一眼,提着裙子便去了外间,她跑到春雁和春柳面前,幸好两人只是被人迷晕了,便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内间,萧四郎依旧目光暗暗的看着她,她微微点头就依次扶着春雁和春柳出去,将两人靠坐在墙根出,直到此刻庙里的人才发现这里的火光朝这里跑了过来,普宁师太满脸的担忧,一看到析秋就拉着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着火了?你可受伤了。”她说完,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脖子上:“这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析秋看着她微微摇头道:“我没事,给师太添麻烦了……劳烦师太安排人救火!”
师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闪不再追问下去,回头吩咐身后的小尼和粗使婆子:“快去救火!”婆子们就纷纷提着水桶去泼水救火,又有人冲进房里,随后泼了水又跑出来提水,进去之人脸上并无异色……
析秋知道,萧四郎已经将那四人都带走了。
直到此刻她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她回头暗中四处去找,他带着四个人定是不会走远,可是四周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有发现,但心中却是生出感激之意,今晚若非萧四郎,她很有可能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若非不是萧四郎,她便是逃出来了,她房中出现这么多的男人,便是她再无辜再是受害者,自此以后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她就是百张口也难辩清白。
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里满是凛凛的冷意。
这时春雁和春柳双双醒了过来,一脸迷蒙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随即满脸惊恐的四处去找析秋,终于在人群中寻到她,两人则看到析秋脖子上上了药的伤口,就紧张的拉着她:“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好好的失火了?”
“先不要说这些,你们若是无事就帮着一起去救火吧,注意安全!”春柳和春雁一看身后的火势,吓了一跳急忙提了水桶去泼水,都是木墙结构,师太知道着火一时是难以扑灭,只能控制火势,她想到析秋的东西还在里面,就让人进去将析秋的几个箱笼抢了出来,所幸的事虽是析秋住的这个院子烧了,但相连的几个院子却是安然无事!
天亮时分,大火终于扑灭了,师太让人重新安排了院子,春雁和春柳将剩下的箱笼搬进去,普宁师太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析秋垂着脸,她知道这样的情况,她莫名其妙的伤口,无缘无故的着火瞒的住别人,却是瞒不住普宁师太。
“随我来!”这段时间相处,析秋已经把她当做长辈敬着,普宁师太喜爱她之余要求也颇为严格,常常早课后拉着她解说佛法,虽不希望她成为信徒,但是却因为了解佟府的情况,希望析秋心中不要留有仇恨,她希望夏姨娘的孩子,能快快乐乐的过着属于她的人生。
“是!”析秋垂着脸跟在普宁师太身后,随着她进了禅房,普宁师太关了门脸色就沉了下来,回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问道:“六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析秋拧着眉头将晚上的事情,从头至尾的告诉他,却隐去了萧四郎的身份,只道是同样一位蒙面的侠士救了她,并未留下姓名。
“阿弥陀佛。”普宁师太脸色很难看,她一直知道佟府内宅矛盾暗藏,危机四伏,却没有想到如今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她拉着析秋的手,露出悲悯之色:“六小姐……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析秋叹了口气,看着普宁师太满脸的坚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普宁师太面色微微一动后,便侧开脸叹道:“阿弥陀佛。”她又回头看着析秋满脸长辈的慈爱,道:“贫尼虽不赞同,可是也无话为劝,只望你和佩蓉能平平安安。”析秋笑着朝她行了礼,两人坐在房中各有心事,久久无语!
析秋回了房间,去找萧四郎留在她这里的和田玉簪,她以为落在了火海,所幸的事春雁存放的那个箱笼,被人抢救了出来,她拿着簪子微微出神,不知道萧四郎昨晚是如何走的,那些人他又会怎么处置,他这样来雾影去无踪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他惹上麻烦。
析秋心里有许多疑问,可问题的关键人便是她想找,也找不到!
她看着手中的簪子就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平安不被连累才好!
春雁和春柳一边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对昨晚的事满腹疑问,再看析秋此刻拿着发簪出神,更是困惑不已。
沉默半晌,析秋抬起脸来去看春柳:“过些日子父亲他们就该到了,你和春雁把我给大老爷做的衣裳鞋袜收拾好,稍后你再下山一趟,帮我抓一些药回来。”收拾大老爷的衣物春柳明白,可是析秋抓药做什么?
“小姐,您可是病了,还是昨晚哪里受了伤?”析秋就咬着头道:“没有,你别多问去抓了就是,稍后我写了方子给你。”析秋如此春柳顿时联想到昨晚的事,可是她满心的疑问却不敢再去问析秋,析秋却是一顿,又补充道:“再带些烈酒回来。”春柳就喃喃的点点头。
普济寺着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流传了几日并未引起多少的关注,佟府里得知析秋的遭遇,佟慎之当天中午便赶了过来,佟析砚也跟着来了,两人一见到析秋就大大的松了口气,佟析砚更是哭着道:“我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呢。”
析秋朝她笑着,抬手理了理脖子围着的兔绒长毛围巾:“没事,不过虚惊一场。”她的动作随意,可佟析砚却随着她的动作,视线便落在她的脖子上,自围巾中若隐若现显露出半寸长的伤口上,她满脸的惊恐,伸手就拉开围巾震惊道:“虚惊?虚惊又怎么会有伤口?!你是不是瞒着我的,到底怎么回事?”
佟慎之也是脸色一怔,六妹妹身上这伤,分明就是利器所伤,她好好的在庙里怎么会受了这样的伤,而且旁的院子没事,偏偏她住的房里就着了火……这太蹊跷了。
“意外而已。”析秋又赶忙把围巾系上:“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佟析砚满脸的疼惜,眼泪就流了出来,佟慎之看着眼色微眯,若只是歹徒闯入,寺庙也该有所动静才是,可是去佟府通知的小尼,只说是意外起火,烧了许多东西,但六小姐并无受伤。
她为什么要瞒着受伤的事?难道?
析秋感觉到两人的变化,就笑着站起来:“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用了斋饭再走吧。”说着她又去喊春雁,随即眼睛一黑,身体就晃了晃,佟析砚眼捷手快一把抱住析秋道:“六妹妹,你怎么了?”
佟慎之也紧张的走了过来,析秋就势扶着她的胳膊,撑着额头道:“我没事,就晕了一下。”不再提身体的状况:“我让春雁去备斋饭,你们吃了再走。”
佟析砚就回头看着佟慎之,满脸的恳求。
佟慎之皱着眉头,略一沉吟后他道:“六妹妹,你今天就随我们回府吧!”岂料析秋却是坚决摇着头道:“眼见大姐的忌日就要到了,我便是不能守三年,可这一年却是要守完!”
佟慎之没有说话,他看着析秋半晌,终于点头道:“那就依你,只是待父亲回来,你定要随我回府!”析秋就笑着朝佟慎之福了福:“多谢大哥哥。”这边又拉着佟析砚的手:“普济寺新推了一种素鸡,味道很不错,我陪你去吃!”
佟析砚见她执意如此,连佟慎之都没有说服她,只能叹了口气跟着析秋出门。
待佟析砚和佟慎之离开,这边侯府也听到消息,派了婆子来问情况,析秋依旧说是意外走了水,旁的都未曾多说,婆子不疑有他便回去复命,太夫人又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萧延筝单独也送了一些,析秋收了又让婆子带了普济寺的斋菜和糕点去。
析秋所抄的《地藏经》没有在火中救出来,她便在佟析华的忌日前,日夜赶着将经文抄出来,以便在忌日时在佛祖前烧了,中间佟慎之又来看了过她一次,析秋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很奇怪的她脖子上的伤口也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药物用的不对,竟是大半个月过去却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他心里担忧便隔一日来一次看她,带了各种的外伤用药,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析秋一日比一日瘦,脸色越发的惨白,甚至透着丝青黑色,伤口只要一动,便能渗出丝丝血丝。
他劝了几次,析秋却一直固执的留在普济寺,大太太那边也吩咐了妈妈来接析秋,析秋却以经文未抄完,佟析华忌日未到为由,留在了普济寺,又有普宁师太挽留,大太太满脸怒意,拍着桌子道:“这个死丫头,便就会玩这样的花样!”
房妈妈也是皱着眉头,大老爷眼见就要回来,听大少爷描述六小姐仿佛是病的很是严重,若她只是留在庙中守孝抄经文便也罢了,可她如今病成这样,若是大太太依旧不管她死活留她在庙里,大老爷回来便是六丫头什么话也不说,也定会心中怪责大太太。
况且,六丫头身上的伤……她不由去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姨太太,面有埋怨之色!
大太太也是怒容满脸,指着姨太太道:“你看看做的好事,便是要动手也该干脆利落一些,如今倒好人没死却还留了疤给她作证据,成了个天大的隐患。”
姨太太满脸的不屑,她捂住帕子咳嗽了半天,喘着气去看大太太:“姐姐,你想多了,她的伤口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无凭无证的,怎么能来指证说是我动的手!”
其实姨太太心里也是暗暗恼怒,那几个废物,花了那么多银子,事情却又给他们办砸了,一个小丫头而已竟也斗不过,还逃的无影无踪,真是可恶!
大太太怒看着姨太太,恨铁不成钢道:“便是她没有证据,指证不了你,可是她怎么去的寺庙,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如今天青把证据都烧了,两个丫头也都死了,便是你我去追究六丫头和天青私相授受,难道又有证据不成?!”
姨太太不服气,她风箱一样的喘着气:“分明就是六丫头自己要去寺庙为华儿守孝,如今责任怎么又落在我身上了,姐姐……你不要如惊弓之鸟一样,便是六丫头今天死在庙里,大老爷也追究不到你我半分的责任!”
大太太就眯着眼睛恨恨的不去看姨太太,她怎么就信了她的话,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她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让六丫头去庙里,守孝,守孝……如今演变成这样,去年大老爷走时心中便对她生了怨,如今又有夏姨娘和佟敏之跋涉千里去寻他,六丫头又在庙里病倒,这件事便是没有她的责任,大老爷也不会轻易揭过去的。
况且,还有侯府的婚事……她想一想,便也能预见到大老爷见到他时的脸色。
姨太太见大太太这样,也是满脸的不悦,她想到徐天青如今生死未卜,而佟析秋不过是在庙里生了些小病,没有人去关心她的儿子,却人人在意那个死丫头的死活,她此刻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她即便是吃了她的血扒了她的骨头都无法解她心头只恨。
这样没有完,若是徐天青没事方好,若真是出了事,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的。
大太太已经懒得和姨太太说话,她皱着眉头去道:“你回去休息吧,身子不好又何必日日强撑着起来。”姨太太想了想,便也站了起来,去看大太太:“姐姐,你在佟府这么多年,为他教养庶子庶女,打理府邸又管着田庄店铺,满府里的事哪一件不是你矜矜业业的操持着,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不用说了。你去吧!”大太太说完,便低着头去喝茶,房妈妈看着怕他们姐妹间嫌隙越大,就笑着去扶姨太太:“我送您。”姨太太心底冷哼一声,朝大太太福了半礼,转了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房妈妈出去,钱妈妈便掀了帘子进来,她凑在大太太面前说话:“庄子里刘管事来说,三小姐派了人去看望了王姨娘,还带了大夫去瞧了病,留下许多药材。”钱妈妈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太太的脸色说话:“刘管事不敢做主,就派了他儿子进府来征求大太太的意思……那药是留还是不留?”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三小姐做的也太明显了!
大太太将被子狠摔在炕桌上,怒道:“全给我丢了,告诉他下一次除了我的意思,其他人去看她,一律给我轰出去,若不然就让他收拾包袱,滚回保定去!”她说着不解恨,又道:“哼!以为嫁到伯公府去,就能高出人一头,以为我就能给了她这样的面子?!休想!”
钱妈妈暗暗叹气,三小姐多伶俐的一个人,却是……她不再说什么,躬着身子就退了出去,在门口就碰到夏姨娘房里留着看房的冬青,她看着冬青道:“太太正有事忙着,你有什么事?”冬青看着钱妈妈对她摇摇头,就机灵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冬青小声道:“听府里的人说,大老爷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来总管已经派了人去通州接人,奴婢想着把屋子打扫一下,取些熏香回来,把屋子里熏一熏,日子旧了不住人,奴婢怕留着霉味熏了姨娘。”她去库房里领,可是库房里的妈妈根本不给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来求大太太。
钱妈妈目光微微一动,就笑着道:“我当多大的事,你先回去,回头我差人给你送去。”冬青眼睛一亮:“多谢妈妈!”
“你快去忙着吧,若是有事就差了人来找我。”冬青喜不自禁,自从姨娘和七少爷走后,她一个人守着院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次去厨房领吃食,那些婆子不是给她冷硬的馒头,就是半碗清粥,她苦苦熬着如今终于等到姨娘安全回来,而且还是跟大老爷一起,她知道,她要熬出头了!
钱妈妈笑着看着冬青一蹦一跳的离开,她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就远远的落在西跨院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怕是要换天了啊!”
三日后,是佟析华的忌日,太夫人派了吴妈妈去法华寺做三日的水陆道场,萧延亦带着鑫哥儿祭拜了佟析华,大太太这边则是亲自去了普济寺,上午帮佟析华做了道场,析秋在佛祖前当着大太太的面,将所抄好的七七四十九遍的《地藏经》一并烧了,大太太哭了一阵,就擦了眼泪走过来,红着眼睛拉着析秋的手道:“果真是瘦了,我听你大哥哥说你病了,你这丫头也是死心眼,府里来来去去这么几趟接你回去,你硬是撑着到今天,怎么样……今天可非要随母亲回去不可。”
析秋垂了眼睛,脸上毫无血色呈着黑青色,她声音虚弱仿佛喘口气都用了极大的力:“谢谢母亲关心,女儿本就发愿说要为姐姐守孝三年,如今不过才一年,怎么好回去。”
大太太就拧了眉头,叱道:“说你倔,你竟真的和母亲倔上了,这眼下身子都成了这样了,不回去好好找大夫瞧瞧,你大太太命薄我留不住,你若再出了事,可让母亲怎么过啊!”说着,竟是掏了帕子嘤嘤了哭了起来。
析秋暗暗挑眉,眼睛就看了眼普宁师太,普宁师太就微笑着上来,对大太太道:“太太可不能胡思乱想,六小姐也不要再执着这些,如今当日所说的九九八十一天,六小姐也双倍服完了,孽障已除小姐当是要回府才是,至于佟大小姐的素孝,便是回去守也不无不可。”
这算是给双方个人一个台阶,大太太听着就擦了眼泪点头道:“师太言之有礼!”析秋听着就露出勉强的样子来,大太太正要再劝,忽然就看到析秋身体一晃,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春雁,春柳匆忙跑过去接住析秋!
她眉头一蹙,眼中冷意闪过,普宁师太也是一惊,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快抬着六小姐回房。”佟慎之亲自驾了马车进城找了大夫来,一屋子的人站在床前,来的是位面生的大夫,他静静的把脉,切了左手仿佛不确信又去换右手,过了小片刻他满脸震惊的回头去问析秋的贴身丫头:“小姐近日可受过外伤?”
春雁急忙回道:“在脖子上,有处伤口。”大夫就微微拉开析秋的衣领仔细去察看,大太太变了脸色,问道:“六丫头什么病症?先生可诊出病因?”
大夫看了半天,回头面色变的很怪异,她看了眼大太太就咬着头道:“小姐的病情很奇怪,仿佛像是破伤风……却又不像……”他说的模棱两可站起来又直摇着头:“恕老夫才疏学浅,还请太太,少爷另请高明!”说着,提着药箱无论众人如何挽留,竟然执意离开了。
大夫这样的态度,他们见的多了,若是真的没有诊出病因他为何又变了脸色,他执意离开,分明就是觉得大宅门里的水太深,六小姐病的又太奇怪不想深涉罢了!
春雁哭着扑在析秋身上,春柳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太太,求您再给六小姐请几个大夫吧,奴婢求求您了。”
仿佛她不会给六丫头瞧病一样!大太太气的脸色僵硬,回头看着佟慎之道:“让婆子备了架子,先把你六妹妹先带回府去。”佟慎之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呼吸微弱的析秋,眉头微蹙就出了门。
喜儿幻想过析秋各种方式回来,却没有想到析秋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她看着析秋瘦了一圈的脸,就捂住帕子哭了起来,佟析砚,佟析玉也过来看析秋,只是因为析秋昏睡着,两人对面坐着擦了半天的眼泪,直到胡大夫依旧二老爷从宫里请来的太医来,两人才擦了眼泪歇住。
大太太被哭的心烦意躁的,若是死了便也罢了,如今成了这样,这丫头定是故意的!太医先是瞧过,也是和前面那个大夫一样有些模棱两可,胡太医微微一把脉,与太医对视,两人皆是对方眼中看到诧异,胡大夫与佟府相熟,也就没了多少顾忌,他看了眼众人就道:“六小姐这样……像是中毒之症……”也是有点不确定。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中毒?怎么会中毒?
大太太暗暗皱眉,难道是那四个人的刀山涂了毒?可是那几人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问一问也无从问起!
佟慎之的微敛,沉声问道:“查出是什么毒?是如何中的,可有解法?”太医就摸着胡须道:“如若真是毒,那便该是从伤口渗进去的,至于是不是毒什么毒,老夫倒是一时拿不准。”他说完,又去看胡大夫:“先生有何高见?”
胡大夫也是摇着头,毫无头绪道:“老夫也不敢断定,需要再仔细查查方可。”他说着一顿,看见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又解释道:“不过,看这情形一时倒也没有生命之忧,容老夫回去查一查医书,大少爷也去找一找毒从何来,若是能找到毒源,想必会事半功倍,如此若是能在七日内找到解法,六小姐的就有救,若是不能……”他话没说话,就叹息的摇了摇头。
佟析砚低声哭了起来,喜儿并着春柳,春雁也哭了起来!
太医也是捻着胡须道:“这毒甚是奇怪,老夫也会去查一查……若有消息定会派人来告知!”他说着又对佟慎之道:“这样我先开点药,先稳重病情,如若这七日有什么变故,还劳烦佟大人派人去宫里告知一声。”胡大夫也微微点头。
佟慎之拿了药房,就回道:“劳烦两位先生。”
大太太此刻气的不行,七日,大老爷明天就该到府里了,六丫头这样不是正好被他看见。
她眼睛眯了眯,就回头对佟慎之道:“慎之,送送两位先生。”
等人一走,佟析砚也顾不得许多,抱着析秋就放声哭了起来,大太太看着直皱眉,就让人将佟析砚拉起来,就对众人道:“六小姐身体不适,你们哭哭泣泣没的吵到她,都各自散了!”
大家不敢反驳,就垂着脸各自擦着眼泪收了声,大太太让人扶着佟析砚,佟析玉回去,喜儿随后关了院门,就回头去问春柳:“春柳姐姐,小姐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还受了伤?”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怎么听说在庙里还着火了,到底怎么着火的?”
春柳目光动了动,欲言又止后就摇头道:“大夫都不知道,我哪里就知道了……至于着火,那天我和春雁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房里就着火了,小姐脖子也受了伤,至于详情便是我们也说不清。”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喜儿原本还存了侥幸心理,现在一见春柳也这副样子,顿时三魂吓走了七魄,她拉着春柳的手道:“难道小姐真的中毒了?”
春柳那里敢确定,脸上却是难掩凄容,喜儿吓的腿便一软幸好扶着门,方才站住。
大太太回了房里,焦躁的来回走着,又回头看着房妈妈道:“去,把姨太太喊来。”房妈妈应是而去,稍后便扶着姨太太过来,她一进来就皱着眉头道:“听说您把六丫头接回来了,姐姐……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整日里说我镇不住徐大人,如今倒好为了佟大人,您难道不也是没了方寸了么。”
“你还说这样的话!”大太太气的不行:“六丫头这样半死不活的,若是大老爷看到,他会怎么想,你到是替我说说!”姨太太目光微微一闪,就凑到大太太面前道:“大夫不是说她活不过七天么,那么要是她今晚就……也说的过去吧。这样等佟大老爷回来,便是发怒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太太就瞪着她道:“你脑子都装着什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若是能这样随随便便的,我何必忍了这些庶子庶女这么年?!”姨太太就笑道:“你不敢动手,那我来做,便是查出来佟大老爷难道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哼!”说着她捏着帕子就出了门,大太太看着她就抚着额头对房妈妈道 :“去把她喊回来!”
到了晚上,大太太派了几个粗使婆子守着知秋院,又让房妈妈亲自去服侍六小姐,佟慎之自外间回来,就看到房妈妈在床上端茶温药,他拧着眉头目光凝住,看着房妈妈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就上前接过房妈妈的手里的碗递给春雁,道:“你去歇着吧,今晚我来守着六妹妹。”
房妈妈一惊,看着佟慎之道:“大少爷守着?”这可是于理不合的。
佟慎之就皱着眉头,语气不容商议:“这时候了规矩又算得什么!”房妈妈忽然想前年四小姐生辰时,大少爷拿着女戒,女训说话的样子,没想到向来秉承规矩礼仪的大少爷,竟是要为六小姐守夜。
她面露迟疑,可佟慎之已经露出一副不用多说的样子,负手便走到析秋床边上,房妈妈没了话便出了门去。
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析秋并未醒来,脸色依旧如昨天一样,呼吸虽轻浅但好在稳定,佟慎之看了眼时间,就拂袍站起身对着春柳和春雁吩咐道:“我去馆里,若是有事,就让人去寻我!”
春柳和春雁感激的看着他,点头不迭,佟慎之就回房换了衣裳直接去了馆里,等中午吃过午饭司榴又进了府,不过下午未时初,来总管就满脸喜色去给大太太禀报:“去接老爷的车已经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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