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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241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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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尘土弥漫飞扬,先行军开道,四周举着明黄华盖和旗帜的内侍护卫不见头尾,将一行几十辆马车围在其间。

乐袖挽袖动作优雅的泡着茶,笑着道:“臣妾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塞外风光,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牛羊隐露其中,微风习习令人豁然开朗宛若置身仙境得到重生一般,令人生出无限的向往。”说着泄了一杯茶奉给圣上:“臣妾一直想象着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美景,却没有想到今生竟有缘能得见,臣妾自心中谢谢圣上,为臣妾圆了儿时的一个梦。”

圣上轻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她:“这样看来,朕这个决定是做对了。”乐袖掩面而笑,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满含了缱绻的爱意。

圣上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乐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头,圣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柔的道:“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朕当时并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园中,你弯着腰闭着眼睛靠在花丛中,迷醉的闻着花香的样子,阳光细碎的落在你的脸上,仿佛度着一层金光……”她说完轻抚着乐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现在一样,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就想这样揽你在怀,留着你的这份美好。”

乐袖面容上浮现出甜蜜,她偎在圣上怀中,动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时光遇见良人,能得圣上怜爱,便是死臣妾也无怨无悔。”

“胡说。”圣上笑着道:“你和朕还有更多美好的时光,这才是刚开始。”

乐袖感动的点着头:“臣妾也舍不得离开圣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这时,一声唱和,紧接着御辇停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帘回道:“圣上,前方有人来接,说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圣上淡淡的应了。

车队便缓缓驶进前方的一间独立的两层客栈,早在半个月前客栈便被人清场重新装修打扫一新,四周用明黄的缎子围了起来,有内侍架了脚蹬扶着圣上自车中出来,他含笑点头负手进了门,常公公迎了过来,行礼道:“圣上,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您是现在传膳,还是稍作休息?”

圣上回头去看乐袖,又见莹贵人自门口进来,他问两人:“爱妃觉得呢?”

乐袖笑着道:“臣妾不要紧。”又转头去问莹贵人:“莹妹妹觉得呢。”

莹贵人目光在客栈内巡梭了一遍,秀美轻蹙转瞬即逝,她笑着走到乐袖身边挽了她的袖子,娇俏的回道:“臣妾听圣上和姐姐的。”

还是没有决定,圣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后吧,等人都齐了再用不迟。”说着抬手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今晚,朕住哪里啊。”也显得兴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间天字房:“就住那间,圣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声应了,一众人又呼喇喇上了楼,开了门就瞧见里头布置一新,遍见明黄之色,圣上点头赞常公公:“老常办事朕放心。”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乐袖和莹贵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来,躬身道:“奴才不敢当圣上夸奖。”

说着话,有女官进来回禀:“圣上,皇长子,二皇子和萧大都督以及萧公子还有几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内阁之中只有戴阁老和黄阁老随行。

圣上点头应是,外头已经听到脚步声,随即皇长子和二皇子先后进门,萧四郎带着敏哥儿也站在了门外,一众人行礼毕,圣上问皇长子:“路上可还顺利?”

皇长子脸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几次,马车颠簸他有些晕车,可他依旧是回道:“孩儿一切都好,谢父皇关心。”

圣上点了点头,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儿也觉得很好,一路风景真的好美。”很兴奋的样子。

圣上笑了起来,让两个孩子坐下,萧四郎和敏哥儿进了门,圣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儿,和萧四郎说话:“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们明天可要加快些脚程,如此还不知哪一日能到关外。”

萧四郎抱拳回道:“韩大人想必也已计算好,定是考虑到圣上的龙体还有两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赶路!”

圣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去看敏哥儿:“感觉如何,可觉得累?”

敏哥儿垂着眼眸,恭敬的回道:“回圣上,不累!”并没有过多的言辞。

圣上微微颔首,这边乐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边,乐袖给他拿帕子擦了脸:“瞧这小脸上蹭的灰,我带你去洗洗脸。”慈爱的牵着二皇子和圣上行礼退了出来,这边皇长子落了单,莹贵人笑着道:“皇长子,臣妾陪着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会儿要用膳了。”

皇长子目光顿了顿,看了眼圣上,点头道:“有劳。”

莹贵人牵着皇长子和圣上道:“圣上,臣妾陪皇长子梳洗,先行告退。”圣上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幸而有你在!”

皇长子嘴角撇了撇,莹贵人笑面如花出了门。

“你们都各自去歇着吧,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咱们一起在楼下见。”说着笑着道:“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朕今天也尝尝滋味。”

大家陪着笑脸附和一阵,才各自散去,萧四郎和敏哥儿前后脚出门,圣上却是道:“敏哥儿,到朕这里来。”说完对萧四郎道:“这两日赶路,耽误了功课,朕正好闲着,也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指着敏哥儿:“就从你开始!”颇有拿敏哥儿打趣的意思。

敏哥儿低着头应道:“是!”留了下来。

萧四郎看了眼敏哥儿,朝圣上行礼,带头退了出去,大家也只当圣上行程无趣找个孩子逗逗乐。

常公公留了敏哥儿在里头,关了门退了出来守在了门口。

“坐吧。”圣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儿应是,也不拘谨端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

圣上看着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过往的种种,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门外是山呼的围兵,府门被敲的震天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卷着包袱四散的逃去,乱哄哄一片,他在混乱之中抱着临盆哭泣的月嵘,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绝望。

他叹了口气,问敏哥儿:“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开门见山。

敏哥儿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他飞快的抬眼看了眼圣上,又迅速垂下,脑中想到母亲临行前和他说的话:“若圣上问话,你不必隐瞒,如实相告便是……”说了许多,甚至还教了他如何反应如何回答如何和圣上相处。

他当时觉得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发生,但却不一定是现在。

母亲是预料到此次出行必会有这样的场景了吧,所以才临行前细细叮嘱他。

他沉住了气,点了头回道:“回圣上的话,是!”

圣上见他不慌不乱沉稳有度,暗暗点头:“你不用紧张,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私下说话就随便些。”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怪朕当初将你送于他人,有没有怨朕这么多年不与你相认?”

当然有,他曾经在侯府大家表面虽对他尊敬有加,可私下里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们笑他来路不明,笑他的母亲是个人人耻笑鄙视的戏子……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么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无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从未来看望过他,他甚至怀疑在这些年中,他早就忘记了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还流落在外,他怎么会不怨。

敏哥儿使劲将握着拳头的手松开,面上却是虔诚的摇头道:“没有,恰恰相反,学生心中满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么会有我,生恩大于天,学生从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谢。”

圣上一愣,目露审视的去看敏哥儿,却见他面色平静,垂着的眼帘睫毛微颤,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样子,他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朕也倍感欣慰。”说着靠在椅背之上,放松了情绪叹了口气道:“那一夜朕一直不愿去想,却又难以忘记,每一个夜里,朕都会梦见你的母亲惨死在朕怀中的样子,她抱你在怀哭着求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活下去……当时境况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何况是带着你,朕两难之下只得让萧四郎将你带走,虽心中不忍可也别无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当时没有办法,那过后呢?敏哥儿颔首道:“学生明白!”

“你不明白。”圣上吐出口气,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着他,眼底露出阴厉的之色,他回想当日依旧是余恨难消:“她为了朕倾付了最美的年华,为了朕满门覆灭看着至亲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为了朕舍了性命留下你,她说即便我们夫妻身死,也要为朕续下香火……到最后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却再没睁开眼睛。”他说着目露悲伤,自责的道:“而我,甚至都没有能力为她收尸,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点一点凋零!”

敏哥儿震惊的看着他,他看到圣上面上之上真实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时难发一言。

圣上说完,看向敏哥儿:“这些事朕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朕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母亲一直活在朕的心中,从未改变过。”

敏哥儿低着头,眼泪落了下来,并不掩饰悲伤哽咽着点点头,露出孩子的无助。

“好了,好了。”圣上摆着手道:“不说这些了。”

敏哥儿落着眼泪,红着眼睛看向圣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眼底露出期望。

圣上看着他满心的欣慰,不过是个孩子啊,他笑着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亲,朕也想听你喊我一声。”

敏哥儿没有去擦眼泪,感动的看着他,眼泪落在嘴角他张开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稚嫩的喊道:“父亲。”眼泪的落的更凶。

圣上笑了起来,笑声愉悦,站起来走到敏哥儿身边,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儿子。”说着一顿又道:“和你几位兄弟比起来,你的性子与朕最是相似,隐忍,沉稳,聪明!”说完又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出宫开府,府中每个人背后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边的一个内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样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

说着他看着敏哥儿,赞同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敏哥儿也站了起来,身高只在圣上的胸前,他昂着头有些羞涩看向圣上,眼中露出渴望。

圣上越发的欢喜,笑着道:“快将眼泪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轻易落泪!”敏哥儿就听话的将眼泪擦去,圣上点着头道:“你年纪还小只管安心读书,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敏哥儿抱拳行礼,满面的恭敬,等辞了圣上出了房门,他脸上的表情便逐渐淡去,变为漠然。

母亲说他是父亲,血浓于水,可是对于他来说,在他心目中父亲却只有一个!

“算算时间,圣上出行到今儿有半个月了吧。”钱夫人叹了口气看向析秋:“幸好这两日天气暖了起来,不然还不知到那边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析秋笑着道:“您宽宽心,钱伯爷常在外走动,冷暖知道添衣,何况身边还跟着人呢。”钱夫人叹了口气:“平日在家时常拌嘴,这会儿人不在家我又觉得家里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实的。”

析秋抿唇轻笑,钱夫人就不满的回道:“您也别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们还要好,你白日里瞧着好的很,还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里如何哭呢。”说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析秋也是笑着道:“是,是,我这些天日日晒被子,皆是被我哭湿了的。”

钱夫人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叹了口气:“到你这里来坐坐心里果然舒服多了,闷在家里瞧着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觉得烦躁。”

“那你没事就常来坐坐,我随时欢迎。”

钱夫人点着头,端了茶喝了一口,侧身问析秋道:“昨儿沈太夫人又进宫里了,这两日每天都要去的,宫里虽对皇后娘娘的病情瞒的死死的,不过我瞧着只怕不乐观。”

析秋目光动了动,回道:“不过小产,养一养应该就无碍了吧,应是你想的过于严重了。”

“若只是小产也就罢了。”钱夫人小声的道:“听说那一晚还血崩了,你想想几人小产会血崩呢,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所以沈太夫人才会生了那样的怒,求圣上严查,那御花园里落点水结了冰也是正常的事,谁能想得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的,圣上也好说话,该杀的杀了该降职的也降了,可沈太夫人显然没有消气,正憋着劲儿的还在查呢。”

析秋露出惊讶的样子:“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查出什么来?”钱夫人呢撇了嘴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宫中的事情她不清楚内情也不能妄加定论,不过皇后娘娘小产血崩之时确实有些蹊跷,她余光看了眼钱夫人,就想到当时乐袖小产的事情……

“不说这件事了,这段时间朝中大事都由内阁处理着,前几日沈季还为了什么事儿和吴阁老争执起来了,听说沈季气的还砸了吴阁老的正在喝着的茶盅。”说着见析秋露出不解的目光,钱夫人就示范似的道:“吴阁老正喝着茶呢,他抄起手就抢了过来丢在吴阁老的脚边,扬长而去。”

沈季虽不是大才,但这么多年历练又有沈太夫人培养,早已不是愣头小子,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是真的气怒很大。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析秋侧身看着钱夫人,钱夫人想了想回道:“像是为了福建海事的事儿,具体也不清楚。”

析秋喝茶的动作便是一顿,垂了目光面上飞快的划过异色。

钱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好奇道:“你怎么了?”析秋一愣,抬头笑着回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儿。”说着一顿又道:“你中午别走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还是算了,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心里也不放心。”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改天再来找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别嫌我烦着你就成。”

“怎么会,巴不得你天天来。”析秋起身送她出门,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钱夫人笑话问道:“佟八小姐和娄二爷的婚期定的哪一日?”

析秋想了想,回道:“原是定了下半年的,前些日子娄家请了媒人来催……又定了五月初。”钱夫人抿唇笑了起来,在析秋耳边就道:“娄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照顾,这会儿还要去照顾儿子房里的事儿,她巴不得媳妇早点进门,她也能轻松一些。”说着一顿又指指皇城的方向:“还有那一位也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年……”到时又要守孝。

析秋轻笑,送钱夫人上了轿子出了府。

中午炙哥儿回来放了书包就喊饿,析秋笑着牵着佟析环,对炙哥儿和坤哥儿道:“饿了就快去洗手。”

“六姐。”佟析环甜甜的道:“季先生讲的真好,又很有趣,连我都听懂了。”

“是吗,那环姐儿有没有把这个话说给季先生听呢?”析秋牵着她去洗手,佟析环摇着头羞涩的道:“我没有说。”

析秋挑着眉头,问道:“你觉得先生讲的好,就大胆告诉他,也是鼓励先生呢。”佟析环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析秋点头应是:“那是自然。”

佟析环抿唇咯咯笑了起来,析秋帮她擦了手几个人上了桌子,坤哥儿坐的板板整整的,目不斜视,析秋问道:“坤哥儿,今儿中午吃过饭不能再看书了,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散步,然后回来睡午觉好不好?”坤哥儿见了书就什么也不顾,整日里抱着书在看,自开了馆析秋中午就没有见他午睡过。

坤哥儿嘴巴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析秋,又垂着头道:“好。”

等了吃了饭,坤哥儿果然依言陪着析秋在院子里散步,炙哥儿一边走一边给析秋示范着华师傅早上教的拳法,打的有模有样,坤哥儿表情僵硬的道:“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课,下午要背诵,你可会了?”

一记冷水泼下来,炙哥儿怔了一怔,随即又嘻嘻笑了起来,回道:“当然会。”心里却打起了鼓,昨晚练拳练的太迟,上了床就睡了,早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析秋挑着眉头看着他,炙哥儿有些心虚的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嘿嘿的笑道:“娘,我累了回去睡觉了。”说完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点点头,身子一扭已经跑没了人影。

佟析环用小手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拉着析秋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肯定赶回去背书了。”

“嘘!”析秋刮了佟析环的鼻子,又故作神秘的去和坤哥儿道:“我们装作不知道!”

坤哥儿板着的小脸上,也裂出一丝笑容来。

下午孩子们去了学馆,析秋带着春柳去隔壁听,季先生果然问起昨天布置的课文,到炙哥儿这边析秋便提起了心,怕他背不出,却没有想到他开头结巴了几句,后面却是顺顺利利的背诵完了。

春柳笑着小声道:“哥儿聪明着呢,您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叹气,炙哥儿花在学习武艺上的时间太多了!

晚上,等炙哥儿从华先生那边回来,析秋便拉着他坐在书桌前:“先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如果时间足够你再去练拳脚,若不够就明早早些起来练,你可是答应过母亲,两边都不落下的哦。”

炙哥儿嘟着小嘴,又想到今天把先生布置功课忘了的事,有些心虚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开始看书。

析秋就拿了绣花绷子,坐在他身后陪着,炙哥儿忽然放了手里的课本,回头问析秋:“娘,爹和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些时间,这才走了半个月呢。”析秋摸摸他的头,柔声问道:“想他们了?”

炙哥儿就点点头,回道:“想,他们不在家里真冷清。”说着一顿又问析秋:“娘,你想不想?”

“想啊。”析秋轻笑着,眼前就浮现出萧四郎的影子来,他们成亲这么久还从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人在家中时便没有多少的感受,等他不在身边时,才会发觉他的重要性。

心里空空的,总觉得一日下来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住,心里只剩下惦记。

又担心敏哥儿水土不服会生病,他也没有出过远门,能不能照顾周到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冷,等等等等都不放心。

“是不是还有几张字帖没有临摹?”析秋放了绣花绷子探头过来看炙哥儿,他点着头道:“现在就写。”拿了笔沾墨去写。

敏哥儿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皇长子和二皇子,皇长子穿着一件暗红的直缀盘腿而坐低头看着书,二皇子拿着书靠在车壁上将车帘掀起一条缝,伸长了脖子偷偷去看车外的风景。

他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话,这是第三天了,圣上让他们三人坐在一辆车里,说是年纪相仿有人作伴也不会无趣,他明白圣上是想让他们兄弟彼此相处多些手足之情,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和皇长子自上次烫伤之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不说,而是皇长子对他视若无睹,宛若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至于二皇子,人很单纯也很善良,正因为如此便显得胆小懦弱了些,事事听皇长子的,自也不敢和他说话。

所以,即便是三个人坐在车内,也和他一人在车中是相同的。

忽然,车帘掀开露出父亲的脸,沉声问他:“车里有些闷热,你们要不要出来骑马?”这话自是问他的,皇长子和二皇子就是想骑马也是要请示过圣上才能决定。

皇长子没有什么反应,但二皇子却是眼睛一亮,有些羡慕的去看敏哥儿。

敏哥儿笑着点头道:“好!”说完,放了书由萧四郎抱上了马背坐在父亲身前骑马而去。

车帘放下,皇长子用脚踢了一下二皇子,愠怒道:“你那什么表情,要想骑马让常公公去安排便是。”

“我……我不想。”二皇子垂了脸,拿了书在手不敢说话。

皇长子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是胆小。”便侧过身子拿了痰盂吐了起来。

“皇兄。”二皇子担忧的道:“要不要请太医来?”

皇长子擦了嘴,不屑道:“不过晕车,忍一忍便是。”

到了休息之处,没有了前几日的客栈,只能歇在早已经搭建好的毡包之中,皇长子下了车和圣上问安后便借着休息出了门,见了视察归来的钱大人,便道:“钱督都,此时可有空?”

钱文忠下马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皇长子见左右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道:“你教我骑马吧。”

钱文忠一愣,有些为难的垂着头,教皇子骑马那不是轻松的事儿,若是出了意外他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是此刻皇长子正等着他答复,想了想他道:“微臣正要给圣上回话,可否等微臣请示了圣上再来教殿下?”

“无趣!”皇长子眉头微拧不耐的挥手道:“不用你教了,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文忠垂着头余光看了眼皇长子的背影,没有解释。

萧四郎在军帐之中,拿了火折正要去点手中的信,敏哥儿进了门,他动作一顿想了想将信递给敏哥儿,道:“福建来的信,你也看看。”更多的时候,在大事上他对敏哥儿都不再隐瞒,甚至有时候会去问他的意见,有意培养他。

敏哥儿应是,接了信拆开飞快的看完,也学着萧四郎在火折子上点燃,看向萧四郎道:“谢谢父亲。”

萧四郎微微颔首。

四月中旬,析秋收到萧四郎的信,说圣上出行的队伍已经安全到了关外扎营安顿下来,京中却出了一件大事,福建一带突然有股倭寇伪装成商人上了岸,那些浪人身手不凡一上了岸便将海边的一个渔村烧杀抢夺一空,又迅速四散逃开隐匿在民间,雷公公和福建布政司以及福建总兵派了大量兵力巡查,却无一所获。

隔了几日,又有村庄遭劫,等兵士赶过去却又是扑了一空。

如此几番,那些浪人仿佛是觉察福建兵力防守薄弱,又有一股倭寇登船靠岸,此一番却不似前几次那样偷拿抢夺,而是大规模的烧杀,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渔民人人担惊受怕,甚至有人为了逃命举家搬迁避难。

福建总兵与之交手几次不但没有占到上风还损失惨重,而那些人每每得手后便会隐匿几日或是登船逃离,隔了几日又会在别的区域出现,神出鬼没难寻踪迹人也是越积越多,众官员却是素手无策。

吴阁老闻言震怒,又与沈季为此争辩了一场,沈季言福建总兵以及布政司无能,勒令撤职查办,而吴阁老却主张等圣上回京后裁夺,两人就此争论不下,最后陈老将军一言求和道:“并非福建兵力势弱,而是没有一位得力的将领,老臣愿请命去福建镇压,两个月之内定能将这些浪人驱逐出境。”

他经验丰富曾经有过海战经验,他若是去定然能一举清除倭寇将他们赶出福建海域。

正当陈老将军领命出发之极,却是无缘无故大病,此事再次搁置下来,这时福建战事已加剧,吴阁老便与沈季商议,让国舅爷亲自领兵出征。

朝中人人点头:“沈大人当年在辽东勇擒蒙古十二部统领岱钦,实乃大将之才。”又道:“国舅爷去再合适不过,京中如今并无要事,唯有福建频频出事,若国舅爷能将福建战事平息,圣上定会欣喜欣慰,在关外也能够安心。”

言下之意,就是您是圣上的小舅子,这件事您去再合适不过,到时候你得了军功圣上定然会大肆嘉奖,而且您也有面子不是。

沈季怔住,他没有想过他要亲赴福建,回去后与沈太夫人商议,沈太夫人当即否决道:“平日领功人头攒动,打起战一个个朝后缩,这样的小事竟让国舅爷亲自出征,哪里的道理。”

沈季也正有此意。

正当他否决之际,福建却传来消息,说在福建一带发现沈安沈宁的消息,甚至见到沈安带着一位年纪约莫八九的少年出现,沈太夫人一愣,确认道:“消息可可靠?”

沈季就点了点头:“不会有假。”一顿又道:“施胜杰似乎也从江南启程赶往福建了。”

沈太夫人就沉吟下来,许久之后她抬头对沈季道:“那你索性就去一趟,这件事交给别人办我也不放心!”

沈季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生出此意,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惊动了圣上,不但要暗中进行还要做的滴水不漏。

四月底他便领着随行的二百护卫远赴福建。

析秋在佟府帮着江氏忙佟析玉的婚事,江氏按照她们姐妹几个出嫁时的规矩,备了四十八台的嫁妆,梅姨娘和大老爷哭诉:“那是以前的规矩,如今都过去好几年了,八小姐嫁的又是伯公府,这嫁妆少了让她以后在府里怎么抬的起头啊。”

大老爷正在为朝中的事忙的焦头烂额,闻言冷冷的看向梅姨娘,问道:“你到说说,该给她多少?”

梅姨娘身体缩了缩,结结巴巴的道:“至……至少五十……五十六抬吧……”说完又解释似的道:“老爷,让妾身给您算一算这嫁妆的事儿……”她话没说完,大老爷挥手打断她的话,有些嘲讽的质问道:“五十六抬?”

梅姨娘朝后退了一步,愣愣的不敢再说话,大老爷眉头一拧:“她们几个姐妹,我记得只有当初华儿出嫁时是五十六抬,但那也不同,她的嫁妆是大太太贴进去的,你若是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你大可以自己贴去,否则,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他们姐妹几个一碗水端平,也不少她的也绝不会有特例的事。”

梅姨娘语塞还想说什么,大老爷已是不耐:“出去!”说完低头理着公文不再看她。

梅姨娘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五月初六,析秋早早回了家去,和佟析砚去送佟析玉,佟析玉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含春娇羞的垂着头,等到门外鞭炮作响,周博涵和佟敏之拦着大门“刁难”新女婿,娄二爷请了许多好友来,门内门外竟是对起了对联,佟析砚问代菊道:“都是娄二爷请来的人答上来的,还是娄二爷自己答的。”

“奴婢听着像是请来的人答的。”代菊笑着道:“不过真是热闹,七舅爷手里已经拿了十几封厚厚的红包了。”

佟析砚也抿唇轻笑和析秋道:“七弟可是最得利的。”

“姐姐多总得有些好处才是。”析秋轻笑回头对代菊道:“你去看看,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代菊跑了出去,不过一刻鞭炮响了起来,前头大门开了,迎亲的人进了门,有人过来请道:“前头开席了。”

析秋和佟析砚便去了佟析玉房里,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辰时过了三刻佟析玉和身着红袍的娄二爷给大老爷拜别,便由佟慎之背着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娄府。

行过礼喝完交杯酒,娄家闹洞房的人退去,佟析玉让身边的丫头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褙子,坐在床头等娄二爷回来。

“夫人,您先吃些东西吧。”身边丫头小声的道。

佟析玉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想到自己终于顺顺利利的嫁入娄府,又想到马上能见到娄二爷,心中便满是甜蜜,摇了摇头道:“还是等相公回来一起吃吧。”

身边丫头轻笑。

直到过了亥时,散着酒气的娄二爷兴高采烈的进了门,见眉目如画的佟析玉,顿时抱住了亲着她亟不可待的唤着:“娘子,娘子。”

“相公。”佟析玉娇羞着推开他:“妾身服侍您去梳洗吧。”

娄二爷盯着她点了点头道:“好,好。”说完疾步进了净室梳洗,佟析玉在外头换了衣裳又卸了妆坐在床头等娄二爷,不一刻娄二爷从里头出来:“娘子,我们歇息吧。”说完,揽着佟析玉便躺了下去。

佟析玉心里砰砰的跳,她常听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心里既期待又甜蜜。

身上一凉,就听娄二爷亲着她嘴里叹道:“你真的好美,好美!”佟析玉满面绯红欲拒还迎……

当尖锐的痛传来时,她尖声一叫推着娄二爷:“好痛!”

“马上就好,你再忍忍。”佟析玉委屈的泪眼朦胧,眨眼功夫娄二爷已软倒了下来,呼呼喘着气搂着佟析玉道:“你真甜美,和梦中一样……”

和梦中一样?忍住了身体的不适,佟析玉心中一甜问道:“相公梦见过妾身?”

娄二爷已有睡意翻身下去,咕哝着道:“以前常听夫人说起你,所以在梦中见过……”说完翻了个身:“早些歇着吧。”发出轻微的鼾声。

佟析玉有很多话和他说,撑坐了起来去看他,他却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忍着身下的酸痛,掀了帐子朝外喊道:“打水来。”

门打开,便有丫头端着水进来,佟析玉裹了衣衫又道:“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等门再次关上,她自己清洗过后,又拧了帕子给娄二爷擦洗,等忙过一阵她重新躺在床上,看着床内侧躺着的男子,目光又缓缓移到桌面上跳动着火光的龙凤花烛,没有半分的睡意。

洞房花烛夜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三朝回门,佟析玉和娄二爷结伴回府,认亲礼上炙哥儿跑去拉着娄二爷:“您就是八姨夫?”

娄二爷蹲下和他平视,笑着道:“是啊,我就是八姨夫。”说完拿出见面来给炙哥儿:“拿去玩儿。”

炙哥儿笑着拿了,蹦蹦跳跳的回道析秋身边,析秋笑抱住他,皱着鼻子道:“有没有谢谢八姨夫?”

“谢谢八姨夫。”炙哥儿抱着拳给娄二爷施礼,娄二爷回头过来看了眼析秋,一顿,又躲闪似移开笑着道:“不谢。”

析秋又去看佟析玉,她穿着一件对襟珊瑚纹正红色褙子,衣襟上一堆绿宝石搭扣熠熠华光,比起未嫁前多了妇人的韵味,析秋见她正端着茶盅微微有些发愣,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佟析玉笑着道:“六姐,我没事。”

析秋笑着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娄二爷在周博涵身边坐下,两人早就认识又说了几句,周博涵道:“……可惜大都督不在。”

娄� �爷朝析秋看了一眼,回周博涵的话:“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圣上也要启程回京了吧?”

“是!”周博涵点头应是,目光落在佟析砚身上,见她正和析秋说笑,他便低头喝了口茶,朝代菊招招手,吩咐道:“夫人早上没有吃多少,你将车上准备的糕点拿来给夫人用些。”

代菊笑着应是,佟析玉闻言一怔,便朝娄二爷看去,娄二爷正在和佟慎之说着话,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又侧身端茶去喝。

“大爷,大奶奶问您可能开席了?”邱妈妈笑着进门问佟慎之,佟慎之拧了拧眉问道:“大老爷回来了吗?”

邱妈妈摇摇头,道:“还没有回来。”

娄二爷面色变了变,邱妈妈见了随即话锋一转:“可能是朝中有事耽搁了。”佟慎之微微点头,对娄二爷道:“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吧。”

娄二爷自是没有意见,点头应是。

直到过了午膳时间大老爷还是没有回来,佟慎之派了人去衙门请,还不等人出门大老爷身边的常随便已经回来了:“大爷,出事了。”

不但佟慎之,周博涵,便是析秋也是惊了一惊。

“刚刚得了福建来信,说国舅爷沈大人,在福建出事了。”说着一顿又道:“尸首已经找到了,身中数箭,死状惨烈。”

“沈季死了?”娄二爷变了脸色,国舅爷死了那还得了。

析秋牵着炙哥儿的手,面色平静的听着众人说话。

------题外话------

明天是最后一章,我和编辑请示过后,会告诉大家请假几天出大结局哈…不分上下集,一章结文。

话说,是不是就不会给我月票了呢,我好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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