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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196 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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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九个多月来,每个人心里都做了准备,可是真的等着这一天到来后,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直发慌,就觉得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岑妈妈毕竟是有经验的,一阵呼喝一众人好歹稳了稳。

本来是准备了耳房的,古代的人觉得生产是件污秽的事情,许多讲究有条件的人家,便会单独准备一间产室,析秋却觉得耳房在院子里头来来去去的搬东西格外的麻烦,便让岑妈妈将稍间收拾了出来,在里头装饰准备了一番,这会儿正好用上。

“稳婆来了。”岑妈妈扶住析秋往房里走:“这头一胎时间长,大家都不要着急。”

阮静柳脸沉如水,当初江氏生产她也经历过,便是那几年她游医也曾帮人接生过孩子,可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紧张的,她扶着的析秋的手忍不住的就抖了起来,回头对绾儿说:“将我的药箱拿来,先前煮好的剪刀,棉布,烧酒通通搬进来!”

走了几步,头一阵的收缩已经过去了,析秋缓了口气在床前停了下来,这会儿就感受到阮静柳不停颤抖的手,不由笑了起来:“静柳姐,岑妈妈说恐怕还早的很,您不要紧张。”

阮静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快去躺着。”

析秋虽不算是产科的护士,可当年她实习时也是每个科都待过,比起生孩子来析秋或许比阮静柳还有经验一些,她点了头回头对白着脸的春柳和碧槐吩咐道:“让厨房给我准备点吃的,还有去备了糖和参片来。”

春柳立刻点头应是,和碧槐两人小跑出了门。

岑妈妈扶着析秋躺下来,这边两个稳婆掀了帘子进来,岑妈妈帮析秋将裙子脱了,两个稳婆一个瘦瘦高高的姓蔡,低头去检查羊水和落红,一个略胖些的姓王,就左右去摸析秋的肚子,阮静柳则搭了析秋的脉。

“落红了。”蔡稳婆擦了手,抬头看向析秋道:“恐怕还早的很,这会儿不过才落红而已。”另外一个王稳婆也是点了头道:“胎下去了,夫人先趁这时间好好歇一歇,养好了精神,以我的经验恐怕要到夜里才能生出来。”

析秋点着头这会儿没有阵痛,她靠在迎枕上吩咐道:“去将先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搬来,免得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岑妈妈应是,析秋便闭上眼睛靠在哪里养神,刚闭上眼睛,第二波的宫缩又来了,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这一次,比上次要疼上许多。

她睁开眼睛抓住阮静柳的手,拧了眉头道:“静柳姐,一会儿你不要出去,在这里陪着我。”

阮静柳怔了一怔,点头回道:“知道了。”说完,拿了帕子给析秋擦额头上的汗。

析秋松了手闭上眼睛,这边春柳提了食盒进来:“容妈妈说别的也别吃,就吃鸡蛋最好。”说着打开食盒,露出里面一个青花大瓷碗,顿时满室里的香味弥漫:“是用鸡汤煮的三个荷包蛋,又泡了点油饼在里头。”

析秋点了头,靠坐了起来等着这阵痛过去,她就着大海碗西里呼噜的将一碗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阮静柳看着暗暗咋舌,便是两个稳婆也是心中惊了一惊,春柳见析秋全部不由问道:“你……还要不要再来点?”

“不用。”她是怕待会儿没力气生,说的要到晚上,这会儿宫缩间隔时间长,待会儿紧密了她恐怕连说话都没力气,哪里有力气吃东西,又看向房里几个人:“你们也轮流着去吃些东西吧,不用都在这里守着。”

两个稳婆朝析秋看来,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们帮人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四夫人这样镇定的产妇,心里头暗暗赞叹,点头道:“那我们轮流去吃饭,夫人先休息一会儿。”

析秋点头,阮静柳拧了眉头道:“你睡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析秋应了又闭上了眼睛。

岑妈妈站在院子门口,见徐天青还没离开,不由问道:“徐大爷,您还有什么事吗?”徐天青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正房,小心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还没正式发作。”岑妈妈笑着道:“您不用担心。”

徐天青听着就松了口气,指了指外头道:“我……在这里等会儿,你去忙着吧。”他知道生孩的凶险,萧四郎又不在家,他想守在外面,便是有个什么事说不定也能帮一帮。

岑妈妈听着就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满脸不安又显得有些期待的徐天青,想了想道:“那大爷不如到后面的院子歇会儿吧,这边有什么情况您那边也能知道,可好?”

徐天青听着,知道他毕竟是外男,想了想道:“那有劳妈妈了。”岑妈妈笑着指了个小丫头带着徐天青去后面的院子里等着。

岑妈妈见徐天青离开,又让人将天诚找来,看着他吩咐道:“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你找人赶紧去侯府回一声,再去城北跑一趟告诉佟家大奶奶……”天诚听着就是腿脚一抖,有些站不稳的就问道:“那……那四爷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四爷回来也没用。”岑妈妈眼睛一瞪天诚,愠怒道:“难道四爷还能帮夫人生孩子?还不快去!”

天诚忙点着头,飞快的跑去了外院。

岑妈妈又指了个小丫头:“你去外院,告诉宋先生一声,今儿两位小爷就留在他那边吃午饭吧!”两个孩子小,瞧见夫人这样还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临近的中午的时候,太夫人由紫薇和碧莲扶着进来了,大夫人因为是孀居只派了身边的唐妈妈随着来了。岑妈妈迎过去,太夫人就焦急的问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见了红,可还没动静。”岑妈妈就将前头的事情和太夫人说了一遍:“夫人吃了东西,这会儿正躺着休息,张医女在里头。”

“我去瞧瞧。”太夫人手中紧紧捻着佛珠抬脚就进了院子的门,一路过了穿堂,岑妈妈在一边道:“肚子是坠了,可还没有动静可能要等到晚上了。”

太夫人紧紧拧了眉头,她知道头胎时间都不会短,边走边问道:“老四呢,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呢。听说今天到城外,后日进城!”岑妈妈扶着太夫人上了台阶,太夫人听着就停了脚步,她昨日到现在一直养病,这会儿也才吃了药出来,朝中的事也不清楚,不由不悦道:“去,让人通知老四,让他回来,这头一胎析秋心里头定是没底,他在也能稳一稳她的心。”

岑妈妈有些犹豫,就将圣上的圣旨的事儿说了一遍,有些不安的道:“奴婢仔细想过,不如偷偷让人带口信出去,不知道四爷有没有办法回来。”

太夫人略作沉吟,点了头道:“让天诚跑一趟衙门,让侯爷递了折子去宫里!”

岑妈妈听着就笑了起来,点头应了。

太夫人跨进门里,就瞧见析秋闭着眼睛躺在哪里,阮静柳坐在一边守着,碧槐和碧梧两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在收拾一会儿生产要用的东西,很安静……有条不紊的样子,太夫人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眼析秋。

阮静柳见到太夫人就站了起来,太夫人摆着手道:“你快坐吧,一会儿还要劳累你呢。”

阮静柳点了点头,依旧在床前坐了下来,太夫人就坐在床边看着析秋,瘦瘦的脸上皱在了一起,仿佛听到了动静大大的杏眼睁开,立刻露出一丝笑容来:“娘,您怎么来了,您身子好了?”

“吃了药来的,你生孩子我哪里能在家里呆着住。”说着给析秋掖了掖被子,笑着道:“这会儿生刚刚好,天气逐渐暖和又不怎么热,来年孩子穿着单衣学走路也轻便的很……”

析秋听着点头,太夫人就握着析秋的手宽慰道:“一会儿发作起来,你也不要慌,按照稳婆说的去做,一步一步来……我就在外面!”

“知道了,娘。”析秋点着头:“您去隔壁坐着吧,千万别累着您了。”

太夫人点了头,唐妈妈也笑着过来,看着析秋道:“我们夫人不能过来……”

“我知道。”析秋笑着点头,领会大夫人的意思:“唐妈妈陪着娘去隔壁歇着吧,还不知什么时候生,总不能一家人都熬着等吧。”

碧槐和碧梧扶着太夫人,和唐妈妈一起,几个人出了稍间去了次间里歇着等。

两个稳婆吃了饭过来,又摸了摸析秋的肚子,蔡婆子摇着头道:“恐怕还要再等等!”析秋拧了眉头看向阮静柳:“不然我在房里走动走动吧,也有益于助产。”

阮静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上来扶析秋,两个稳婆却是吓的不轻:“夫人,这可使不得,你这都快生了,孩子可卡在肚子上不不下的,若是走动伤着孩子怎么办。”

她们大概的意思,是说孩子这会儿已经掉下来了,在盆腔盆骨那边卡着,一走路两腿动就容易挫伤孩子,析秋也不去反驳她们,摆了摆手道:“我心中有数。”便由阮静柳扶着在房里来回的慢步走着。

两个稳婆瞧着额头的汗密密的渗出来。

走了一会儿,阵痛再次开始,析秋有些受不住便又上了床躺着,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到傍晚还依旧是没有动静。

析秋在房里听到敏哥儿和鑫哥儿说话的声音,她朝外面看了看,没见到敏哥儿冲进来,阮静柳帮她擦着汗宽解道:“太夫人在,会照顾她们的。”

析秋应是,这边江氏和佟析砚来了,江氏掀了帘子风风火火的进来,留了佟析砚在外面等着,江氏一进来就问道:“听说只见了红,还没什么动静是吧。”

“嗯,早上见了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出来。”有人见红三五天也不见有生产的迹象,有人前头见红后面就开始有动静……不一相同。

江氏安慰析秋:“你要多吃些东西,我上次就是这样,生的时间长了又紧张又痛,我哪里有心思吃,可是真倒生的时候,却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知道多难受。”江氏说完,春柳就笑着接了话:“夫人可是吃了三五次的东西,每次吃的都是平时吃的两三倍呢。”

江氏听着就笑了起来,将析秋额头上的碎发捋去耳后:“还是你聪明!”析秋也笑了起来,问道:“四姐姐在外头?”

“嗯,我让她不要进来的。”江氏说着目光闪了闪,佟析砚的身份还是有些……析秋目光也动了动,看向江氏道:“哪里有这么多规矩,你让她在外面,这会儿还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儿了。”

析秋话落,门帘子被人掀开,佟析砚果然大步跨了进来,目光紧盯着析秋问道:“你还好吧,这会儿有什么反应?”

几个人陪着析秋笑闹了一阵,紧绷的气氛总算好了一些,江氏和佟析砚听说太夫人在这里,便起身去给太夫人打招呼。

房里剩下析秋和阮静柳两人,阮静柳拧了眉头道:“大督都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析秋摇了摇头回道:“说是在城外扎营等候圣上召见,许是三天后吧。”

阮静柳目光动了动,又给析秋搭脉,边道:“让人去城外告诉他,若不然递了牌子去宫里,请圣意召他回来也成,那么多将士怎么就少了他不行!”

现在不同以前,圣上到底什么心思他们都没有弄清楚,萧四郎在朝中还是谨慎些好。

阮静柳见析秋没有说话,不由瞪了眼她,没再说什么……

两个孩子哄的睡着了,太夫人转头和唐妈妈说话:“趁着还没有宵禁,你回去一趟吧,让玉真也宽宽心,免得她在家里头担心。”

唐妈妈应是,提着灯笼出了门。

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忽然的,就听到稍间里听着一声尖叫,太夫人一个激灵从玫瑰床上站了起来,对紫薇道:“你去瞧瞧,可是有动静了。”

“是!”紫薇出了门,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回道:“说是羊水破了,已经发作了?”

太夫人有经验,听着就便皱了皱眉头和江氏互看了眼……

佟析砚不明白,不由问道:“怎么了?”

析秋这边一波一波的阵痛袭来,她抓着阮静柳的手看向稳婆道:“确认是羊水破了?”

“是的!”稳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析秋对他们专业性的质疑,只觉得奇怪夫人明明是头胎,却是什么都懂的样子。

析秋能感受到身下湿漉漉的感觉,不断有东西流在床单上,她变了脸色沉了脸问道:“那宫口呢,宫口开了没有?”

“宫口……”稳婆额头上的汗簌簌的流,忐忑的回道:“宫……宫口还没有开。”

析秋的心已经沉了下来,阮静柳也变了脸色,羊水是胎儿在子宫中不可缺少的东西,一般羊水破裂宫口也就开了,孩子也会在短时间内生出来,可析秋的羊水破了,可宫口却没有半点反应。

能有什么办法?析秋紧紧蹙了眉头,一边忍着痛一边回忆着妇产时的知识,可这个时候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阮静柳紧紧蹙了眉头,安慰她:“别着急,还有时间。”

“别急,都别急,快生了!”王婆子目光闪烁,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析秋心凉如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样下去的后果,即便是到最后孩子生出来,也会因为没有羊水导致缺氧因次而衍生其它的任何可能性的并发症,例如脑瘫……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局面……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泪如雨下,脑中不断回放着上一世的点点滴滴……

难产,这个词在她怀孕之时就想过许多次,在古代女人生产便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风险之大就像她曾经戏言,如独自一人在高速公路上溜达一样,危险无时无刻不在,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不管前面十几年在佟家过的好不好,可是她还活着,从异世转生而来带着前一世的记忆,她觉得她非常幸运,在她做了许多的准备后,总觉得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存着侥幸心理,可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难道她和她的孩子要死在这里?

不,她不甘心。

上一世她努力拼搏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是生命却止步与恶症,将她所有的努力化作焚烧炉内的那一缕灰尘,一丝青烟……这一世呢,她想努力活着,她不甘心和上一世一样,什么都没有,眼见着她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时一切化作如梦泡影。

她是被命运捉弄了吗。

析秋的眼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肚子:“宝宝……你要妈妈一起努力啊。”

两个稳婆轮番着检查宫口,每一次检查脸色就会变的更加的惶恐不安,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每个人都仿佛在火上煎着。

连最初的宫缩反应都渐渐没有了……

“有没有别的办法。”阮静柳拉住其中一个稳婆:“总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吧?若是到明天早上还没有开宫口呢。”说着她不等稳婆说话,她自己却先想起来:“对,对,催产汤……”没了平时的冷漠镇定,她说着,快速走到桌前从箱子里拿了一包药出来掀了帘子出去,找到匆匆忙忙回来的岑妈妈道:“去煎了药来。”

岑妈妈脸色一变,看向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阮静柳紧紧拧了眉头,道:“可能会难产,先煎了喝了再说。”岑妈妈听着几乎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栽了下去,她扶住了墙壁脸色苍白的点着头道:“这……就去。”

春柳和碧槐进来,看到两个稳婆的脸色,两个人顿时就吓的只知道哭,一个守着一边握着析秋的手。

阮静柳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喝道:“去,把四爷请回来。”

太夫人和江氏以及佟析砚从隔壁出来,太夫人就回头对紫薇道:“你带着人去找侯爷,看看那边什么情况!”紫薇应是,飞快的出了门。

徐天青站在院子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心惊的砰砰的跳,见门里有小丫头飞奔出来,他心便是一提……

六妹妹难产?

徐天青紧紧攥住了拳头,她这个时候一定很脆弱无助吧!

想了想,他转身就朝外院而去直接去了马房,也不打招呼在马房里牵了马翻身就上去朝院外飞奔而去。

府里的人都认识他,也就没有拦着他牵马,这会儿他骑着马黑灯瞎火一路飞奔出去,众人皆是惊慌的跳开,徐天青便走便喊道:“开门!”

慌乱之间有人开了门。

这时候已经宵禁了,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路朝城门飞奔而去,巡逻的侍卫瞧见夜半有人纵马街市狂奔,顿时就拥了过来拦住了他。

徐天青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满脸的焦急:“快放我出城,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萧大督都。”

侍卫们满面的狐疑,将他围的更紧。

城外三十里的军帐中,萧四郎手下不停将明日一应事情安排妥当,副将进来帮他换了茶,小声道:“督都夜深了,您休息会儿吧。”这一路赶着,原本要一个月的脚程,他们硬生生缩短了一半,这会儿人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大家一个个都恨不得枕头长在脑袋上,大督都却连夜熬着处理军务!

他仔细算过,大督都这已经是三夜没有合眼了。

萧四郎头也不抬,回道:“我没事,你去忙吧。”手下却是不停,心里忍不住便一阵阵莫名的发慌,他抬头问道:“城中可有什么事传出来,或是有人来找我?”

“没有!”副将回道。

萧四郎蹙了眉头,挥了挥手,却怎么也坐不住,只觉得心里仿佛着了火一样的难受,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就朝外走去,副将守在门口见萧四郎出来,轻声问道:“督都,您有事吩咐?”

“我进城一趟。”他说完,负手就朝马房走去,副将听着就是一惊,连忙压着声音道:“圣旨让我们三日后进京,督都,您现在进城就是违抗圣命啊。”

萧延诚转过头来,面露戾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皇城中,萧延亦焦急的等在外头,常公公小心的关了门出来,问道:“侯爷,这么晚了您可是有事?”

“常公公,下午我的递的折子圣上可看过了?”萧延亦小声的问道,语气有难掩的焦急。

常公公小心的回头看了眼凤梧宫里,回萧延亦的话:“圣上一晚在看江南和卫辉的折子,侯爷的折子这会儿还放在龙案上呢。”说着一顿走进一步:“您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若没有紧要的事,也不可能大半夜到宫里来。

萧延亦紧紧拧了眉头,一向温润的脸上满是焦躁的情绪:“是我四弟……四弟妹今日生产,望圣上传四弟先进城来……”

“四夫人生产?”常公公听着一愣,萧延亦便点头有些语调不稳:“母子凶险!”

“您稍等等!”常公公听着就转身去推门,宫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可还不等他进去,里头就传来圣上的怒喝声:“滚出去!”

常公公一愣,圣上今晚看了江南的折子,闵家抓了许多百姓拴在城楼之上,若是黄达攻城这些百姓就是箭靶,还扬言要引运河的水淹城。黄达此刻正在城楼下双方对峙,圣上为此事大怒,便是连萧大督都回京的喜讯都冲淡了不少。

“是!”常公公在门口便是一抖,哪里还敢进去,迅速退了出来,面露歉意的看向萧延亦:“侯爷……您看……”

萧延亦紧紧蹙了眉头,看了眼已经熄了灯的大殿,眉头一横朝常公公去看一眼,沉声道:“本侯就在此等圣上吧。”说着一顿又道:“有些口渴,能否劳烦公公寻杯茶水来?”

常公公深看了眼萧延亦,面色一正,点了头道:“侯爷稍等!”说着手中的佛尘一挥,将门口的两个小内侍也一并带走了。

萧延亦目光一动,露出破釜沉舟的样子,想也不想就去推殿门:“圣上,微臣宣宁侯萧延亦,有事求见!”

江氏铁青了脸,她自己难产她太知道其中的凶险,佟析砚则是经历过江氏的生产经过,闻言脸色就白了起来:“怎……怎么会这样。”说着看向太夫人:“上……上次给大……大嫂接生的文太夫呢,把他请过来啊。”

太夫人面沉如水,摇了头道:“荣郡王出事之时,文大夫就已经在郡王府中自缢了。”实际上,郡王府中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的。

“六妹妹。”佟析砚听着掀了帘子就跑了进去,眼泪落了下来,见析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拧着眉头:“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析秋胡乱的点了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和她说话,正好岑妈妈煎好了药进来,析秋半躺着一饮而尽。

时间仿佛在慢慢挪过去,大家都在等待催产汤药能起作用,析秋睁开眼睛问向春柳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春柳看了眼怀表:“戍时三刻。”

宫缩彻底消失了。

析秋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她拧了眉头看向稳婆,声音沉沉的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两个稳婆几乎有些站不稳了,自羊水破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夫人的宫口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若是再过一会儿没有动静,里头的孩子只怕也难保了,胎儿一旦保不住想要再生出来就要用虎狼之药,女人用了虎狼之药往后夫人再生,恐怕就难了。

两个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里是大都督府,若是今晚夫人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与其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也未可知。

蔡婆子稳了心神,就朝析秋看去。

正好太夫人由江氏扶着进来,大家也顾不得避忌,这个时候人多仿佛也能互相稳住心神。

太夫人站在门口,众人也朝稳婆看去。

两个稳婆就跪在了地上,满脸惶恐不安结结巴巴的回道:“以……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况,羊水破了却没有生出来……”说着顿了顿不安的看了眼太夫人:“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还不待析秋和太夫人说话,佟析砚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稳婆骂道:“什么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要你们何用!”说完红了眼睛:“便是如此,也该是保大人才是。”

江氏拧了眉头:“四妹!”一顿:“让她把话说完。”

这里还有太夫人呢,六姑爷不在,六妹已经是萧家的人,能发言做决定的人就只有太夫人。

阮静柳静静拧了眉头。

太夫人闻言身子便是一抖,闭了眼睛又缓缓睁开露出是上位者的威慑:“你说说,保大人如何,保孩子又如何?”

两个稳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支支吾吾的回道:“若是保……保孩子,就……”她看向析秋:“就用剪刀将夫人的肚子剪开……”太夫人即便是听说过,可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眼前黑了黑,勉强撑着,耳边又听稳婆道:“若是保……大人,就用剪刀……将孩子剪碎了,拿出来。”

“住口!”阮静柳先是出声喝住稳婆,佟析砚跳起来怒道:“合着你们除了用剪刀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这果然是只能保一个的法子,保大人孩子必死,保孩子大人也是必死无疑。

江氏和碧莲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沉吟的闭上了眼睛,满脸的颓然……为什么萧家的子嗣就这样艰难。

太夫人布满沧桑的眼中,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两个稳婆被佟析砚和阮静柳前后一喝,吓的瘫坐在了地上。

析秋面沉如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她摸着没有动静的肚子,心已经彻底凉了,她怀了近十月的孩子……她不能和上一世一样,连走时便如风中的落叶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任何东西牵挂……

她看向太夫人,问道:“四爷呢,四爷回来了没有!”

江氏松了太夫人,眼泪已经簌簌的流个不停,她快速的抹了眼泪,回道:“我去,我去外面看看四姑爷回来了没有!”

说完,飞快的掀了帘子出去。

佟析砚和春柳碧梧几个趴在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析秋开口看向太夫人,缓缓吐出几个字:“保孩子!”这是她生命的延续,如果真的没有选择,如果真的无能为力,她可以死但是孩子不可以,

所有人身子便是一怔,佟析砚摇着头:“不行,不行!”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哽咽着半天又道:“一定还有办法的。”说完,满脸期望的朝阮静柳看去,期待她能有什么好法子,可术业有专攻,便是医术高超的阮静柳也不可能所有的都有把握,也是满脸灰败的站在哪里。

佟析砚哭声更大。

太夫人拧了眉头,脚仿佛灌了铅一样走到床前,握住析秋手老泪纵横:“傻孩子,孩子还可以再有,我们把身子养好,再加再生好不好!”说完不待析秋说话,就看向稳婆斩钉截铁的道:“保大人!”

“不要!”析秋紧紧攥住太夫人的手:“娘,他是我的孩子,我每日和他说话,他那么懒有时候听见我说话还能还里面动一下来回应我,他有生命,我们不能这样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太夫人摸着析秋的脸,心疼的无以复加:“不要再说了,娘明白你的意思,孩子虽好可总比不上你啊。”

析秋眼泪也落了下来,只觉得满心悲凉,摇着头道:“娘,您就听我的……娘,我只想拜托您一件事,这个孩子以后还劳烦您照养,将他养在您的膝下,行不行?”将来若是萧四郎再娶,她的孩子有太夫人护着,也不至于无人看顾,说着一顿又道:“若是将来您的身子不行,就……就将他……”说着语不成声:“将他过继给大嫂,四爷将来还能……还能再有嫡子,把他给大嫂也能和她做个伴。”

太夫人摇着头,眼泪再也止不住。

阮静柳握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中,她看着析秋和太夫人说着话,忽然开口道:“析秋,还有一个办法!”

大家闻言一怔,朝阮静柳看去。

阮静柳便静静的道:“剖腹取出胎儿,你……还有一线生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每字每句都是从齿间说出来。

剖腹?

析秋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有麻醉没有消毒什么都没有……

阮静柳所说的一线生机又有多少呢。

太夫人看向阮静柳:“张医女,你……”阮静柳拧了眉头,声音沉沉的道:“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

她了解析秋的个性,也能感同身受,若是她,她也会选择保住孩子吧,若是真的将怀胎十月孩子从自己的体内绞的血肉模糊的取出来,她就是活着,这一辈也会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

所以,析秋的选择,她尊重也能理解。

太夫人摆着手:“都不要说了,听我的,保大人!”不容置疑。

“娘!”析秋哽咽看着太夫人:“让静柳姐试一试吧,您知道她的医术,她不会胡乱说话的。”

太夫人身体震住,喃喃的看着已然下了决心的析秋,又去看同样宛如赴死一样却沉静异常的阮静柳……

“真的有把握?”佟析砚期待的看向阮静柳,仿佛她是有仙术的神仙,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阮静柳拧了眉头,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回道:“试一试。”说着一顿:“春柳绾儿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析秋!”太夫人满脸的不舍:“你真的要这么做?”

析秋闻言沉沉的点了点头,肚子里的反应她体会最直接,宫口不开羊水已破,若是再拖孩子存活的几率就会越小:“四姐,麻烦你扶娘出去!”

佟析砚抹着眼泪点了头,去挽住太夫人劝着道:“太夫人,我们去外面等吧,张医女医术了得,一定能想到办法。”

太夫人被佟析砚扶着出去,又站在门口看向躺在床上的析秋,沉吟了一字一句道:“秋丫头,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会将几个孩子抚养成人。”

这是她的保证和承诺。

析秋点了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两个稳婆面如死灰,她们不敢想象剖腹取出孩子,大人还有活的机会,仿佛看异类一样看着阮静柳,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阮静柳和析秋,春柳和绾儿守在一边抹着眼泪。

阮静柳在析秋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你怕不怕?”

析秋凄然一笑,点了头道:“只是再死一次而已。”

阮静柳看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笑的凄凉道:“那好,我们便豁出命博一次。”说着一顿:“别怕,便是死……我也陪你一起去。”

“你可不能死。”析秋笑着道:“将来还要靠你照拂他呢。”

阮静柳没有说话,点了头道:“那我们开始吧。”说完深看了析秋一眼,转头对绾儿和春柳吩咐道:“热水,烧酒,炉子,麻醉……”

话落,三个人忙活起来。

析秋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流了下来,不期然的眼眸就落在门口的帘子上。

萧四郎,萧四郎……

你回来了吗,还能再见你一面?若是我走了你能善待我们的孩子吧。

萧四郎,萧四郎……

若是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没有遇见我,娶妻生子安稳的过着属于你的日子,我们相遇虽是短暂,我不确定能在你心里留下多少痕迹,希望没有一点也不要有,这样,至少能在我走后,你没有那么伤心……

我不算白来一趟,我们不算白做了夫妻,留了孩子也是我存在过的证明,给你留个念想吧!

她睁开眼睛,看向站在床前脸色沉沉的阮静柳,两人对视一眼,阮静柳沉沉的道:“我要开始了……”

析秋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知道,这样做的结果的是什么。

仿佛生离,仿佛死别,却没有告别。

“夫人!”春柳捂住嘴低声哭了起来不敢看。

阮静柳慢慢解开析秋的衣裳,露出她圆圆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绾儿拿了沾了阮静柳自己配置的麻醉剂,又拿了针灸过来:“四夫人,奴婢要给您施针。”

析秋点了头。

绾儿拿了针头要去针灸……阮静柳弯腰抱住析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析秋眉头一拧惊讶的看向她,阮静柳轻笑了笑,第一次露出俏皮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刀片,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院子里也是一片死寂,仿佛大家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放大了数倍。

阮静柳洗手消毒,绾儿拿针欲刺。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声惊呼声:“四爷� �四爷回来!”紧接着响起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

绾儿的手一顿朝析秋看去,析秋眼眸中露出一丝欣喜。

听到稳婆的声音:“四爷……四爷,产房污秽之地,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萧四郎沉沉的声音,话落,他人已经掀了帘子进来,步子之大仿佛一步就欲到析秋身边,平日从容不迫威慑沉冷的步伐,此一刻却显得凌乱漂浮:“丫头!”迫不及待的声音,萧四郎已经走到床前。

析秋憋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四爷!”

萧四郎看着析秋,她调皮时沉稳时哭泣时彷徨时每一种的情绪和表情他都见过,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析秋,那样的绝望,仿佛临死前的告别。

他心中剧痛,粗大的手掌一把握住析秋的手,转头看向阮静柳:“到底怎么回事?”

阮静柳就飞快的将情况说了一遍,萧四郎越听脸色越沉,析秋紧接着道:“四爷,您不要说话,就听妾身这一次!”

“不行!”想也不想,萧四郎站了起来,看向阮静柳:“没有别的办法了?”

阮静柳看着萧四郎就点了点头。

萧四郎身体几不可闻的就晃了晃,紧紧拧了眉头,低头看着析秋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重新蹲在床前,不容旁人半分质疑的便道:“保大人!”说完,看向阮静柳:“你若没有办法,就请太医来!”

萧四郎对阮静柳一向礼遇尊敬,这是第一次和她这样说话。

阮静柳却没有生气,她和萧四郎一样当然希望母子平安,可是这样的情况,太医来了也不会有办法的。

门口,太夫人听见里面的争执,带着稳婆又走了进来。

稳婆又走到析秋的下身去看,用手轻轻去在析秋的肚子上打着圈按摩着……

场面又再次凝滞下来。

“四爷……”析秋想要去劝萧四郎,萧四郎却是半分不听她解释,半抱着她,将脸贴在她脸上,轻轻的道:“丫头,听我的,不要怕……有我在!”说着,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析秋的面颊上,和她的眼泪溶为了一体:“我……不能没有你!”

析秋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她瞪着屋顶忽然就觉得上天怎么就这样的不公平。

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她。给了她重生,却又这样无情的将一切又都收回去。

若是她不曾拥有,便没有如今的割舍分离,这样的撕心裂肺。

稳婆的手在她肚子上揉着,阮静柳看着稳婆的动作,便也拧了眉头,扔了手中的刀也开始和婆子一起揉着,忽然间,析秋就觉得这个法子可能有效,按摩子宫的法子只要手法不重,能有助宫颈的收缩,也能去刺激胎儿。

她看向阮静柳声音嘶哑的道:“静柳,再用点力!”

阮静柳仿佛也想到了这层,和她对视一眼双双没有说话,只点了头。

旁边的稳婆看着,也撸了袖子道:“让奴婢来!”说着也上去,三个人拿捏着力道去按摩析秋的肚子。

萧四郎抱着析秋半跪在床前,所有人屏息静气的等着析秋的反应。

析秋瞪着眼睛,自己试着去缩肛缩宫……

就在这时,腹部再一次的宫缩传来,剧烈的痛仿佛撕裂的身体一样……

但是她却是笑了起来,看着众人就努力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来:“动……动了。”又看向萧四郎:“四……四爷,宝宝动了!”

有人咚的一声晕了过去,析秋只听到江氏一声惊呼:“太夫人!”她便被剧烈的痛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萧四郎握着她的手,抱着她在怀里:“别怕,别怕!”他自己的手臂却是剧烈的颤抖着,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析秋受这样的痛。

“宫口开了!”一声惊呼,蔡稳婆高呼一声:“宫口开了,夫人,快了,快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欢呼声。

王稳婆就走过来,抓住析秋的胳膊:“夫人,吸气……呼吸……”在教析秋如何去配合胎儿。

析秋咬着牙齿,额头上已经汗湿了一片,阮静柳帮着稳婆,这个时候萧四郎就显得有些多余,便退在另一边,江氏也走了进来扶住析秋,抽着空隙在往析秋嘴里塞软软的酥糖:“吃一些,吃一些有力气!”嘴上是笑着说的,眼泪却是啪啪的落在手背上。

析秋张着嘴,干干的酥糖粉末黏在干裂的唇瓣上,她努力咽下去,江氏又用勺子喂了她参汤……

萧四郎站在产室的门口,负手立着仿若定格住的一幅画,满身的灰尘没有洗净,眼中却又落了雾霭。

天际一抹红光升起,将正个院子里照亮。

也将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个,仿佛石雕一样不知站了多久的两个人影照的很清晰……

“哇!”就在这时,一声宛若天籁,宛若救赎的哭声自产房里传了了出来。

所有人停住动作,呆呆的朝产房看去。

紧接着蔡婆子掀了帘子扶住门框就大声喊道:“生了,夫人生了!”

萧四郎直觉眼前一瞬间黑了一黑,看向稳婆就问道:“夫人怎么样。”

稳婆愣了一愣,没有想到大督都先问的是夫人,想了想回道:“夫人平安!”说着一顿讨赏一样的道:“恭喜督都,是位小公子,哭声洪亮,好的很!”

她没说完,萧四郎已经和她擦身而过,进了房里。

------题外话------

唉,终于生出来了,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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