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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150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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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藤秋娘端端正正坐在房间里,额头上缠着棉白的布,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析秋进门,吴妈妈跟在后面进了门,门外有粗使婆子守着。

藤秋娘面色一凛看向吴妈妈,冷笑道:“吴妈妈放心,四夫人柔弱我也是一介女流,自是不会把她怎么样,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说着讥诮一笑又道:“再说,我和四夫人说的话可不想被人听见。”

析秋拧了拧眉头,藤秋娘又冷笑着道:“想必,四夫人也不会愿意让人听见的!”

和以前大不相同,析秋能感觉她压抑着的敌意。

吴妈妈就朝四夫人看去,就见四夫人脸色沉沉的,缓缓的道:“我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藤姨娘要说什么尽管说吧。”

“呵……”藤秋娘掩面而笑,悠悠站了起来,看向吴妈妈道:“四夫人坦荡磊落,倒是我小气鬼祟了……不过,还是要请吴妈妈在房外稍候。”

“四夫人。”吴妈妈看向析秋,并没有反驳藤秋娘:“奴婢在外面等您。”

析秋点了点头:“有劳妈妈!”

吴妈妈退出了房门,门重新关上。

藤秋娘便伸手做出请的样子:“四夫人请坐。”说完她自己在圆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析秋在她脸上看到了毫无顾忌,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撒了欢的要将自己曾经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在死之前悉数做了的感觉,她看着藤秋娘面无表情道:“藤姨娘有话便说吧。”

藤秋娘看着析秋,想到她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任何事都惊不到她的样子,她目光一闪讽刺道:“四夫人真是好气度,你难道不好奇我此刻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不着急知道吗?”

析秋浅笑,回看着藤秋娘:“着急的应该是藤姨娘才是。”

“是!”藤秋娘笑着点头:“四夫人说的没错,着急的应该是我,是我明日要被送去铁杵庵,而不是你,你自然不会着急。”

铁杵庵是什么地方,那是京中大户之家专门管教犯妇之所,家里头犯事的妾室,婆子丫头会送过去,庵里清规森严,日子不但如苦行僧一般,每日还有繁重的体力劳动,夜里还要抄经书……日复一日熬下去,但凡是人退路便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析秋也听说过铁杵庵,她看向藤秋娘道:“事情你也认了,早该知道太夫人不会轻饶,你现在说这个话未免太迟了点。”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藤秋娘不接析秋的话,却忽然站了起来,目光阴冷的盯着她:“我最讨厌你整日里假惺惺的样子,明明身份卑微却处处端着,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你以为出生名门?我告诉你不过是个出生低下的庶女!”

析秋挑了眉头看她,不置可否。

藤秋娘被她这样的态度再次激怒,她冷笑道:“你一定是在想,你是四房的,无论是和我还是沈氏之间都没有利益牵扯,所以你全程一副世外人的姿态是不是?呵呵……我告诉你,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全部都是因为你!”

析秋心头一怔,藤秋娘已经逼视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佟析秋,你想撇干净?门儿都没有!”

“藤姨娘说笑了,清者自清,我又何必去费这样的力气。”说着一顿又道:“若是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恕我不再奉陪!”

“不准走!”藤秋娘却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析秋的胳膊,冷冷的道:“你把我害成这样,你甩了袖子就想走?”

析秋也生了怒:“放手!”她目光凌厉的看着藤秋娘,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说我害你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想想,你今天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是谁,自然是你。”藤秋娘咬牙道:“当初侯爷在梅园,若不是你让人去通知我,我怎么会去,我若不去佟析华怎么能抓到把柄,若是抓不到把柄我又怎么能嫁进府里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我怎么会被佟析华害的不能生育,我得不到侯爷的爱,还终生不能有孩儿,怎么样……我孤苦伶仃在后院里无依无靠,你看着很高兴是不是?佟析秋,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竟然这样害我!”

析秋几乎失笑,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藤秋娘,挑着眉头道:“你若是这样想,我便是连与你说话也不再有必要!”说完,转身便要出门。

藤秋娘猛然拦住析秋,冷笑着道:“与我没有说话的必要?是啊,你如今身份高贵,是堂堂四夫人自然看不上我这样的妾室,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我比,你永远也比不过!”说着一顿又道:“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嫉妒我是藤氏的嫡女,身份比你高,所以我去求你救我藤氏时,你便想也不想就在心里否决了,若是没有藤家我就什么也不是,永远是个妾,见到你佟析秋永远只有屈膝行礼的份,是不是,是不是?!”

“我真的与你没有什么可说。”她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她的逻辑怎么这么……特别,她无奈的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所有人都该注视你关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为什么要嫉妒你,便是你藤家鱼跃龙门,与我又何干……”说完,她摇头道:“我看你也不会明白,你还是去铁杵庵里自己想想清楚吧!”

藤秋娘目光阴冷,包着白布的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着,她拦着析秋:“佟析秋,你不要装的清高无辜的样子,你心里有多肮脏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说完,探着头凑在析秋的面前,一字一句齿间有种近似疯狂的样子:“你当初想嫁给侯爷,却被家里嫡母拦住……后来被你勾搭到四爷,终于高嫁到侯府,而你却不甘寂寞,竟然又背地里去勾引侯爷,你真贱,太贱人了!”

啪!

析秋毫不犹豫便给了她一巴掌,拧了眉头,面露狠厉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说着也凑近了藤秋娘的耳边:“我有一千种的办法收拾你。”说着眯着眼睛看着她:“不过,你这个样子,也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藤秋娘捂住脸,忽然就想到那一个晚上,萧延亦打的那一个耳光,她顿时大笑起来,笑声高亢,她指着析秋便道:“好,好,我还是小看你了。”说着继续笑声不断:“佟析秋,我若是死了,你也不会过的好的。”

“你说,你和侯爷的事若是让四爷,让承宁郡主,让天下人知道,会怎么样?”她大笑不止:“你是一死表清白呢,还是索性一女侍二夫?”

疯子!

她和萧延亦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相信萧四郎不会怀疑,至于二夫人……她摆着手道:“藤秋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话若是真的传出去,我想单凭你一人,是承担不了后果的。”说着,又讽刺的看着藤秋娘道:“还有,我好心提醒你,你觉得这样毫无根据的话说与二嫂听,你会有什么下场?不论她信或是不信,我自不会有事,可你却不一样了。”

这样有损颜面的事,二夫人第一个反应不管是为了萧延亦考虑,还是为了她自己考虑,都不可能把这件事声张出去。

藤秋娘冷笑不断,析秋亦是冷笑道:“太夫人原本只是想把你逐出府门的……你知不知道,是谁要将你送去铁杵庵的?”

藤秋娘巨震!

“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你若是扰了我生活,我也绝不会放任你胡为。”说着一顿又道:“你细想其中利害,好自为之吧。”二房的事不关她的事,析秋揉着额头:“吴妈妈!”话落,吴妈妈便已经推门进来,显然在门口等了多时,析秋不管她听到了什么,便拧了眉头道:“娘那边若是没有别的指示,我想回去了。”

吴妈妈看到析秋面色泛白,她小心的扶着她,小声道:“奴婢喊人进来!”

析秋点了点头。

藤秋娘一见吴妈妈进来,刚刚的歇斯底里早已经收住,盈盈的朝析秋拜了拜,娇笑着道:“四夫人慢走,妾身托付的事情有劳四夫人了,妾身往后定会日日给四夫人念咒,祈祷四夫人身体康健,和四爷恩爱早诞麟儿。”

析秋已经不想和她说话,她就是个疯子。

守在门口的春柳和碧槐见析秋出来,赶忙上来扶住她,析秋朝两人摇了摇头示意什么话都别说,三个人朝院外走去,身后就听到吴妈妈冷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四夫人你也见了,快说,药到底是谁给你的!”

药,什么药?析秋身体一顿,忽然才想到沈氏滑胎的事,不管是阮静柳还是太医都没有查出原因……她记得岑妈妈说过,当初藤氏姐妹也是查不出任何病因的,难道沈氏也和她们一样

这么说,藤秋娘是用苗药害了沈氏!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这是第几次她听到有关苗药的事了。

院子里,紫檀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匆匆回了房里,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进来问道:“走了?”

紫檀回道:“走了,不过看脸色不太好!”

二夫人也拧了眉头,紫檀就面露迟疑道:“夫人,藤秋娘会不会和四夫人说不该说的话?”二夫人也有点吃不准,毕竟藤秋娘和析秋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好,但谁又知道还有没有私下的接触,她听说他们早先在闺阁中一起在府里头住着,早早便就认识了……

“你去看着,吴妈妈走了便回来禀我。”

紫檀应是而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道:“吴妈妈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二夫人放了心,至少藤秋娘没有告诉吴妈妈!

“走,我们也去看看她。”二夫人由紫檀扶着去了藤秋娘的房里,藤秋娘疯了一样将房里能砸的东西悉数砸了干净,她嚷道:“我要见侯爷,让我见侯爷!”说完,便看到二夫人由人扶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藤秋娘脸色一顿,立刻上前朝二夫人行了礼:“夫人。”她忽然想到析秋说的话:“是二夫人要将她送去铁杵庵的……”

“秋娘。”二夫人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去铁杵庵你也不用害怕,那边我已一切安排妥当,你尽管去吧,三两年后等太夫人消了气,我定会将你接回来。”

“妾身谨记夫人的话。”藤秋娘敛衽站在那里,想了想又道:“夫人,我大哥的事还望夫人多多照拂,秋娘感激不尽!”

二夫人轻笑道:“自是该如此的。圣上一向孝顺,太后娘娘属意藤氏,想必圣上定会同意的!”

藤秋娘松了口气,只要藤氏还在,只要大哥越来越好,她就总还有可依仗的,总还有回来的可能性。

“刚刚四弟妹来过?你们都说了什么?”二夫人神色淡淡的问道。

藤秋娘一怔,想到析秋说的话,她目光一闪回道:“奴婢和四夫人有些陈年旧事,想在出府前细细说一说。”

二夫人挑了挑眉,但见藤秋娘脸上的恨意不假,她想想便起身道:“如此,那你早些歇着吧!”

藤秋娘屈膝行了礼。

二夫人一出门,便对紫檀道:“去问问,这些守在门外的婆子,可有人听到刚刚她们在里面都说了什么。”紫檀应是,转身笑着去和那些婆子说话,二夫人便扶着身边的妈妈回了房里。

才坐下喝了口茶,紫檀已经回来了,回道:“只听到藤姨娘在里面又哭又笑,但是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好像两人在争吵,但因为声音压的太低,根本听不清楚!”

吵架还故意压着声音?

她们刚刚到底在吵什么?

析秋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打了招呼,便带着春柳和碧槐回了自己房里。

路上,春柳小心的问道:“夫人,藤姨娘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析秋拧着眉头,若只是难听的话,她还不至于如此,令她心惊的是藤秋娘为什么说她和萧延亦之间有事呢。

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若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说起此事。

当初佟府和萧府的婚约,一来只是口头说一说,二来两府里连嫁谁娶谁都未说准,其次这件事不过私下里太夫人和大太太之间说的话,旁的人根本不知道。

即便是藤秋娘知道,事情都过去了她没有理由去揪着这件事不放。

还口口声声说是她害了她们如此。

难道是……

她想到萧延亦对她的态度,想到萧延亦和普宁师太说的话,难道她的感觉没有错?萧延亦对她确实存有想法?而这样的感觉藤秋娘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疯狂的纠结这件事。

析秋叹气,若事情真的是这样,她确实不好去处理,难道她要找萧延亦谈一谈?

这个不现实,莫说她们在深宅大院彼此是叔伯弟媳的关系,就是普通人她也不能直接去和对方说什么……说什么呢?你不要爱我,我们彼此有家庭为了各自稳定幸福的未来,请远离我……

析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事。”析秋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她想到藤秋娘说要告诉二夫人,她吃不准二夫人会不会相信,但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有的事情她真的无法干预!

第二日送走萧四郎,李妈妈便带着府里头各处管事的婆子和媳妇子,里里外外约莫四十几个,析秋的院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偏厅,这么多人竟然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想了想,便对李妈妈道:“你把人先领去穿堂吧,索性我只是暂时打理中馈,大家也就将就一下吧。”

李妈妈目光一闪低头应是。

穿堂很宽,站几十个婆子绰绰有余,析秋到时李妈妈便带着众人蹲身行礼,喊道:“四夫人好。”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前面打头的几人身上划过,目含笑意道:“大家也都不用拘谨,二夫人有孕在身,我不过暂时打理中馈,你们在我这里也不用事事照着规矩来,有事说事没事也能在我这里坐坐,我们说说话,我年纪小懂的不如你们多,还是要劳各位妈妈教教我才是。”

“不敢!”众人应声,析秋目光落在众人脸上,有人低着头诚惶诚恐,有人昂着头目露不屑,有人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她一一记住终生相,却是话锋一转:“虽是暂时代理,我们私下里无论多么随意,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若是领的差事办不齐整的,失职的,该罚该治的,我还是一样要秉公处理。”一顿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和各位管事在这段时间内能相处融洽,将来再将中馈还给二嫂,也不至于让二嫂替我收拾烂摊子才是!”

一番话,有软有硬,说的滴水不漏。

“是,奴婢们谨记。”

有人偷偷抬头打量了眼析秋,见她穿着一件栗色湖绸银边暗纹的褙子,下面一件水绿色马面综裙,挽了坠马髻,插了一支猫眼石珊瑚衔米粒大小的珍珠凤钗,一支羊脂白玉的兰花簪子,既不艳丽夸张也不畏缩小家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端庄优雅面含浅笑,让人看着便生不出戒备心来。

她们暗暗心惊,在昨日他们私下里头已经碰了头,对四夫人掌家各自心里都有个谱,侯府家大业大,四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见了这样的阵仗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便是找了机会在各个位置按上自己的人,趁机在侯府站稳脚跟,多捞些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毕竟家不是她的往后好坏她也不用负责,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诚惶诚恐毫无能力,任她们拿捏……

她们自然希望是第二种,二夫人掌家时规矩太严,她们便是想从中谋利,也做的心惊胆战,一不留神就能被下面的人踩了肩膀,将自己踢出去,如果四夫人没有能力,这段时间她们也能乘机将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也不枉费做了一回管事。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如李妈妈这种,自然是一副公事公办,在二夫人那边表了忠心的,四夫人这里不过是做做样子,做了该做的事。

不过如果四夫人做的好了,她们自然当做没有看见,若是做的坏了二夫人的规矩,她们自是要禀了二夫人的。

众人心思转过,就听析秋看向李妈妈道:“这么多人,可有名单。”李妈妈点头应是,从怀里拿出名单来交给析秋。

析秋拆开看了,点了点头,道:“这样,按照名单上的名字,念上名字的便出列做个自我介绍,我们彼此也能互相认识一下,没有念道的还劳烦在旁边等一等!”说完,便将名单交给李妈妈。

李妈妈拿了名单,便站在一边念道:“胡韩瑞家的。”

话落,就有一名穿着鹦鹉绿,头上插着两只梅花流苏簪子的媳妇子走了出来,瘦瘦的皮肤微黑,手指关节粗大裂纹很深,她朝析秋行了礼,析秋打了量了她一遍。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当家的在外院跟着刘管事做跑腿的事,现在在浆洗房里当差,管着府里头下人衣衫的浆洗。”胡韩瑞家的垂着头介绍一遍自己,析秋听着点了点头,笑道:“你男人在刘管事身边跑腿,可是教司处的刘管事?”

胡韩瑞家的听着立刻点头道:“回四夫人的话,就是教司处的刘管事。”析秋又问道:“你一直在浆洗房当差?”

“是!”她答道。

析秋点了点头,李妈妈就拧眉道:“下去吧。”胡韩瑞家的就退了下去,李妈妈又唤下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白白胖胖的,与刚刚胡韩瑞家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上来朝析秋行了礼,便道:“奴婢夫家姓张,当家的两年前过世了,奴婢现在管着府里厨房的采买。”

这是所有差事中,最有油水的差事了,没有之一。

析秋深看了眼张妈妈,问道:“何时进府的?原先在哪里当差?”张妈妈目光一转,飞快的看了眼李妈妈,低头去答:“奴婢十二岁进府的,原先就在厨房里做打杂的事。”

析秋暗暗诧异,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她原以为二夫人会将自己的陪房或者随身的妈妈安排进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张妈妈却是府里的人!

析秋微微点头,看来这个张妈妈不是做事认真,就是很善于察言观色颇有手段,若不然怎么做上这个位子。

张妈妈退下,李妈妈又相继去喊各人的名字。

析秋便记住了一个姓管的婆子,负责府里库房的,说话时声音尖尖的,比起旁人她连假装顺从的态度都不愿意装,析秋心里正纳闷,可等她介绍了自己后,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管妈妈才是真的二夫人陪房。

很自信也很不低调!

至于其他的人,如针线房的媳妇子,说话时眯着眼睛看人,明明析秋坐在左面她却装作一脸平静的去看右边,析秋明白,她定是在针线上做的年头太久,眼睛也已经看不清东西,可又怕被人发现,便硬撑在这里。

听了各处回事,析秋便留了李妈妈,将昨日拟的客人名单交给她:“劳烦妈妈跑一趟外院,告诉他们今日内必须要将帖子一一送出去。”

李妈妈拿了单子,眼睛飞快的在上面扫过,随即脸色几不可闻的就是一怔。

与二夫人当初拟的一摸一样。

稍后去打听打听,这份名单是四夫人拟的,还是太夫人吩咐的。

她收了名单,笑着应是:“奴婢这就去!”

析秋点了点头。

春柳扶着析秋回到房里,换了衣裳,敏哥儿已经吃好了早饭,正由冬灵服侍着背了书包,见析秋回来敏哥儿道:“母亲,我今天还要去接鑫哥儿吗?”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嗯,要去接的!”说着一顿又道:“母亲与你一起。”

敏哥儿和析秋牵着手出门,敏哥儿歪着头去看析秋,想了想道:“母亲,先生问我是学箫,学琴,还是学笛子……”

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敏哥儿第一次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他都不喜欢。

“鑫哥儿学的什么?”析秋问道。

敏哥儿回道:“鑫哥儿学的箫,晟哥儿说他不学,先生也没有强求。”

析秋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孩子应该有一个爱好比较好,尤其是音乐,很多时候对于听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听觉的感受,更深不过是心灵上的安慰或是寄托……但对于弹奏的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好的,坏的,感伤的,愤怒的……等等,所有情绪能通过音乐抒发出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极柔和的方式,每个人都有情绪都需要排解,这样的方式,比起对着人发泄或者如敏哥儿这样将情绪憋在心里好。

“那敏哥儿学笛子好不好?笛子声音悠扬,母亲很喜欢!”

敏哥儿听着眼睛就是一亮,他想也不想点头道:“好,那我告诉先生,我学笛子!”

析秋也笑了起来。

到太夫人门口,就见到吴妈妈和柳妈妈带着粗使婆子远远的朝二夫人的院子去。

想必是打算现在就将藤秋娘送出去的吧!

析秋目光顿了顿,便和敏哥儿进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将早上和各处管事见面的事和太夫人说了,太夫人听着呵呵的笑,并没有问昨晚她和藤秋娘说了什么话,析秋又坐了一会儿便辞了太夫人回了房里。

下午,碧梧匆匆进来,析秋正在和库房里的全妈妈商量二十八要用的东西,先领出来准备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见碧梧欲言又止,她便退领全妈妈,问碧梧道:“什么事?”

碧梧就拧了眉头道:“五夫人进府了,这会儿正在太夫人房里头哭呢。”说着一顿又道:“听说昨天晚上,藤家的什么商船在运河里沉了,一船的盐悉数沉到江底去了,藤家大爷当时正在内务府里头和钱伯爷说话,闻信当即就晕了过去,等人醒过来就套了马车往通州赶,谁知道半道上马也不知怎么了发了疯,连人带车一起坠崖了。”

据说坠崖之处,就是当初圣上在城外跳崖的地方。

也真够巧合的。

碧梧一顿又道:“中午藤家的家丁下去寻人,马车早摔散了架,至于藤家大爷……说是在被马压在身下,找到的时候都认不出来了。”

析秋并不震惊,这样的结局她已有心理准备,不过却没有想到藤家大爷死的这样惨。

“太夫人怎么说?”她想到了藤秋娘。

碧梧就道:“太夫人让胡总管遣了护院和协助藤府的家丁,这会儿恐怕藤家的大爷的尸首,已经往在送回通州的路上了!”

天气越来越热,路上耽误不得!

“五夫人哭的撕心裂肺,说是让求太夫人恩典,让她带着藤秋娘一起,回通州奔丧!”

析秋目光微微一凝,奔丧?藤家大爷一死,藤家恐怕也朽木难支,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恐怕藤秋娘便是想奔丧也没有机会了!

二夫人也是猛地的坐了起来,拧了眉头不相信的确认道:“你确定这个消息可靠?”邢妈妈年纪有些大,平日里也不大走动,但二夫人与荣郡王府之间来往还是由邢妈妈负责。

她点头道:“千真万确!”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五夫人也不会不管太夫人的命令闯到府里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二夫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藤家大爷就这样死了,内务府的事她本以为太后只要再给圣上施加一些压力,藤家必定万无一失,她帮藤秋娘不但是因为彼此有交易,更重要的是藤家的资产远比外间所看到的还要丰厚,只有将藤家捏在手里……

“快去王府问问,藤家沉掉的那船盐是什么来路!”邢妈妈眉头一拧,立刻点头出了门。

二夫人便喊来李妈妈,挨着她的耳朵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铁杵庵,记住不要被人看到,将藤家的事告诉藤秋娘……”说着一顿又道:“剩下的你可知道怎么办?”

藤秋娘留不得,没了藤家的制肘她那样没有脑子的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李妈妈脸色一凛,点头应是:“奴婢清楚!”

二夫人就缓缓在椅子上靠了下来,手自然的放在腹部,轻轻柔柔的抚摸着。

入夜时分,李妈妈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回了府里,二夫人正在吃饭,见李妈妈回来她立刻捂了口鼻,拧了眉头的吩咐道:“先去梳洗梳洗,一身的味儿。”

李妈妈面色一怔,立刻点头应是转身便下去梳洗。

等二夫人吃完饭喝了茶,李妈妈恰好梳洗干净身上还有着淡淡的兰草香味,二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端着茶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李妈妈就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顿了顿面露迟疑,想了想道:“她连死前,说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二夫人一怔,挑了眉头,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朝李妈妈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道:“说吧。”

“她说……”这样的话李妈妈确实不敢说,可若是不说将来二夫人知道了,她更不会有好下场,想了想她硬着头皮道:“她说……侯爷心里的人不是她,不是佟析华,也不是沈氏……”

这话等于没说,毫无价值,二夫人随意的点了点头,可李妈妈却是一转又道:“……也不是夫人您。”

二夫人喝茶的手一顿,目光犀利的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便是身子一抖,声音忍不住的低了下去,接着道:“说侯爷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是四夫人!”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二夫人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惨白,但只是眨眼功夫,她便恢复如常看向李妈妈,问道:“她如此说,可有证据?”

没有怀疑,只是想要证实!

没有人比她了解萧延亦,她一早就怀疑萧延亦心里藏着一个人,可她查不出是谁,就只能将怀疑放在心里。

李妈妈摇了摇头,回道:“藤秋娘说让您去问侯爷,侯爷从来不说慌……”

真是没脑子,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她平稳的将茶盅放在桌面,甚至连一丝碟瓷的碰撞声都没发出,她闭着眼睛靠在椅面,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静一静。”

李妈妈微有迟疑,怕二夫人有个闪失影响了胎气,紫檀却是对她摇了摇头,两人正要退出去,二夫人却是出声道:“等等!”

两人停下来,二夫人就朝李妈妈问道:“你是说府里头的客人名单,是四夫人亲笔所写?”

李妈妈不明白二夫人的意思,就点了点头道:“是!奴婢当时以为是春柳姑娘写的,还夸字写的好看,春柳就告诉奴婢说是她不会写字,是四夫人亲笔所写。”

二夫人微微点头,目光一凝吩咐道:“你拿着那份名单回一趟王府,找府里头的川师爷,他擅长临摹!”

李妈妈身体一怔,随即低头应是,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铁杵庵里的师傅上门来送信,太夫人就让胡总管带着人去了铁杵庵里。

析秋听到的消息时,正在和李妈妈商量厨房里的菜单,李妈妈刚刚走便已经有婆子来报信,她一怔脱口问道“自缢死的,可请了仵作?”

婆子一愣,被析秋的问题问的有些懵,藤姨娘不是受不了庵里的规矩,就是受不了藤家

大爷的死讯才自缢,四夫人的意思说是请了仵作,请仵作做什么……

婆子想也不想,便回道:“因为是在外面去世的,太夫人让胡总管买了棺材,就近买了地就葬在那附近,这会儿应该也入殓了吧。”

就是说没有请仵作!

析秋忽然周身有些冷,她蹙了眉头让春柳打赏了婆子,送她出门。

她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二夫人怀孕却故意隐瞒,太后娘娘突然帮藤家,藤秋娘害了沈氏滑胎……

她原来还存了侥幸,觉得不过是巧合而已。

如今藤秋娘的死却很好的证明了,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受人指使,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和别人进行了一场交易……藤秋娘一生不可能有子嗣,所以沈氏怀孕与否与她并无利害冲突,她没有理由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害她,但沈氏怀孕却对别人有利害影响,如若沈氏生的是儿子,那么二房不单有个发妻所生的嫡子,还有庶次子,那么她所生的这个孩子,对于萧延亦或是太夫人来说,就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二夫人,她真是高看她了!

胡总管从铁杵庵回来,直接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复命,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哭的肝肠寸断,见到胡总管进来,就立刻横了眉头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缢的,可请了大夫,到底怎么死的?”

胡总管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眉头直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夫人已看着五夫人喝道:“闭嘴!你给我安稳坐着,听胡总管如何说。”

五夫人瑟缩了一下,脸上有些不甘,却没有再说话。

胡胡总管略有迟疑,看了眼五夫人,目光闪了闪回道:“确实自缢,并未查出别的线索,小人瞧着觉得没有问题,就在山下买了口棺材,请了庙中的师傅入殓了……小人回来请示太夫人,是在庙里停留几日,葬在何处?”

太夫人深看了眼胡总管,想了想道:“这天气越来越热,便停灵三日,就近让庙里的师傅做了法师,也别四处寻地方,后山风景也好也僻静就葬那里吧!”

妾室是没有资格入祖嗣的。

“娘!”五夫人听着就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道:“娘,秋娘一生可怜,这么走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您就让儿媳去办身后事吧,儿媳要把她带过通州……娘,求您了。”

太夫人眉头一拧,叱道:“你怎么不用用脑子,你家大哥刚刚去了,府里头天都快塌了,你如今将她带回去你大嫂能让她如祖坟?”

五夫人一怔,太夫人已经对吴妈妈道:“派人送她回去,没事不要放她进来!”说着对五夫人道:“你若是要回去奔丧便随便你,藤秋娘的事不准你再插手!”

“娘。我要见二哥,我不相信二哥会这么狠心。”

不提萧延亦还好,提了萧延亦太夫人便沉了脸,吴妈妈一见如此便半拖半扶将五夫人拖出去。

等五夫人出了门,太夫人便看向胡总管,道:“查的实情如何,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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