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圈以下近乎一座高压大熔炉,但司马灰等人跟着鹦鹉螺潜下深渊,落入了陷进地幔中的深谷,才发现北纬30度磁圈水体反复星云至雨,抵消隔绝了地压和灼热的岩浆。
众人找不到“绿色坟墓”的踪迹,眼前所见尽是虚空的漆黑,最后借着远处地磁摩擦迸发出的微弱光痕,看到浓雾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当即以此作为参照,从高处下来径向前行。
那深谷中菌芝丛生,木华的菊石枯壳高低起伏,地形参差错落,地陷处多有开裂,稍一接近就会感到热气像火车一样撞到身上,其中全是天然形成的水晶洞,里面充满了积水,如果凑近用矿灯向内照射,便会发现那些尖锐锋利的晶脉犹如森林一般,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景象。
众人无不暗暗乍舌,但接近这片闷热潮湿的水晶森林时间稍长,就感到心脏跳动格外沉重,身体完全浸泡在汗水之中,衣服鞋袜都被汗水浸湿了,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休息,并不断喝水保存体力。
司马灰眼啾着电池和电石不断消耗,行进速度又如此缓慢,不免十分焦急,但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寻思:“当年秦琼落难卖马,算得上倒霉透顶了,可我们还不如秦琼呢,别说马了,连头驴也没有啊。”
罗大舌同样烦躁,但他是对前事耿耿于怀,看见“二学生”就气不打一处来,趁取水歇息的时候,又撇着嘴对司马灰说:“这鳖犊子太可恨了,我看他这种人好有一比。”
司马灰心不在焉地问道:“比做什么呢?”
罗大舌头道:“就好比咱么闷熟了一锅大米饭,眼瞧着饭口该吃了,这小子跑过来王锅里仍把沙子,简直是缺了大德了。”
“二学生”自觉惭愧,任凭罗大舌头挖苦讽刺,只是低着头不敢应声。
高思扬见状愤然说道:“你们之前都答应既往不咎了,怎么还不依不饶扯个没玩?”
胜香邻担心众人再起争执,就岔开话头,询问司马灰有无明确计划?
司马灰感觉那边浓雾里的阴影十分不详,估摸着至少也有千米落差,“禹王碑”恐怕没有这么巨大,或许是从地脉里垂下来的龙涎亦未可知,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过去看个究竟再说。
罗大舌头问道:“龙涎是个什么东西?”
司马灰谁远在汉唐时期,洛阳附近发生过以此强烈地震,有个村子陷入了地下,全村只有一个叫王原的人活着逃了出来,此人就遇到过“龙涎”。
据说这个王原通玄修道,是位炼气之士,地裂村陷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初陷时整个村子还算完好,村民们还能大声呼救,但落入深泉之际,满村的男女鸡犬就全部淹死了,只有王原擅长形练之术,能够浮海不死,他坠入地底千丈,被水流带到一个很大的洞穴里,忽见有怪蟒探首而下,口中流出黑色粘液,垂挂如柱,吓得他急忙绕路逃开,又行出不知多少里数,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摸到地下有细细软软的都是尘土,但有股糠米的香气,他饥饿难耐,抓起几把就往嘴里塞,吃下去果然能够解饱,他借此为生得以活命,在地下走了三年才出来,回来后将这番经历说给一位见闻广博的老道。那老道听罢告诉王原,黑色粘液是黄河下老龙所吐之涎,吃了能够长生不死,至于尘土则是龙涎风化形成的泥,吃得再多也只是充饥罢了。
罗大舌头听得神往,砸吧着嘴说到:“咱赶紧过去,吃了龙涎就变地仙了。”
高思扬说:“如果真有老龙嘴里流下的馋涎,但是想想也让人觉得恶心的”
胜香邻道:“古时所说的地下龙涎,可能属于某种液态矿脉,吃下去是要死人的。”
司马灰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胡乱揣测,说这番话只是让其余几人安心,由于深渊里充满了漫无边际的大雾,除了那个朦胧的阴影,再也找不到任何明确参照物,唯有冒死接近,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他看周围遍布着各种菊石壳体,毫无生命迹象,但地底雾气弥漫湿热,也未必没有遗存下来的活物,随时都会带来致命威胁,深知哪处失神,哪处就要出错,哪里防备不到,哪里就出意外,别看嘴上说得轻松,自己却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且说且走,大约行出数里,距离那道黑色的阴影越来越近,终于发现阴影并不是龙涎下垂,也不是任何物体,而是一道“黑烟”,这如同整个草原烧起来的黑烟,全由浓密的烟尘凝聚而成,整体呈现倒圆锥形,越往上边越大,蘑孤云般一动不动矗立在雾中,人立其下,犹如蝼蚁仰望参天巨树。
司马灰等人感到炙热难挡,黑暗中烟尘呛鼻,呼吸艰难,就各自找了块湿布蒙在脸上,然后放下风镜停步观察,只见前方地面下陷形成斜坡,黑烟是从一个塌陷的大洞里喷发而出,原来是那艘受到诅咒的Z-615潜艇残骸,他从磁山脱落后也石沉沧海,穿过水体掉进深谷,并且砸穿地面,多半截陷到洞中,导致浓密的烟尘向上升腾,但到高处空气稀薄,使浓烟悬浮凝固在里半空。
司马灰看了一阵,认定这恐怖的蘑孤云柱,只是地热涌动留下的痕迹,规模随时骇人,但也没有什么异常,正待绕行过去,却听潜艇残骸下传来一声轻响。司马灰反应极快,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察觉,立即按下矿灯看去,就见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正从Z-615残骸里爬出来,那人发觉到有灯光照晃动,忙闪躲进弥漫的黑雾。
司马灰以为是“绿色坟墓”,哪容对方再次逃离,他不顾黑烟炙热,一个箭步蹿下斜坡,眼看着那人被烟尘阻挡,伸手就能抓到了。不料对方身法诡异,就如猫蹿狗闪般快得出奇,返身就地一滚,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司马灰旁边避过。
这时罗大舌头等人已经围了上来,矿灯光束和步枪都指在那人身上,将其逼停在原地。
黑烟附近能见度极低,司马灰以为困住了“绿色坟墓”,但隔着风镜一看,那人头戴皮帽子,身着倒打毛的羊皮袄,脖子上挂里串打狗饼,两眼贼熘熘地乱转,虽也用布蒙住口鼻,但不是早该死掉的赵老憋又是何人?
司马灰又惊又骇:“这老怪怎么还能死后挺尸?难道他当真服过龙涎,变成不老不死之身了?”
赵老憋趁众人稍一愣神,又使个兔滚,朝着手中没有枪支的“二学生”直撞过去,妄想夺路逃窜。
这次司马灰识破了赵老憋的动向,他如狮子搏兔使出全力,后发先至,将其扑到在地,伸手扯去了对方的面罩。
司马灰用步枪压住了赵老憋的脖子,此时想结果此人性命,实是易如反掌,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伙人与赵老憋之间纠缠甚深,却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何况事到如今,再杀赵老憋也于事无补。
众人置身在蘑孤云下都有窒息之感,知道不是讲话之所,于是先将赵老憋拖到一旁。
司马灰等人把赵老憋围在当中,彼此相互打量,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当真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赵老憋终于撑不住了,对司马灰说道:“真是山不转水转,想不到咱爷们儿又见面了”他一边偷眼观瞧司马灰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看这位团头好俊的身手,想必也得过绿林传授,咱人不亲艺亲,通吃祖师爷留下的这碗饭,爷们儿你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把天底下能吃的都吃遍了,乃是前人显贵、鳖里多尊、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头等人物,为啥非要跟俺一个憋宝的过不去?”
司马灰说你别跟我套近乎,谁不知道绿林里的手段有上下两等,上者曰“钻天”,下者曰“入地”。钻天的练会蹿房越嵴飞檐走壁的本领,高处来高处去,能进到富户巨室中偷金窃银,使人不知;入地的则是挖洞打地道,专做掏坟包子抠宝的勾当。可不管是“钻天”还是“入地”,都跟你们施术憋宝的道路不同,说是毫不相干也不为过。
高思扬和二学生两个,并不了解赵老憋的身份,还以为此人就是“绿色坟墓”,没想到长得如此獐头鼠目。
不过司马灰十分清楚,赵老憋不是“绿色坟墓”,但肯定与之有重大关联。司马灰也深知此人诡谲南侧,围绕在他身上的谜团多得数不清,试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亡并且留下尸体之后,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如果算上眼前这个赵老憋,司马灰已经遇到过三次,或者说是三个同样的人了。一个是在长沙螺蛳坟挖掘雷公墨,掉进坟窟窿被鬼火烧死了;二个是从匣子里逃脱,死于古楼兰黑门遗址;如今又出现了一个深渊里的赵老憋。
罗大舌头遇事亦是脑袋瓜子发懵,总觉得赵老憋是妖怪变的,趁早弄死了才是。
司马灰满腹狐疑,但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才好,却听得胜香邻在耳边悄声说道:“这个人也许不是赵老憋。”
司马灰心念一动:“是了,看情形黑门和深渊中出现的赵老憋应当是同一个人,因为对方显然还记得发生着匣子里的事情,但此人可从没承认过自己就是赵老憋,那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司马灰想到这里,索性直接问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到此?”
那人眼中贼光闪烁,脸上勉强挤出些笑,抱拳说道:“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既然诸位问起,今日俺就留个名姓在此。”
四部 幽潜重泉 一卷 柯洛玛尔探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