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站在一堆废墟和尸体中间显得非常平静，就连语气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这些东西都是海盗从附近的渔村搜刮的民财，你们待会记得还回去”
接着他又想起来上面还站着的那兄弟俩：“你们在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一群，像刚才那对兄弟那样不能说话的人？都是壮年的小伙子。”
施琅看了一眼曹猛，后者一脸事不关己转过了头。施琅只好艰难地转回了头：“那个，老大，我们是看见了一群小伙子，穿着统一的衣服，都被割去了舌头……”
“但是我们看见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郑成功惊愕的回头，叹了口气：“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们……或许是命吧……”
施琅和曹猛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错没错，只能说他们命不好，老大你可千万不要把这事也怪到自己身上。”
郑成功没答：“曾德的伤口不是小事，要小心照看。”
施琅哼了一声：“死不了，您就放心吧。”
曾德还是个病人，悠闲自得地靠在床上看着郑成功给他端了碗药过来。
“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很有意思，那些村民不愿意留下等那对兄弟，那哥哥留下看着弟弟却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那些急着逃命的最后倒是都死了。”曾德笑着调侃。
郑成功不语，这世上的事本就很难有个准确的定论。倘若他们愿意带着那对兄弟，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一起死，你却不能说他那样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
船上的东西一箱箱搬下去，郑成功吩咐众人拿去给附近的村民分一分。昏迷着的人也都绑起来了，
折腾了将近一夜大家也都累了，郑成功吩咐下去就在船上休整一下，有什么留到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郑成功在审问那些俘虏之前亲自带人去了他跟曾德去过的那个小渔村。
当然这回他不是空手而来的，带回了那对兄弟还带了几箱银子。闻讯而来的村民们紧张地看着他们打开一个个箱子，局促的搓着手。
一个小孩脆生生的问出来：“这些银子，真的要分给我们吗？”
郑成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了，叔叔从来不骗人的，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好好照顾你娘照顾家里，知道吗？”
小孩懵懂地点点头，他旁边的女子知道丈夫回不来了，忍不住掩面抽泣。
郑成功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手下跟过来的人分银子，自己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老村长激动地上前，连连感激他：“昨天你们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果然神通广大，这海盗真的彻底清理了吗？阿德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郑成功冷笑了一声：“你问阿德？他昨天被海盗砍了一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不知道救得回来救不回来。”
老村长手抖了一下：“啊，怎么会这样，阿德他……他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没事的……”
郑成功懒得看他，转身就想走，老村长却在后面拉住了他：“你，你等我一下。”
郑成功厌恶的蹙了一下眉：“你还有什么事？”
老村长小声道：“等我一下，等我一下。”然后步履匆忙地跑回去了。
郑成功抱着胳膊看他想干嘛，等了一会十足的不耐烦，转身就要走的时候老村长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拎着一只篮子，还盖了一块花布，看起来颇为滑稽。
“那个，你把这个那回去，给阿德补补身体，还有这点钱，我知道不够请一个好大夫，不过还是求你救救他”
郑成功掀开花布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筐鸡蛋，一个小布包里是一堆碎银子，连铜板都有不少。
他看了看老村长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想起他儿子断了的胳膊和腿，又看了看那些一脸神伤的妇孺，嘲笑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知道了，我会尽力的。”郑成功收下了那个筐子，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老村长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看起来他很想给郑成功磕个头，最后他只是深深地颔首，然后就回去跟村民们唠叨：“一个一个来，你们挤着人家兵老爷了，慢着点呦。”
郑成功一言不发地拎着鸡蛋先走了。
“你拿的这什么东西？”曾德疑惑，郑成功拎着这么个篮子一路回来，早就有无数人好奇地小声议论。
“你那好村长怕我们虐待了你不肯花钱给你找大夫，特意叫我给你带来的。”郑成功把篮子扔在床边。
“你竟然放过了他？”曾德新奇，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啊。
郑成功冷哼了一声：“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他能做什么。”
曾德嗯了一声，继而严肃道：“今天你带着人出去还东西，留下的兄弟问出了这伙人的底细。”
郑成功侧目：“接着说。”
“那些海盗自是不必说，他们也不知道什么。至于那些所谓的逃兵，他们是清军派来打探情报的探子。”曾德语气有些沉重。
“你的意思是？”郑成功心里一紧。
“只怕，满人是要南下了。”
“那吉王的事呢？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那吉王的确是个冒牌货，那些蛮子哪知道他是真是假，一直以为就是真正的吉王。据他交代，真正的吉王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动身上京城了，那个人肯定不是真的。”
“京城？”郑成功眯起眼睛，看不出他在打算什么。
“是啊，那京城的皇帝估计有的受了，这才多长时间，有多少藩王入京了都，京城哪有能正经作战的军队啊。”曾德叹息：“只怕他的皇位坐不久了。”
郑成功沉默，忽而笑了笑：“你觉得他应该做得久吗？”
曾德想了想：“之前农民起义闹得那么厉害，可想而知做的是不怎么样的，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荒者在草野嘛”
郑成功面色陡然黑了：“你说什么？”身边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