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武接过贾景德递过来的电报,把叶常贵的那封折好揣进上衣口袋里,把其余两封电报交给梁璧。
贾景德明白,韩光第和高志航的电报是要存档的,而叶常贵的电报那是不能留下的,关于这件事,那是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文字记录这个明显的把柄的。
宋哲武对等在一旁的梁璧道:“给韩光和高志航回电,告诉他们,我给他们记大功一次。”
宋哲武点起一支香烟,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始下达指示。
“任命王铁汉为东抗第四师师长。要韩光第,在积极扩充队伍的同时,要尽可能地控制住四平街,截断南满铁路,使吉林的日军无法利用南满铁路得到迅速补给和增援,拖延日军占领吉林的战略部署,给张作相整合吉黑两省军事力量争取时间。”
“告诉韩光第,我很理解他现在的处境。虽然他不缺武器弹药,甚至也可能不缺兵员,仅在四平街周边地区,就可能招募上万兵员。可是新兵训练需要时间,而关东军是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的,南满铁路对日军对日军十分重要,日军进攻四平街时,他最大的依靠就是史明、王德的部队,再就是王铁汉等原第七旅的官兵。”
“因此,要韩光第充分利用东抗将领们和东北军吉黑两省将领的关系,尽可能争取他们加入东抗。对于一时不愿加入东抗的东北军部队,只要他们不投降日军做汉奸,也要积极帮助支持他们,和他们一起共同抗战。对于东北绿林人员,只要愿意抗日,就欢迎,不可歧视。有他们在,可以帮助东抗更好地在东北长期进行抗日。”
“同时,要和沈阳、吉林、哈尔滨的大学联系,鼓动学生、知识分子和商人们,以及不愿意做亡国奴的青壮年,撤到北蒙和山西、绥远来。如果他们对安置的地点不满意,也可以送他们到北平和国内其它地方。”
“我们在太原重建《东北大学》,专门培养东北青年,东北学生就学一律免费,这件事要韩光第在东北广为宣传。农民如果愿意撤到北蒙,在那里可以免费分给他们土地。吉黑两省所有想要离开东北的人,都要到齐齐哈尔集结,我们在那里有车队接运。在沈阳的,则可以通过铁路进关……”
坐在一旁的贾景德明白,这是宋哲武想要尽可能地掏空吉黑两省的人力、财力资源,避免为日伪所用。
“再告诉韩光第,要他密切注意洮辽镇守使张海鹏的动向,此人和关东军有勾结,有投敌的可能,要防止被他从北面偷袭四平街。此外,对东省特别区长官张景惠、吉林省代主席熙洽、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延吉镇守使吉兴等人要尤其注意,这些人都有投敌的可能。还有,把东北航校和讲武堂的学员、教官都尽快安全送至太原。”
宋哲武吸了口烟,仔细想了想,关于东抗的事情暂时只能先交代这些。
“命令高志航,到达曼来后,要告诉东北军的飞行员,张学良是不会和日军主动正式开战的,这些飞机回到东北军也是摆设,此刻我们第四路军抗击苏军正需要这些飞机,所以飞机我是一架也不会还的。再告诉东北军所有空军人员,只要他们愿意加入第四路军,我们都欢迎,都要留用,打完了老毛子,时机成熟时,我还要用这些飞机来打日本鬼子。至于陈海华吗……”
“可以让高志航告诉陈海华,我希望他担任第四路军空军总队参谋长,高志航是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卸任参谋长,他可以专心研究组织训练他的战斗机联队……”
贾景德提醒宋哲武说:“文戈,那些东北兵工厂的中外专家也要想办法妥善安置,最好能把他们都留在北方机械装备制造公司。”
宋哲武点头道:“是的,不过,这件事要萧参谋长亲自办。”
贾景德想了想,有些担心问:“我们拿了张学良许多武器弹药和这三百来架飞机,张学良不会向我们讨要吧?”
宋哲武笑着摇头,非常肯定地说:“不会,绝对不会。”
“这些东西我们不拿,日本人也会都拿走,这一点张学良很清楚。那批武器弹药就不要说了,都是留在东北抗日的,张学良没理由找我讨要。至于飞机吗,看在我给他的那两千万上,他也不好开口。况且,张学良虽然有诸多不是,可他性格直爽、坦荡,绝不会做那种无赖小人之举……”
果然不出所料,对丧权辱国的行为反应最为敏感、行动也最迅速、最激烈的各地大中学生们,在得知因为张学良的东北军不抵抗,导致辽吉两省几乎一夜之间沦丧大半的消息后,纷纷在各地有组织地开始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声讨日军野蛮入侵东北的罪行。
不过,这次最先反应的,并不是一向具有反帝抗争传统的北大、清华等北平地区的学生,而是以复旦为首的上海大学生。
也许是因为看似日军入侵东北的最大受害者张学良驻跸北平,或者是北平和东北尽在咫尺,让北平的学生们感受到的震惊更大的缘故,直到第二天,北平、天津平才爆发了十几万大中学生的反日大游行。北平的学生们先是到东交民巷日本驻中国领事馆前集会声讨,接着又到张学良的北平副司令长官公署前集会,要求张学良积极组织东北军打出山海关,反攻辽吉,收复失地。
神情颓丧的张学良面对游行的学生们,不得不出来发表谈话,声称:“日人违反国际公法,破坏东亚和平,然东北军决取不抵抗主义,一切听各国裁判,并以电顾维钧、汤尔和来平,向各国使节说明日人暴动真相,并电呈中央候命。”
面对惊愕不已的学生们,张学良可能是也发觉此话不妥,又补充说:“欲抵制日本,则中国必统一。如果中国在统一之下,我敢云此事不会发生。”
张学良的意思就是说,‘并不是他不想抵抗日军入侵,而是因为打不过日军。如果要抵抗日本的侵略,必须立即结束宁粤分裂的局面,在中央政府统一领导下,以全国之力来抵抗日本的侵略。’
张学良的讲话,震惊得学生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就好像一团烈火遇到了一座冰山,双方不仅没有发生丝毫共鸣,学生们的激情倒被浇灭了不少,只得怏怏散去。
第二天,张学良给国民政府的电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中央日报刊载出来。
张学良在电文中说:“日兵自昨晚十时,开始向我北大营驻军施行攻击,我军抱不抵抗主义,毫无反响,日兵竟致侵入营房,举火焚烧,并将我兵驱逐出营,同时用野炮轰击北大营,死伤官兵待查。城内外警察各分所,均被日兵射击,警士被驱退出,无线电发报台亦被侵入,向日领迭次交涉,乃以军队之行动,外交官不能直接制止等语相告,显系支吾,并云由我军破坏南满路之桥梁而起,实属捏词,截至本日午前五时,尚未停止枪炮。以上等情,均经通知各国领事,伊等尚无表示,职等现均主张坚持不与抵抗,以免地方糜烂。最后复得沈电台报告,日军已于今晨六时三十分入省城,占据各衙署各通讯机关,驱逐我警察,遮断我北宁路站,此后消息完全阻断,情况不明。日方宣传,因我军袭击南满路,故日军施行追击。但事实上我方绝无此事,即日军犯我北大营时,亦毫未与之抵抗。除电呈国民政府外,敬电奉闻。张学良叩皓。”
沉浸在丢失国土悲愤中的国人,从电文中奇怪地发现,“我军抱不抵抗主义,毫无反响”、“即日军犯我北大营时,亦毫未与之抵抗”等语,竟是张学良从“颇有政绩”的角度向中央进行汇报的。
天津《大公报》也刊登了对张学良的采访:“君来为访问沈阳之新闻乎?实告君,吾早已令我部士兵,对日兵挑衅不得抵抗。故北大营我军,早令收缴军械,存于库房。十八日晚十时许,日兵突以五六百人闯入我营,开枪相击。我军本未武装,自无抵抗,当即被击毙三人。先是日方以车头载兵将皇姑屯中日铁路交叉处轰毁。随即退去。故日方发表谓我军破毁满铁路轨,绝对无有其事,盖我方避人挑衅之不暇,岂能出此?驻沈各国领事,俱能明了真相。日兵既入北大营,每间五分十分钟,即由附属地开炮,直对北大营轰击,当经我方商之驻沈日本林总领事,请于五分钟内,速予制止林氏先请以十分钟为限,嗣又来电谓已成军事行动,本人无法制止云云。自是日兵占领所有交通机关,并本人住宅亦有日兵守卫,惟截至昨上午六时半上,秩序未坏,我方官民,悉不准备抵抗。吾信臧式毅主席必在城内,努力维持,不令秩序破毁。此事自应由政府负责交涉。日本此次,既未下最后通碟,又未宣告开战,而实际采取军事行动,令人不解,仍望国民冷静隐忍,勿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