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三宅光治的责难,板垣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而是微微一躬身,神态平静地回应道:“参谋长阁下,东北军爆炸铁路是事实,我们已经保护了现场,也准备邀请林久君,以及驻沈阳的各国公使去现场查看,如果参谋长阁下有兴趣和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至于参谋长阁下有疑问,这不奇怪,这也正说明支那人的阴险,支那人意图以此掩盖他们挑起事变的实情,企图嫁祸于我关东军。”
板垣看看本庄繁又对三宅光治道:“林久治郎和满铁的冈崎说,我军进攻北大营时,东北军第七旅根本就没有抵抗,这完全是胡说八道。试问,如果第七旅没有抵抗,小野和川岛两个中队的600余人,难道都是自己切腹自裁的吗?”
三宅光治下车后,即匆匆找到了迎接他们的林久治郎和满铁的冈崎询问了情况,用意显然是对于他这个果断正当组织部队反击支那人挑衅的英雄不信任。板垣此时也话里有话,而且还说得很露骨,在场的人应该不会有谁听不懂。
三宅光治脸色不由涨红,有些愤怒地大声责问道:“难道张学良会为了制造摩擦,挑起争端,竟然要用价值数亿的东北兵工厂和迫击炮厂,以及东塔飞机场为代价,栽赃诬陷我们关东军?这样做,张学良所花的代价可是太大了!板垣君,你认为这合乎情理吗?”
“张学良这样做他又想要得到什么呢?难道他幻想我们大日本帝国会赔偿给他吗?他难道不知道自甲午以来,我们大日本帝国从来都是要别人的赔偿,从来就没有拿出过赔偿吗?”
三宅光治的责问,的确让人很难回答。如果说东北军所作所为在这次事变中是为了挑衅,那说明张学良还要有后手,他会计算好了,最终并不会吃亏。可是炸毁这些价值数亿的工厂、机场,那完全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完全是被动撤离,怎么又可能说是张学良或者东北军主动挑衅呢?
三宅光治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是,这纯粹就是关东军在挑衅、再制造摩擦,是你板垣征四郎在说谎,一派胡言的就是你。
石原和花谷正想要帮助板垣进行辩解,可是他们一时间又都想不出合适的、足以推翻三宅光治的指责的辩解理由。虽然事变已成为事实,可是在他们的整个计划当中,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要想顺利实施后续计划,现在必须要维持住他们的谎言,甚至还要让所有人至少表面上要相信这个谎言,他们才能让内阁不得不做出提前侵占满蒙的决策。
石原和花谷正、土肥原,甚至还包括不动声色的本庄繁,他们都紧张地看着板垣,他们想不出板垣如何回答才能堵住三宅光治的嘴,几人人都为板垣暗中捏了一把汗。
板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本庄繁,不慌不忙地回答:“参谋长阁下,支那人炸毁价值数亿的工厂,完全是他们的无奈之举。”
板垣的话,无疑是承认了事变不是东北军挑起的。这让三宅光治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一愣,甚至连本庄繁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三宅光治本以为板垣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是他们主动挑起的摩擦,是会极力狡辩的。因为真要是板垣承认了,他还真就有可能把这几个神经病送上军事法庭,最少也会把他们踢出军队。
板垣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东北军挑衅在先,这是事实,我不想再进一步解释。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面对他们在东北的二十多万的强大武力,我们一万多关东军在他们的挑衅面前不敢奋起抗争。”
“只不过,他们不仅完全低估了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战斗力,也忽视了我们日本军人为了维护神圣天皇的尊严和我大日本帝国的赫赫军威,在任何强敌面前,都不惜以必死之心与之战斗到底的。在我关东军的果断的、强有力的打击下,支那人淬不及防,不得不仓皇逃走,他们是不得已才炸毁了价值巨大的工厂,并冒险将东塔机场的二百多架飞机连夜飞走,这也正体现出了支那人的狡诈狠毒之处。”
“在支那人的历史书籍唐书中,窦皐著述的《述书赋下》中有一段话,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意思就是说,如果勇士手腕被毒蛇咬伤,就要立即截断手腕,以免毒性扩散全身。比喻作事要当机立断,不可迟疑。支那人此举,正是壮士断腕之举。”
“他们的目的,不仅是不想把这些价值巨大的工厂留给我们,还有一个极为阴险的目的,那就是要误导国际舆论,把他们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参谋长可不要上了支那人的当啊。”
板垣起伏多变、理由合理的回答,不由得让三宅光治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表情极为尴尬。
而石原、花谷正、土肥原,以及附近的参谋们则都面露喜色,在心里暗暗为板垣的急智和“口吐莲花“的好口才叫好不已,甚至就连一直表情严肃的本庄繁都不禁微微一笑。
不过,三宅光地毕竟是关东军的参谋长,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不能过于让他下不来台,那会对以后的军事行动增加障碍的。这也是板垣和石原莞尔以及花谷正的不同之处,板垣更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他行事虽大胆,但也机敏圆滑,考虑事情极为周全,他也因此要比石原和花谷正在关东军乃至整个日本军界,板垣的人缘要更好。
板垣不但没有因为驳倒了三宅光地而沾沾自喜,甚至还面带羞愧地上前半步,深深地向三宅鞠了一躬道:“参谋长阁下,由于职部没有及时把掌握的支那人的情报向阁下报告,导致阁下做出错误判断,职部深感失职,有失阁下的信任,请您原谅!”
对于板垣的做法,除了石原和花谷正很有些不以为然,其他人都露出了敬佩的神色,三宅光地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板垣紧接着又微微一侧身,把身体转向正对着本庄繁说道:“种种迹象表明,支那人对于挑起此次事变,是有充分准备的。比如,东北兵工厂,就是在那里的武器装备已经完全被抢运一空之后,支那人才实施了爆炸的。”
“哦!竟然有这种事情?”
三宅光地也不禁有些诧异,如果板垣说的是真的,这的确只能说明,东北军是早有准备的。
“是的。”
板垣肯定地点头接着说:“还有,东北军不仅近期把辽吉两省的库存军粮大量运往关内,还运送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特别是,昨晚突然有第四路军的一个加强营的部队,押运近千辆卡车突然赶到东北兵工厂,将所有库存武器装备以及弹药全部装车向北运输,然后才炸毁了兵工厂。据我们侦查,北大营第七旅主力撤往东山嘴子,620团王铁汉部则跟随这个车队北进。”
板垣继续介绍着东北军是有预谋挑起事变的理由。
“我得到消息后,立刻命令刚刚赶到的第五守备大队和花谷君指挥的一部分在乡军人组成的炮兵部队,一起前去奉天以北的朱尔屯截击车队。可是,狡猾的支那人早有准备,他们在那里设下了埋伏,不仅有一个战车中队和数千步骑兵,还有数十架支那人的空军对第五大队发起攻击,使我军遭受重创。”
“此外,参谋长阁下说,支那人不会有意炸毁东北兵工厂和迫击炮厂等价值数十亿的财产,那样他们的损失太大,会得不偿失。这一点,参谋长也说错了。其实,张学良早有准备,炸毁兵工厂、迫击炮厂还有东塔机场,他不但没有损失,甚至他还大捞特捞了一笔,只要他愿意,他马上就可以再建一个更大的兵工厂。”
“哦!此话怎讲?”
板垣的话,不仅三宅光地感到诧异,就是本庄繁也很是吃惊,都在等着板垣的解释。
板垣退后一步,示意花谷正报告情况。
花谷正上前一步,向本庄繁和三宅光治报告了昨晚,确切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以后,沈阳城内发生的十几家银行被抢事件。
听完花谷正的报告,三宅光地神色狐疑地看了花谷正、板垣两人半天,才问道:“花谷君,你确定真的不是我们自己人做的吗?”
板垣上前一步道:“司令官、参谋长阁下,我们已经仔细查找询问了包括在乡军人在内的各部队,昨晚绝对没有人脱离部队单独行动。何况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许多银行还是同时被抢的。这绝不会是十几个人所为,需要有数百人,如果是我们的人,我们不会查不出来。”
“而且,还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支那人有预谋的周密行动。”
土肥原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