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朱元突然爆喝道,“都上筏子,哪个敢不走,休怪我棍棒无情!”
众人吓了一跳,段玲拽了绿儿臂膊,说:“嫂子,走吧,我哥不会有事的。”
此时,不远处西秦兵又回追而来。朱元黑了脸,逼众人疾速上了羊皮筏子,四人乘坐一个,顺河而下。
月色朦朦,两岸大山陡峭,水深流急,波浪不惊。
朱元方松了口气。看着身边的绿儿、段玲,心道:我若不如此,你们定是不走,若是你们出了事,岂不要了大哥的命!
段有至金城城南门处,见城门紧闭,又听到西门那边有马嘶声,段有巡视间,见左侧方一处隐有灯火与喊杀声,便急冲而去。
乃是山脚一大院落,院中杀声呼号,火把通明,二十几人围作一圈,正中陈忠与三人厮杀,其一阔脸汉子,正是当初段有在姥爷山所遇,湟帮帮主秃发令吾。
段有二话不说,少商剑“嗤嗤嗤”发出,秃发令吾三人手臂中剑,手中兵器跌落。
秃发令吾抬头一看,怔了一怔,慌忙跪地,说:“段帮主,段大侠,我实实不识抬举,请饶命!”说着向一人摆首努嘴。
那人忙忙进屋,不一时出来,将一布袋给秃发令吾,秃发令吾右臂断折,举起不得,便左手接了,塞到陈忠怀里,说:“这是我昧了陈大侠的钱,加利息,加敝帮的一点心意,请段帮主、陈大侠饶过我们。”
段有早知当时秃发令吾收陈忠钱却未办事之事,在姥爷山时,他已表明不再计较,想是陈忠已探得秃发令吾来了金城,才前来索要的。现白芷已救出,陈忠何必冒如此大险?段有本欲只取秃发令吾所昧数目,见陈忠未推辞,便未说话。
两人出了大院,秃发令吾颠颠送行,又送了陈忠一匹马。
段有与陈忠刚过南门,身后突然追来二三百西秦兵马。陈忠狠声道:“必是秃发令吾向西秦人通的信,师父,我们去杀了那老匹夫!”
段有说:“少惹事。”便与陈忠疾向码头赶。
奔行不久,前方又出现西秦一支兵马,足有三四百人。段有说:“码头去不得了,引开他们。”即大声喊叫,折道向东北而行。
疾行三四十里,身后终无追兵声音。两人算算方位,折向东南,赶往榆中。
一路山大沟深,路径弯曲,好在皓月当空,夜行并无多大妨碍。
段有尽管相信朱元能将玲儿、绿儿一行人安全带至榆中城西,但心中仍怕万一,故尔两人一路无话,只是闷头赶路。
月亮西沉,天地墨黑,转过一山脚时,眼前豁然一亮,两人忙下马,俯身草丛中。
当见一个大山坳中,火把汹汹,有三四百人马聚集,正中一人满身血污跪坐地上,乱发遮面。在其身旁站立一着长袍之人。
就听长袍之人叱道:“文支竖儿,本太子再问你一声,你从还是不从?”
段有心中一紧:秃发文支,不是被秃发俱延救走了吗,怎的又在此处?那长袍之人,分明是南凉太子秃发檀兴,先前南凉姥爷山所见之人!南凉国
太子,怎的深夜在西秦蛮荒山中?
便听秃发文支说道:“太子,我再说一遍,西秦狼子野心,必欲吞我南凉而后快,太子要与西秦讲和,万万不可,况且我秃发文支一小小广武守将,西秦怎能放在眼里?”
秃发檀兴哈哈一笑,说:“你一人当然不入他们法眼,加上秃发俱延、辛虎、付勇,还有大王子呢?一个王子,四大将军,广武郡大片土地,数万子民,每年百万岁贡,我秃发檀兴如此诚心,西秦岂能不卖我账?你还是乖乖随我走吧,西秦大牢虽难捱,总比暴尸荒山好吧?”
段有一听,为之气结。秃发檀兴大言不惭,竟是要将骨肉兄弟、手下将领亲手送给敌国处置,换取己身安稳,尚不论百姓与土地。一国太子如此卑劣无耻,南凉亡矣!
秃发文支直声疾言:“太子不可,你要如此,岂不是祸起萧墙,岂不寒了我南凉将士们的心!”见秃发檀兴面露狰狞,缓声道,“太子,请放过大王子与俱延几位兄弟,请允我前去广武,召集旧部,东山再起,复我广武郡,佑我南凉。”
秃发檀兴冷哼一声,说道:“大王子密谋簒位,秃发俱延几人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我岂能饶恕?你自保都难,还敢替他们求情?你方才还说什么,旧部?残部都谈不上,何来兵马?你莫不是要去投靠北凉吧,阿?”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联合北凉抗秦,也未尝不可。”秃发文支说道,“南凉北凉,总是凉州一家,若是北凉出兵,我南凉......”
“哈哈哈哈”秃发檀兴爆笑,说,“文支竖儿,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道本太子不知?年前丐帮立帮之时,你到苏武山何干?还不是与北凉沮渠牧犍勾连?父王识人不查,竟一再起用你这个奸细!我南凉宿敌,乃是北凉,而非西秦,通北凉者,死罪难饶!文支竖儿,本太子最后问你一声,去西秦大牢,还是就地掉头?”
秃发文支昂首而道:“动手吧!”
秃发檀兴咬牙切齿:“孩儿们,将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乱刀砍了!”即退后一步。
“慢着!”秃发文支爆喝一声,说道,“我秃发文支堂堂七尺男儿,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我南凉国主,死则死矣,忘恩负义白眼狼一说,绝不领受,原样送与你,秃发檀兴!”说完哈哈大笑。
秃发檀兴狞声道:“好,文支竖儿,我让你死个明白,忘恩负义白眼狼几字,你受之无误,背负此污名,去见阎王吧!”即向四下里扬声道,“孩儿们,此等竖儿,原是北凉孤儿,我父王将他带到乐都养大,赐我秃发尊姓,封他将军,赐他富贵,但他不思报恩,父王责备几句,就投靠北凉,叛我南凉,与沮渠牧犍幕僚魏纪交往甚密。孩儿们,此等忘恩负义白眼狼,此等卑鄙狡诈大奸贼,该杀不该杀?”
“该杀!”山坳中轰然一声。
秃发文支愣于当地。
秃发檀兴后退一步。
两个大汉提刀向前。
正当鬼头大刀举于空中时,两颗石子破空而至,两大汉手臂断折,摔倒于地。
段有出手!
山坳中三四百人皆是一愣。
段有立于暗处,提气送声:“秃发檀兴,你动手试试!”
陈忠疾步跃上山腰,扬声道:“丐帮各分舵听令,帮主下令,结打狗阵,活捉秃发檀兴!”
“唏——”山坳中爆出一片抽气声,瞬间乱作一团。
秃发檀兴颤声道:“段帮主,我们无冤无仇,何必赶净杀绝,我走便是。”说着当先上马冲出。
须臾之间,南凉三四百兵马逃得干干净净。
段有与丐帮威名,竟至如斯!
山坳中,秃发文支一直愣于当地,段有走近后,忽行大礼,口中却说道:“我是北凉人?”
段有将他扶起,拍拍其肩膀,说声:“走吧。”
段有与陈忠牵马步行,秃发文支跟于身后,一直懵懵懂懂。
忽然,秃发文支止步,问段有道:“帮主,你可曾记得,年前遇胡夏将军叱以鞑后,我向你所说之言?”
段有早知他心思,张口便道:“我虽出身孤儿,不知祖上名姓,可也是一大写之人。我在南凉官至将军,是提着头颅拚死挣来的,并非某人恩赐。秃发文支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君王。若人视我为草芥,我则视其为虎狼;若人视我为兄弟,我则敬人如父母!士为知己者死,就此而已。”
此一段话,正是秃发文支当日所言,段有一字不差说出后,秃发文支又愣了一愣,说道:“帮主,你数次救我,我铭记于心,本想鞍前马后,替你一死,但,我要先做一事。”
段有说:“服从本心,你只管去做便是。”
“我还是要回广武,召集旧部。”秃发文支说,“之后到乐都,守护傉檀国主。”
段有倒是诧异。他本以为秃发文支是要光明正大投奔沮渠牧犍去的,未料却是这般。再一想,已全知其心意。
果然,秃发文支说:“傉檀国主已年迈,南凉亡于西秦势在必然,傉檀国主若是降西秦,我当随他一道,忍辱偷生,待我北凉一统凉州时出力;若是他死战,我必保他周全,到北凉安度晚年,以报他养育之恩。”顿一顿又道,“傉檀国主于我有养育之恩,帮主于我有救命之恩,牧犍王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先前我一直纠结,若是南凉与北凉刀戈相见,我当何处?现今明白了,恩是恩,义是义,恩报于应报之人,义行于当行之事。”
段有欣然道:“男儿当如此,知恩必报,大义当行,国之大义,至高无上。”
秃发文支复向段有一揖到底,说:“帮主,就此别过。”
段有送了他一匹马。
上马后,秃发文支说:“帮主,我永远是丐帮人,迟早会来追随帮主麾下!”
一扬鞭,身形消失于夜色中。
申时时分,段有与陈忠终于到大河边。大河对岸,榆中城遥遥可见。
段有到一腰粗的树前,抬手一掌“亢龙有悔”使出,树咔嚓一声折断,陈忠唬得说不出话来。(到纵横中文网看正版《继绝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