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头微皱:“商区之外又当如何?”
“青州是无数江湖人眼中的圣地,商贾贸易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这商区之内,受官府法令约束,严禁逞凶斗狠,以武搏杀。各大商会虽积怨已久,却也只能相互隐忍。偶尔在背地里旁敲侧击,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即便是监察处与刑法司,也不可无凭无据动手伤人。”
“之所以耗子那当街遇刺一案倍受重视,原因也正在于此处。”
方言轻笑一声:“至于这商区之外,各大宗门间恩怨往来,错综复杂,又有官府暗中推波助澜。其内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一出又一出好戏。”
“时而横尸遍野,时而血流成河,远比你想象中凶险万分。”
“宗门势力……”
少年口中低语呢喃,看来这青州城内的状况,远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方大哥,你该不会是什么隐世高人下山历练吧?”
“臭小子,我要是有那本事,何苦跟你在这儿受罪。”
方言笑着取下脸上面具。
“今晚早些睡,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好戏。”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和衣躺在床铺上。
天色渐暗,街上却依旧车水马龙。
云海区刑法司,议事厅内。
一道黑衣身影大步流星踏入大门,厅内众人看清那来人模样,皆面露惊色,纷纷起身。
“邢统领怎么亲自过来了?”
值守大人笑着开口,心中却疑惑万分。
那兽头印记虽看起来颇为神秘,倒也不至于他堂堂监察处统领亲自前来辨认。
更何况,刑法司与监察处向来不和,云海区内人尽皆知。
“那印记是在何人身上发现?”
邢磊语气冰冷,目光毫无波澜。
“昨日巳时前后,刑法司门外有两人击鼓鸣冤……”
值守大人将那当街劫杀一案的始末来由从头至尾讲述一遍,着重强调了灰耗子二人的凄惨。
“那兄弟二人来自龙潭县?”
“不错,他二人因家中发生变故,这才来到青州闯荡。”
邢磊眸中光芒闪烁:“带我去看看那青衣尸体。”
值守大人微微颔首:“周苍,前边带路。”
一行人影浩浩荡荡,齐齐奔向储尸间。
松石灯悬挂头顶,泛起层层柔和光晕。
七号储尸棺前,邢磊托着青衣尸体的手掌,朝着那光亮方向侧目看去。
一道时隐时现的兽头印记清晰可辨。
“果真是兽头帮之人!”
邢磊眉头紧锁,脱口而出一声惊叹。
“龙潭县,兽头帮……”
值守大人脸色猛变:“莫非是那县衙血案的罪魁祸首!”
“可刑法司内卷宗皆有记载,州里又下发了明文通告,那兽头帮不是已然被尽数剿灭了吗?”
邢磊并未作声,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明日将那兄弟二人召至刑法司内,我要亲自见见他们。”
“邢统领,那监察处手中的案子……”
值守大人试探着询问,却见邢磊摆了摆手。
“两案并为一案,尽快查清其余两人的身份,将那第四人追捕归案。”
他心中清楚,兽头帮
并不重要,可怕的是其背后那方势力。
“两件案子几乎同时发生,只怕监察处接到的消息,不过是一道幌子而已。”
他自然而然将小贩眼中的那桩血案定义为吸引监察处目光的幌子。
“鬼宗啊鬼宗,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在这商区中动手。”
“有些忌讳,触碰不得。”
邢磊伫立原地思忖良久,转身离去,留下一道悠悠的声音。
“此事辛苦诸位了。”
众人皆愣在原地。
值守大人拍了拍脑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周苍,你可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身旁的周苍与林夕亦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邢统领,好像……好像是在抚慰我们。”
冰冷储尸间内,一行人望着那消失在尽头的黑衣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刑法司外,一匹红鬃大马再度绝尘而去。
片刻后,监察总处大殿之中,一道黑衣人影负手而立。
“邢统领此话当真?”
暗处传来的声音有些惊诧。
“我亲自目睹那兽头印记。”
“鬼宗已被逐出青州城内,仅凭一只兽头,如何能断定是他们出手?”
又一道声音缓缓传出。
邢磊突然间笑了,笑得极为诡异。
“究竟是不是鬼宗出手,二位大人心里比我清楚。”
“龙潭县一案牵扯众多,邢某虽不知晓内情,但也有所耳闻。”
“那第四人手段凌厉,绝非善类。如今尚且逍遥在外,保不齐会再度出手。”
“该如何处置,相信二位大人自有斟酌。”
“邢某先行告退。”
那黑衣男子微微欠身,不等暗处两人作何回应,已迈步走出大殿之外。
夜幕沉重,凉风习习。
马蹄声渐行渐远,街上灯火通明。
殿内沉寂许久。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事关重大,还是禀告姚大人吧。”
另一道声音轻轻叹息。
“不想沉寂如此之久的商区,终归还是沦陷了。”
翌日清晨,客栈后院内。
一道身影辗转腾挪,脚下生风。
少年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无人打扰,将那《残影》步法再度温习一遍。
“虽能连贯施展,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年盯着脚下空荡荡的土地,心中思绪翻涌。
“步法是用来脱身的,而不单单是给人看的。”
“你虽能娴熟走出残影,却仅仅是形似,而并非神随,难免会古板生硬。”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少年怀中传出。
“小娃娃,我还以为你被吓死了呢。”
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少年又惊又喜。
“我呸!小爷不过是这两日有些疲倦,懒得理你罢了。”
“小娃娃,你方才说我只是形似,而并未做到神随,又是何意?”
“《残影》乃是众多步法中罕见的珍品,其精髓便在于千变万化,令对手难以捉摸。”
“不同场合下,步法的节奏律动亦随之变化。要想真正施展自如,做到得心应手。”
“你便要学会用心
念去控制步伐,而不是用肢体去带动双脚。”
少年闻言,心中似乎有所感悟。
“罢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小爷乏了,再睡上一会。”
“喂!你先等等!”
少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怀中无字书一片死寂,再无半点动静。
“头一次听说书也会乏累,竟然还能睡个不停。”
少年苦笑着摇头,忽见客栈外走来两道差役打扮的人影。
“刑法司的人?”
少年摸了摸脸上面具,确认无误后,迈步跟了上去。
那两道人影从客栈大门走入,冲着里面的小二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楼上。
“嘭!嘭!嘭!”
一处房门被轻轻叩响。
灰耗子揉着惺忪睡眼,口中哈欠连天。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苍讪讪一笑:“小兄弟,是我。”
“哟,两位官爷!快里面请!”
灰耗子双眼瞬间瞪得溜圆,脸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躲在楼梯转角处的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灰耗子缓缓伸出大拇指。
“事情紧迫,我们就不进去坐了。”
“还得麻烦你们兄弟二位再跟我走上一趟。”
周苍面露笑意,言语间十分客气。
“自然没有问题,两位官爷稍等。”
灰耗子顺手穿上外衣,迈步走到另一张床榻前。
“石头,醒醒!”
床上无人回应。
“大块头,快醒醒!”
床铺上传来一阵鼾声。
“你再不起来,我可动手了啊。”
床上人影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
灰耗子阴险一笑,从怀中隐蔽位置掏出一副獠牙。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云霄。
客栈上下无数人影身躯一颤。
周苍二人正站在门外观瞧,被一声叫喊吓得面如土色。
少年探头探脑,聚精会神听着里面动静,哪成想突如其来一声尖叫,险些从楼梯上跌落。
“死耗子,我今天杀了你!”
石头看着胳膊上一排淤青泛红的牙印,眼中怒火翻腾。
“咳!赶紧收拾收拾,两位官爷都等了半天了!”
灰耗子冲着石头挤眉弄眼,目光不时瞥向门口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石头两眼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声音。
“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两人收拾利落,赶忙迈步走出房门。
“两位官爷,咱们这就出发?”
周苍与林夕两眼发直,迟迟方才回过神来。
“额……二位请!”
周苍古怪地打量了灰耗子一眼,强挤出一抹笑容。
四道人影两前两后走出客栈。
前面的二人各怀心事,后边的两位争吵不止。
少年与方言并肩站在楼上窗口,盯着下面渐渐远去的几道背影。
“方大哥,看来你果真猜对了。”
方言缓缓伸了个懒腰,脸上笑意渐浓。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