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雄伟殿宇内,獬豸浮雕四方高悬。
“邢统领可是监察处的稀客。”
悠悠轻笑声从暗处传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大人又在拿邢某取笑。”
“邢统领随意坐吧。”
话音落下,殿中平地凸起数张桌案,上有笔墨纸砚,热茶糕点。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邢统领有何要务?”
邢磊并未落座,双手负后,面色冰冷。
“云海区今日发生一起离奇命案,不见尸体,不见凶手,现场痕迹全无,却留下数位人证。”
暗中再度传来一声轻笑。
“邢统领可还记得我监察处九字真言?”
邢磊神色微变:“自然记得。”
“听闻近日云海书局夺得《大典》印制之权。邢家恒锦书局,似乎也在校验之列吧。”
“大人是在怀疑邢某无端滋事,嫁祸云海不成!”
“开个玩笑而已,邢统领何必大动肝火。”
“只是区区一桩命案,还不值得邢统领亲自登门吧。”
“案发现场地处三家区域交汇之所,邢某不便越界排查,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刑罚治安似乎并非监察处份内职责,邢统领为何不移交刑法司处理?”
“据证人回忆,涉案人员极有可能为修士,理应由我监察处负责。”
暗处没了动静,殿中桌案缓缓落下。
片刻后,一道声音悠悠传出。
“三日时间,准你越界排查,通行无阻。”
“不可大张旗鼓,无论结果如何,三日之后,监察处归案复命。”
邢磊微微欠身,抱拳施礼。
“多谢大人通融,邢某先行告退。”
“来一次不易,邢统领不再多坐一会吗?”
一道身影头也不回走出殿外。
暗处沉寂许久,又一道声音自言自语。
“呵,小小的青州外城,竟越来越热闹了。”
云海区,酒楼货房内。
“这,这是你们干的?”
灰耗子看着地上整整齐齐三道死尸,语气惊诧无比。
“你见我何时随意取过他人性命?”
灰耗子思忖片刻,神色越发肃重。
“那日黄老先生医馆之内,你下手比我还狠。”
石头闻言,照着他后脑就是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笑。”
灰耗子瞪了石头一眼,出奇般没有还嘴。
“方大哥,现在怎么办?”
方言单手托腮,眉宇间忧色萦绕。
“事情有些复杂。”
“这些死尸身上并未留下半点线索,身份无从查起。”
“只怕那小贩惊慌失措,已然去报了官。”
“若是刑法司受理倒还好办,若是那监察处插手其中——”
方言语气一顿,似乎有所顾忌。
“方大哥,监察处又当如何?”
方言长叹一声:“那便有些棘手了。”
“我说方都头,几时见
你这般唉声叹气过。不过就是一个监察处而已,况且我等并未行凶,还怕他屈打成招不成。”
灰耗子不以为然,眼中未见半分惧色。
却见方言缓缓摇头,神色越发凝重。
“你们有所不知,刑法司与监察处背后的势力,不可同日而语。”
“大周朝境内,凡州府县衙,皆下辖刑法司,主管治安刑律,典狱司法。”
“刑法司有大有小,不同地域亦有所差别。但不管如何变化,其身后代表的势力依旧是官府,且直接受辖于上一级府衙。”
“而监察处,不受任何一级地方官府制约,直接受辖于京都监察司。可监察朝廷百官,天下诸事。地位崇高,权势滔天。其背后直接代表的,便是皇权。”
“刑法司办事循规蹈矩,讲究按律而行。平日里处事圆滑,是官府与各方势力周旋的关键。”
“监察处能人众多,办事雷厉风行,无所顾忌。更有调动诸多机构配合行事的特殊权利。若是被他们盯上,只怕会麻烦缠身。”
“我在官府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这里面的路数再清楚不过。”
少年眉头紧皱:“方大哥,有多大几率会被监察处盯上?”
方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监察处行事向来不讲章法,有时候鸡毛蒜皮的事他也要管,有时候天大的事他也不会过问。”
“现在看来,只能想办法先找到真凶。”
“要对江湖下手的人尚未露出身份,我们更要小心为上。”
石头猛地一拳捶到墙上:“怎么麻烦事都赶到了一起。”
灰耗子突然沮丧起来:“青州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少年突然一笑,眉宇间忧色消散。
灰耗子被他吓得一跃而起。
“完了完了,先被吓傻一个。”
目光望向方言,少年口中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方大哥,我突然想明白了。”
“那人之所以杀掉其余三人,为的便是看到如今这般场景。”
方言一愣:“你是说,他故意将麻烦引到我们身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可这根本说不通啊。让你陷入麻烦的方法多的是,如此行径,必然会得罪那三人背后的势力。”
“方大哥,如果这也是故意为之呢?”
方言一顿:“他想要把这趟水彻底搅浑?”
“不错,他就是要将我们卷入一场混乱。而且,牵扯到其中的人,越多越好。”
“你怀疑是那几家商会所为?”
少年摇了摇头:“不像。即便是有仇怨在身,他们也不会对我花上这么多心思。”
“咦?这个人手上有印记!”
灰耗子猛地蹲下,将那青衣死尸手臂抬起。
“你们到我这边来。对,就是这个角度!”
灰耗子将那死尸手背朝向阳光,闭上一只眼睛看去,一只栩栩如生的兽头若隐若现。
“兽头帮!”
几人相互对视,口中异口同声吐出三个大字。
“要杀你的是兽头帮的人!”
方言缓缓摇头:“不是兽头帮,是他背后的那方势
力。”
少年恍然大悟:“你曾经与我说过,是林秃子巴结上的那个大人物?”
“兽头帮确实被一网打尽,现在看来,只能是那方势力浮出水面了。”
“他们要替兽头帮报仇?”
“呵,兽头帮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这都是哪跟哪啊……”
灰耗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神色颓废。
少年一时没了头绪,顿觉内心烦躁。
“无字书提示你,故技重施。”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
“故技重施?”
“小爷只看到这四个字。”
少年双目微合,仔细回忆着过往经历,脑海中一道灵光猛然闪过。
“早怎么没想到!”
众人皆被这一声叫喊吓得不轻。
方言拍了拍少年肩膀:“娃子,你慢慢说。”
少年嘴角微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方大哥,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对付兽头帮的吗?”
“我们两人联手设计?”
少年缓缓摇头:“我们第一回见面那次。”
方言一愣:“你是说……?”
“不错,既然他这么想让我们入局。”
“那便让他如愿以偿。”
“龙潭县时有你左右庇护。”
“这次,便再找上几个帮手。”
翌日,青州外城,刑法司大门前。
两道叫喊声惊天动地。
“青天大老爷定要为我们二人做主啊!”
“天理何在?王法难容啊!”
石头手中击鼓不停,扯开嗓门犹如洪钟作响。
灰耗子泪眼婆娑盘坐在地上,破旧的衣衫随风飘动。宛若乞丐上身,简直惨不忍睹。
大门外两个差役哭笑不得,一边好言安抚,一边赶忙通报里面的值守大人。
躲在街角暗处的两道身影强止住笑意。
“方大哥,不得不说,这两位的演技比我当初好上太多。”
“他们俩,会不会有些太过夸张?”
“放心吧,有耗子哥在,这是他的强项。”
方言微微点头:“娃子,你确定这方法没问题?”
少年笑了笑:“方大哥,当日龙潭县内凶险更甚,我不还是毫发无损,得以脱身。”
“我们是民,他们是官。”
“民有求于官,官又岂能坐视不管。”
“更何况,还是一些自诩明镜高悬的清官。”
刑法司大门前,当灰耗子哭喊声第三次到达顶峰,一道身着官服的人影迈步走出。
“何人在此申冤?”
灰耗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身体腾空扑到那官服男子脚下。
“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值守大人一愣,赶忙伸手搀扶。
“快快请起!”
“既然有本官在此,绝不会让你二人无故蒙冤!”
那官服男子袖袍一甩,迈步走入门内。
“焚香更衣,升堂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