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连规矩都不懂,滚滚滚,快滚!”
京城之中,一座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却精致华美的府邸之前,几个守门的护院,看到一个乞丐就这么径直奔着府邸而来后,不由的面露不喜,在乞丐离得老远之时,便开始一脸不耐的开始赶起人来。
毕竟大门代表着一户人家的门面,那些穷困或是普通人家倒还罢了,对于这等拥有气派石狮守门,门楣上挂着匾额的大户人家来说,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所以哪怕是乞丐当真想要来讨要剩菜剩饭,也从来不敢靠近正门,而是在后门或侧门处讨要。
但这个乞丐却像是没有听到护院的威胁,看到对方手中那一根根抄在手中棍子一般,依旧不急不缓的向着大门处走去。
而见这个乞丐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本就心情不好的几个护院,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似乎准备在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身上好好发泄一些心中连日来积累的负面情绪。
“山重水复疑无路,青山清水有亲人!”
但就在几个护院拿着棍子,即将一棍子将这个乞丐砸倒在地,然后狠狠的收拾一顿,将其打个半死不活,丢到犄角旮旯里等死的时候,乞丐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行将劈头砸下的棍子,而是站定身子,吐出了两句有些怪异的诗来。
乞丐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几个护院的耳中却似乎有若惊雷,而他们原本握在手中,行将砸下的棍子,也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的停在了原地。
握着棍子的这些护院,则面露惊疑的一边牢牢的盯着乞丐,一边不断的用眼神交流。
“青山将有何处去?”
过去了不知多久,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一直举着的棍子的重量,又似乎是终于通过眼神交流得到了一个共识,护院之中那个长的最为高大威猛的汉子,尽力的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的开口问道。
“难尤七星,周游八方。”
乞丐却并不像这些护院一般犹豫,像是准备了许久,又像是早已牢牢刻进骨子里一般,面对护院的问题,立刻抛出了八个字。
而听到乞丐的回答后,其余几个护院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显然并没有听明白乞丐话语中所传达的含义,但因为自己的头儿没有发话,因此依旧还是站在原地,目光牢牢的盯住乞丐。
“你是亢。。。”
但之前瓮声瓮气的开口询问,也是几个护院头目的那个威猛的汉子,在听到乞丐的回答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一指乞丐,就要惊呼出声。
不过,尚未等护院头目将话说尽,之前一直如同一个普通乞丐一般,半死不活的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的乞丐,陡然间便动了起来,在一众护院有隐隐包围住他的情况下,身形如电,猛地向前射出,一把堵住了护院头目的嘴。
而直到乞丐将手放到了护院头目的嘴上,将其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其他的那些护院从堪堪反应过来,或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住乞丐,或是大吼一声试图威吓乞丐,亦或是直接拿起手中的棍子,就要蹂身而上,搭救自己的头目。
“住手!”
不过,尚未等到这些护院行动起来,他们的头目便已然大喝一声,喝住了所有人。
而被喝止的一众护院循声再看过去之时才发现,刚刚还被乞丐用手堵住了嘴巴,满脸错愕震惊的头目,不知在何时已然“脱困”了,那个乞丐也在他们有些见鬼的目光之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继续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低着头站在那里。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盯着他的吗?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在我们底下溜回去的?!
不提这些护院的愕然与疑惑,那喝止了手下的护院头目一边不停的吐着唾沫,一边牢牢的盯着面前的乞丐。
对方刚刚用手牢牢的堵住他长大的嘴巴,虽然是事出有因,但看着对方那满是污泥,污秽不堪的手,再回忆起刚刚嘴中的味道,他差点支持不住呕了出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吧!”
终于,不知吐了多少口水,感觉嘴巴都已经发干的护院头目,似乎终于“清理”干净了嘴巴后,才目光不善的缓缓开口对那乞丐说道。
“家门不幸,只求收留。”
乞丐抬眼看了护院头目一眼后,终于再度开口说道,而相比起之前古井不波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之中便充满了无奈与恳求的意味了。
“呵,自顾不暇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护院头目自嘲的开口笑了一声后,同样用无奈的语气开口回答道。
“你我本是同根生,安能言我为他人?”
乞丐似乎对护院头目表露出的态度十分不满,原本的无奈与恳求的态度也变得激烈起来,第一次抬起头来,目光直射对方。
“懒得和你多说。”
似乎是被乞丐顶的有些恼羞成怒了,护院头目的态度也变得硬邦邦起来,对着周围的手下一挥手,冷声命令道。
“给我把他乱棍打出巷子,让他再也不敢靠近我们武府!”
“哼!不用你们赶,老子自己有脚!”
见护院头目态度如此坚决,乞丐脸上不由大恨,一甩手转身便大步向巷子外走去。
而原本就因为之前乞丐与自家头目的种种表现而心中困惑的几个护院,眼见乞丐转身离去,不由的全都愣在原地,看看自家头目,再看看那个转身离去的乞丐,神色茫然。
“哎!回去吧!”
本就只是想将乞丐赶走的护院头目,倒也没有再下令让几个手下不依不饶的追打过去,看着乞丐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与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对着几个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手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后,率先转身返回武府大门处。
。。。
“该死的,这些混蛋也未免太胆小了吧!”
而带着一脸不忿与愤恨神情转身离去的乞丐,在出了巷子,确认了身后并没有尾巴跟着后,停下了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乞丐那般蹲在墙角,躲避着秋老虎的酷热日光。
同时,嘴中还有些絮絮叨叨的小声骂着刚刚见到,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毫不客气的将他赶走的那个护院头目。
乞丐自然是亢金龙假扮的。
当然,说假扮也不对,因为这一路来,除了被白十二抓住的那几天,因为白十二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将他丢到缸里,让他好好清洗一番,维持了几天的干净状态之外,其他时候,他其实就是个乞丐,丢到乞丐窝里毫不扎眼,绝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那一种。
所以,现在,他不过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罢了。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干净又能吃饱饭的日子,亢金龙恢复了之前乞丐模样的这几天,总是有些不适应,也莫名的总是烦躁,尤其是当他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也因此,好不容易通过接连三天的“复健”,终于恢复了八九分之前乞丐状态的他,按照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他提供的地址找上门,准备潜入北极天的据点,再度过上能够吃饱喝足,穿上干净衣服的日子,结果却被那个连性命都不知道的北极天“低贱”门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亢金龙的心中才会生出如此多的愤恨之情。
不过,心中的愤恨终究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暂时喷发而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这些愤恨慢慢消散之后,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紧迫感便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自从“自愿”的加入了白十二的潜伏计划之后,他的心中便一直有这样的紧迫感。
除开白十二以及莫斌、江棕、郭举这三位“大佬”所带来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之外,他心中的紧迫感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
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星主之一,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是他最后翻身的机会,若是他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那留给他的,只怕就是无比悲惨的结局了。
在逃出了应天城,在附近的村镇上一遍装着乞丐,一遍养伤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被他“卖了”的一种手下与房日兔的结局。
秋后问斩!
算算时间的话,也没剩下多少天了。
而连房日兔他们都落到一个秋后问斩结局的话,那若是他这一次当真一无所获,寸功未立的话,那留给他的,只怕会是个更加凄惨的结局。
毕竟,潜逃出应天城的他,在那些官差的心目中是个更加可恶、狡猾的通缉要犯。
而且这一次若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白十二与莫斌等人之前对他抱有多大的期待,那在他失败之后,就会对他有多么大的不满与怨恨。而要是让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以及六扇门总捕头全都对他心生不满与怨愤的话,那他的下场哪怕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更不用说,除开这三个光是听到名字都要让人心中抖上三抖的凶神恶煞之外,还有白十二这么个疑似皇帝妹夫,国朝驸马的家伙在。
但俗话说得好。
“祸兮福所倚。”
白十二、莫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确会使得他在失败之后,结局更加凄惨,但同样的,若是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务,通过这个计划最终彻底的剿灭了北极天的话,那他的收获也肯定会无比的丰厚。
到时候,他不仅不会如同被他卖了的房日兔一般被秋后问斩,身首异处,抛尸荒野,甚至可能会比那个最先背叛东极天,投靠六扇门的心月狐得到更大的利益。
也许到时候,自己该头疼的,就不是如何活下去,而是到底该加入六扇门、锦衣卫,还有东厂这三大衙门之中的哪一个了。
想到这里,亢金龙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穷的动力,站起身来,消失在街道上密集的人流之中。
。。。
亢金龙离开了,但他给北极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名为“武府”的北极天据点所带来的影响却并未立刻消散,相反,随着那个护院头目将消息立刻报进府邸之中,在武府之中的几个头目,立刻坐到了一起,开始商议起了这件事。
而只能在府邸之外领着几个护院看守大门,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却有些出人意料的坐在了主位,俨然一副这处北极天据点最高负责人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就是这处据点的头领。
而他之所以会扮作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能够在这处据点被发现,进而被清剿之时,有更大的机会逃出生天。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思维,肯定是藏得越深的人地位越高,也因此,当真的有人前来清剿之时,也必定会将主要力量集中在内院,到时候,不表露武功,与其他护院一起四散而逃的他,也就不会招来实力过强敌人的追击,从而有更大的机会甩掉对方。
这也是他为何能够知晓那么多暗语,猜出亢金龙身份,又不用派人进去请示就能做主将亢金龙赶走的原因。
“依你们看,这亢金龙此次前来投靠,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会不会已经投靠朝廷,这一次就是为了前来探路做饵的?”
之前因为骤然间听到亢金龙自报家门,太过突然之下,加之因为见识到了亢金龙的武功,担心动手之后无法速胜,所以,他只是赶走了亢金龙。
但现在静下心来之后,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他完全可以将其引入府中,然后对其进行试探,如果发现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借助府内众多人手将其留下。
现在将亢金龙赶走了,他的内心之中却不免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而听到他的问题后,在座的几个头目却全都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显然,他们心中也和他一样,有着同样的担心。
“此事是我的疏忽,但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若是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我绝不会半点责怪。”
眼见几个手下全都装起了雕塑,护院头目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面上却不敢发作,相反,他还要摆出一副无比恳切的模样。
但面对他的这番表态,几个手下除了不痛不痒的恭维了几句之外,却没有说出半句有用的东西来,这让他心中不由的更是大恨。
“既如此,那今日夜我们便废除这处据点,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