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既然都已经做了皇后,性子还如此倔强,选择了这样激烈的方式,看来早在段泰反对之时,他就该有所行动了,皇上这性子,终究还是让误会更深到以至于无法后悔的地步了。
如今贵为皇后的淳于慕青用力如此惨烈的方式来惩罚了当年皇上的错,皇上此生怕是终究要耿耿于怀,再也不能释怀了,唉...
"皇上...",想了想,狐偃还是不怕死的接着又劝说道,"皇上的帝陵--皇陵建了三年,虽远未完工,但寑陵主体已基本建成,臣等以为,与其如此让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不如将这悲痛昭告天下,也可以先行将皇后的衣冠冢葬入皇陵,待皇上万年之后,皇上便可与皇后同穴而眠,永不分离了!"
面对如今情形,其它人都不敢提及这个问题,可皇上如此恍惚,他也只有壮着胆子说出这个最敏感的话题,来刺激皇上的反应,甚至连待姬宸煜"万年之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他也算是摘了脑袋在说了,只希望能真正地触动姬宸煜,让他重新恢复理智,来处理皇后这件事的同事,也赶紧回都城去。
否则,如今这皇上登基还没几个月呢,值逢东晋国正是多事之秋,这堂堂一国的东晋国新帝,不勤政爱民的去处理国家大事,那又让当初支持皇上登基的百姓们怎么想,而有心人借此机会生事,那又将会有何种可怕后果呢?
可是,就在狐偃沉静且坚定的话语说完半晌之后,整个寑殿内仍是一片寂静,而之前为了让皇上意识到皇后已经出事这个事实,他们更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让外面侍立着等待操办丧事的各式人群,但终究还是未能触动当事人半分,整个殿内仍旧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出来。
而就在邓瑞和卫澈,以为狐偃自己都认为他刚刚之言是否已经触犯了圣怒之时,那原本安静于寝殿恍惚如木桩般的男人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
没错,那便是姬宸煜的狂笑,而这笑声中的声音有些暗哑,却传递着浓浓的悲怆,"哈哈...哈哈...哈哈哈...同穴而眠,永不分离?哈哈哈...好一个同穴而眠,永不分离...好!好啊!"
"拿清水和面巾进来!",笑声骤然停下一阵之后,男人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一直躲在门口等着伺候的福公公连忙一使眼色,便有内侍与宫人端着清水,捧着面巾传了进来,他们明白,这是皇上想通了,准备走出这殿内了,原本福公公等人还想说让皇上先吃点东西的,毕竟他已经几人滴水未进,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行啊,可皇上未开口吩咐,他们却终是不敢再多言,生怕连大气出一下都会惹怒了皇上的怒火,要知道,皇上自从醒来后,就还一直没发泄过脾气来,众人惟有小心翼翼的谨慎伺候着,毕竟,皇上终于肯起来梳洗了。
"都出去,全都不许进来。",待内侍和宫人将清洗物品皆放下后,姬宸煜则冷淡吩咐道,声音低得众人皆听不太清楚,却都不敢不从,纷纷退避了出去,并将寑室门掩了起来。
"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小心眼,以前再怎么都不愿意让婢女伺候我洗浴,以后,我也不会让她们再碰我一下,我只是你的,你一个人的,知道么?",姬宸煜低首的将手放进水盆里一边慢悠悠的洗漱着,一边喃喃自语的轻轻低喃着,直到那水泼到脸上让自己整个人都清醒了之后,这才便漠然地抬起头,慢慢地将自己身上已经脏得有点味道的衣裳解尽,将随意的扔在地上,他怎么给忘了,她是最爱干净的,哪怕当年他们初到靖边村里时,条件那样艰苦,她也是不会穷了这水的。
整个人浸入温温的热水中,姬宸煜歪着头靠在浴桶壁上,突然有一种鼻翼间还是她的味道和气息的感觉,尽管心里和脑中都那样清晰的在告诉他,她已离他远去五日四夜,她就那样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用了那样惨烈的方式来惩罚他的错,连给他一个字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知道,她是恨他了,恨他明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却还是因为心中的侥幸而一拖再拖...
"青儿,是我错了...",嘴唇呢喃的瞬间,男人的视线变得有些朦胧了起来,那是被水雾遮住了眼帘,可是,当他因此而紧闭了一下双眼再次睁开时,他的眼前,竟然站着那个他想到骨子里的女人身影,她依旧如曾经在西北那般穿着素白色的衣衫,柔顺乌黑的长发轻挽簪着一个玉簪披散着,仍旧是如此绝美,美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而她就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安静祥和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的关切。
而男人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她白皙绝美的容颜,缓缓的伸出手去,害怕却仍是想要触摸一下那熟悉的脸颊,而此刻,他的视线更加湿润模糊了,他那样温柔地,如此小心翼翼的,带着此生所有的爱恋,那样不舍的轻轻的想要再次去触碰到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脸颊!
原本干涸了五日四夜的泪水,终于从男人那双好看的凤眸中决堤而出,然而,他自己却是毫无知觉的,只专注继续着手中那细心轻柔却害怕触碰的动作,殊不知,那只是无法触及的幻影罢了,可男人脸上的泪水却是那样真实的顺着他俊美的脸,一滴滴地滴落在浴桶之中,溅起小小的,却连续不断的水纹,只因为男人的手都在那样轻柔的触碰他心中的美好幻影,而忘了用手去拭擦那脸上决堤的泪水...
最终,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底的害怕,害怕那幻影消失,他终究是没有触碰到她,只是就那样离着一颗米的距离,那样细心地为触碰着她的每一份轮廓,甚至是每一缕发丝,因为那怕只是这样,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份他曾经为她细心梳着那长长青丝的欣喜和满足。
那时候,他用他那曾经以为一生只用于握剑和朱批的手指轻轻穿过她仍带着阵阵芳香的丝滑青丝时,那温暖的感觉是如此明显,似乎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满足。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认识了近十年的时间,似乎从在淳于府当年的大火中初见的时候起,他也只是震惊于她的绝美与沉静的同时,也被她的聪慧睿智所深深吸引,却忘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尽管那时候他对她那样残忍,她也从未真正生过他的气,而他也是直到在西北很久以后才肯在心中承认对她的情感,才开始对她好,但那时候也只是聚少离多,似乎他为她做这些事也仅仅那两三次而已,原来,他做的真的不够,所以,她才会舍得这样决绝的离开他,是吗!
想起他们的过往,想起他们这些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爱恨情仇,男人终究还是垂下了手,猛的低下头,毫无意识地开始大哭起来...他眸中的泪水不知何时已停住,直到俊脸上的泪水亦早已风干时,男人才好似恢复了神智,意识到他自己竟然流过泪了。
他姬宸煜,也会有流泪的时候吗?他难道不是从五岁那年后,就再也不会流泪了吗?
三日后,皇室便有明确消息传出,说东晋国皇后淳于慕青在伴随圣驾泰山祭天之行感染风寒突然重病而亡,葬入皇陵之中,都城全城素镐三日以表哀思。
而在衣冠封棺的那日,姬宸煜亲自挑选了她封后大典那日穿的朝服,在放好之后,男人伸手摘下了他胸前一直佩带着的那块精美玉佩,他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这块玉佩是他母妃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转身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开始一刀一笔雕刻着。
半个时辰后,玉佩上便显示着清晰的字迹,一面是"煜",一面是"青"字,似乎就只是这两个字便已将他们今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般,他那样坚信他们是结发夫妻,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海枯石烂,再也不会改变,可殊不知一切早已改变!
"永生不离!",男人呢喃出声,这不仅是他曾经没能对她说出口的今世的誓言,亦是他想要来日在黄泉相距后请求她的原谅而跟她生生世世的誓言,不是么?
男人轻声说着,便将那玉佩小心翼翼的系在了那件皇后凤袍的要带上,似乎只要如此,他也便可以与她永不分离了,也似乎只要如此,他们也便可以来日相聚,此后便能生生世世相遇相知了。
直到做完了这所有的一切,男人紧闭了一下双眼后,才缓缓转身向外面走去,而此刻,外面以三公为首的部分官员,以及一众准备为皇后隆重大办丧事的各色人等,加上内侍、宫人皆静静守候在永乐大殿外的庭院之中。
原本慕青身边的绿竹几个侍女已被楚海第一时间从皇宫带出去说是送回西北靖边去,而姬宸煜此刻也根本无心顾及慕青的这些人,连福公公和邓瑞他们短时间内也没意思到这一异常,下意识的认为他们是不忍亲眼目睹如此凄惨悲伤的场面。
而此刻,面无表情的姬宸煜,就那样站在大殿门外,看着白衣素服的宫人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华美棺椁,将棺轻轻地抬起慢慢走了出来,停了大殿之外,便响起了众人的跪拜,诵经和哀哭的声音。
待这一切礼仪完成之后,便有数人上前,将棺木轻轻地盖上,顿时间,整个永乐宫再次哀乐齐响,永乐宫廊檐上的白色布幔飘风,一切丧事,皆按狐偃亲自主持,且早已安排好的皇后丧礼规格进行。
"皇后娘娘一切丧葬事宜,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办好,请皇上暂时回殿中歇息吧!",见姬宸煜虽神色冰冷,却仍是难掩一脸憔悴与伤痛,狐偃不禁出言相劝,"由于立后大典至今不过月余,因此臣等皆认为,丧礼虽要按最高规格进行,但此事尚不宜在这时候诏告天下,否则百姓不安啊,所以,只须在皇宫和皇陵中举行即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