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玲珑一气之下带着欧阳沅就离开了别苑,可到也没有真的独自上路……虽然如今是太平盛世,可到底并不是丝毫危险没有。她不顾虑自己,也是要顾虑欧阳沅的。
欧阳景轩出门就往城门的方向追,途径一酒楼的时候猛然勒停了马……他眸光灼灼的看着一旁留下的暗号,凤眸微眯的同时,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意。
翻身下马,欧阳景轩眸光再次滑过暗记的地方……一朵缺了一个花瓣的梅花。嘴角的笑意加深,瞬间抵达眼底在俊颜上扩散开来……他微转了眸光,人已经抬步往酒楼走去。
“爷儿,一位还是……”小二见人进来,急忙上前,犀利的眉眼已然看出此人非富即贵。他身上的是雪缎,那别着发髻竹骨簪更是价值连城的透白翠玉。
“找人……”欧阳景轩眉眼滑过一楼的坐席,因为还不到用膳时间,并没有坐满。
小二仿佛想到什么,“阁下可是慕容三?”
欧阳景轩微微颔首,小二急忙说道:“夫人和小少爷已经在楼上雅间,请。”
笑意再次滑过嘴角,欧阳景轩随着小二一同上了楼。这个酒楼颇大,上下有三层,布局和用料都极为考究,怕是此处有名的。
小二带了欧阳景轩道二楼溢出靠里间的雅间儿,门口的珠帘微动,里面已然传来欧阳沅稚嫩的声音……
“娘,这江面儿泛舟之人颇多,等下我们也租借一艘。”欧阳沅看上去颇为羡慕,胜利有着希冀。
风玲珑想起二人初见那日,正是逢了木溪镇荷花节,二人虽然都不知彼此,可泛舟湖上时,自有一番心境……那是母子的天性,不管任何情况下,都是无法磨灭的。
思绪有些微远,以至于听到脚步声后,风玲珑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江上的舟出了神。
欧阳景轩微微撩开珠帘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光景……他示意了欧阳沅不要出声,随即便如此静静的看着……岁月静好,他还能有幸看到她如此绝美的容颜,仿佛此生便也没有太多遗憾。
他和离墨,都是这人记忆中的一部分,忘记谁……对她来说都是难。其实,他和离墨都清楚,此行最后的结局……这人想要两全,可要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
到底最后不过都是落了繁花一片,徒留了伤痕遍地罢了。
千年前他甘居炽的身后,千年后他为她甘愿放弃……可如今,他再也不愿意放了。说他卑鄙也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开。
虽然如今他身上蛊毒已去,可她却是他永生永世的毒,亦是他唯一的解药……没要他,他也许真的会毁天灭地。
“这位爷儿,若是夫人和小少爷想要泛舟,小的这就去准备……”小二是个有眼色的人,方才里面的谈话他也是听到的。此刻见欧阳景轩深深的凝着风玲珑,而风玲珑却神情有着向往的看着外面江上的舟,心中有了计较的试探性说道,“本店有几艘不错的舟船,若是爷儿不嫌弃,小的将膳食布到舟上可好?”
欧阳景轩淡然的收回视线,探手掏出一个金叶子就扔给了小二,“速速去准备……”
纵然是大酒楼,小二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可当看到这么个金叶子的时候,也是咧了嘴的急忙应了声去准备了。
风玲珑看他如此大方,暗暗无奈的叹息一声,星眸微动的问道:“你倒是认为我一定会去?”
欧阳景轩挑眉,“想起当初在木溪镇和沅儿一同泛舟的情景,又怎么会不想?”他反问,却眼底都是笑意。
风玲珑嘴角也是笑开,星眸灼灼的溢出光芒,只是嗔恼的轻哼了声,也不曾再多说什么。
小二一会儿就将舟船准备好了,到底欧阳景轩扔了个金叶子,他思忖着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上面的布置也是极为考究。粉色和黄色的幔帐将舟船的阁楼铺洒的极为飘逸,上面不但一会儿的功夫布了酒菜,甚至更有几样儿女子惯用的乐器,以供泛舟之人用来解闷儿消遣的。
“爷儿,夫人,小少爷……请!”小二比方才更加狗腿的跑前跑后,“船夫是里间最好的,三位大可安心泛舟。”
欧阳景轩也是大方,又扔了一片金叶子后,回头瞄了眼侧后方……正好能看到别苑通往这边的路。见没有看到那墨色身影,他遂说道:“若等下有一墨袍男子来寻,带来见爷儿。”
“好叻!”小二急忙应了声,点头哈腰的恭送了三人上了舟船后,方才给一旁的几人又吩咐了欧阳景轩说的话后,才又去忙碌。
这江四通八达,却是此郡县最为富饶。这里靠江吃饭,只要没有洪涝,这附近的百姓都较为安逸的……
这随着年关将近,经过那次大雪后,倒是也渐渐回暖了起来,人站在甲板上,也没有想象中的冷冽。
突然,远处有乐曲飘来,或委婉动听,或激扬热血……风玲珑举眸随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远处有几艘舟船并排停靠,上面有着隐隐约约的人或抚琴或撩了琵琶等物。
泛舟的船夫见风玲珑好奇,笑着说道:“这是我们这里经常见的……冬季还少些,开了春后,多数有如此的雅事。”他见风玲珑看向他,似乎是来了兴趣,摇着橹的手微动,舟的方向也随着去了那边,“大家或一人为队,或二人或多人都可……其中一队率先出了曲子,一阕之后若是有人能和便算是输。赢了的人可以从输的人那里拿了彩头……”
欧阳景轩牵着欧阳沅的手适时出来,三人都静静的听着船夫讲着……
“那如何没有人能够合上呢?”欧阳沅仰头问道。
船夫一听,顿时“哈哈”的笑了起来,只是说道:“若真是没有人能够合上,那其他人便会提出一个要求让此队做了。”
“……”风玲珑有些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欧阳景轩却挑了眉,“那岂不是不公?”若是明明能合上却不合,就只为了让那人答应一个要求……岂不是轻而易举?
船夫仿佛看出了欧阳景轩潜在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这个……就全凭了两个字!”他故作神秘的微微一顿,随后说道,“真诚!”他笑着,手上摇橹的动作微微加快,远处的乐曲声也是渐渐清晰了起来,“愿意参加的大家都是图个乐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要求……若是这般作假,这风俗怕早就持续不下去了。”
欧阳景轩微微点头,倒是也认可。回头看了眼里面的乐器,他挑眉看向风玲珑,“正好等着离墨,我们也去看看可好?”
风玲珑微微点头,浅笑的说道:“倒是你技痒了……”
“嗯,久久不曾和你合曲子了,甚是想念。”欧阳景轩仿佛忆起什么,突然说道,“今日用哪样?”
风玲珑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身朝着里面走去……纤长白皙的葱葱玉指滑过里面摆放的技痒乐器,从古琴到琵琶……最后到古筝。
“你府里曾有一人筝曲甚是厉害,今日……”风玲珑转身,眉眼间噙着笑意的浅问,“筝,可好?”
欧阳景轩被她那小小嫉妒的样子弄得一笑,“你选什么,我便和什么……”他手掌微翻,那挂着半片暖白玉璎珞的竹笛在手中打了个旋儿,“我就用你赠予的这支竹笛。”
那船夫并不是懂行的人,可见欧阳景轩手里的笛子那就是一只竹子做的,颇为着急,“这位爷儿……过去的人可都是行家,手里的乐器就算不是上古留下的,倒也的名家手笔,你便只用这个?”他摇摇头,“这舟内也是有玉笛的,爷儿何不拿了来用?”
“无妨。”欧阳景轩轻笑,“只是图个高兴罢了……”他狭长的凤眸轻挑,和欧阳沅示意了下,随后说道,“何况,这是夫人所赠,又怎么会是别的能够比拟的。”
风玲珑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着,那笛子做时她还并没有忆起所有,可她却当时看不得他学了她字体的笛子碎裂。想来,人潜意识里的东西终究操控了所有的行为意识,千年前……那到底是久远了去。如今她转世,这人跟着,那是缘不曾散。
离墨千年等候,那是情,却已然不是缘!
有人加入,那原本已经如胶似漆的比试变的越发紧张。
欧阳景轩和风玲珑作为最后一队,先前有人出曲的时候,他们倒也并不强着和……可就算如此,到了他们这一队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队能够让所有人合不上。
剩下突然来的一队,加上又是外乡之人,又是男的俊逸女的娇美绝艳,之前已经比对过的人纷纷好奇之余,也纷纷落了兴奋的急切。
欧阳景轩和风玲珑在众人吆喝下相视一眼,二人微微点头示意了下后,风玲珑那不染蔻丹的手指已经轻缓的落在了琴弦上……
欧阳景轩持笛在唇边,眸光微深了下后,清脆高昂的笛声随之溢出,竟是仿若要穿透云霄一般……风玲珑嘴角浅笑,“铮铮”的琴音随着她手指微动的或挑或压或撩拨缓缓传来……曲调竟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划过。
不过是开曲,已然让比试过的人心中一震……大家都是爱乐之人,自然明白此二人是个中高手。
欧阳沅坐在船板一侧,晶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或吹或弹的二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开……所谓的“神仙眷侣”怕指的就是父皇和母后此刻这般了。
笛声清脆,筝音绵长……前半阙欧阳景轩主,风玲珑辅。后半阙分笛声却只是成了点缀,筝涓涓的声音就好似让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插入,除了那点墨的笛声……
一阕“忘不忘仙”仿若奏尽了浮华往事,是谁曾经在那万里苍穹之上只是轻柔以待?又是谁在红梅林中情殇一片?仿佛,所有的伤和痛、情和爱……最终都只是化作了一道心中深处的影子,无法抹去,成了终身最爱。
星眸渐渐失去了焦点,纤长的手指撩拨着琴弦,却也是动了心念……风玲珑嘴角的笑犹如灿烂的繁花一朵朵绽开,惊艳了每个人的眼。
欧阳景轩一双凤眸紧紧的凝着风玲珑,笛声不过偶尔和入,不突兀反而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他爱她逾过生命,为她十世等待冲破天尊和天圣母的枷锁,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再也不能放开她!
远处,一墨色身影伫立一叶小舟之上,远远的看着画舟的方向,负手而立。风扬起了不绾不束的墨发和墨袍,已经多久?他不曾如此恣意狂妄?
在魔界之时,她总是嫌弃他这般,每日拿着墨带到他殿中为他束发,顺道抱怨两句:“阿墨,你这样……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啊?”
他当时只是挑眉,“你不在我身边,还想去哪里?”
她却只是笑的花枝乱颤,“咯咯咯”的清脆笑声将整个魔尊殿都染上了一层不该属于那里的东西。她那时并不如现在这般心细,总是扯的他墨发掉落,一边儿感叹下次会小心点儿,一边儿继续扯落着。
他其实是喜欢她那边随意的,无忧无虑,全然凭了性子做事……他想宠着她,她也愿意让他宠着,那便够了。
那夜在还叫闵行镇的地方,她初来,留下他和他夜间漫步。其实,有些事情他和欧阳景轩都不说,却不代表不懂……
他们一同陪她回曾经是尧乎尔那片戈壁,不过是想要和她一起看看她在这世生长的地方。而那之后,她会离开……他们都知道。
她不希望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只因为她心里,他们都是重要的……
其实,知道此,他便已经是开心的。他的小玲儿,对他的喜欢,并没有少于天君。不过是这一世,他始终是晚了……
她宁愿自己受伤,却不想伤害他们……呵呵,可她却不知道,其实已经伤了,虽然并非她所愿。
筝和笛一轻柔绵长,一霸道凌厉,二者之间的相合,根本无人能够插的进去。先前比试的人一面儿陷入他们的造诣之中,一面儿感叹此曲根本无法插入。就好似有一些东西,不管他本事是不是存在什么瑕疵,却容不得别人染指一般。
“主君,若是你,可能和?”魑魅好奇的问道。
“能!”离墨淡淡开口,说的却是肯定。
魑魅和魍魉对视一眼,纷纷再不曾开口……主君爱着姑娘,又等了她千年,最终不过是不想她受伤,便也只能自己染墨成殇。
他们不过是幽魂,生生死死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梅林一战,他们助主君。事后,那人回归神格他们才终得还原……其实,从梅林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同了。比如……主君的心思。
此曲主君能和却不和,不过是一种成全罢了……
若说姑娘是欧阳景轩的毒,那么,主君却是姑娘的毒……是毒,亦是解药。想要让姑娘开心,主君如今便只有自戳成伤!
有些事情仿佛已经注定,却又不尽然……主君要用什么要的借口退出或者离开,没有人能够揣测的到。
曲乐在风玲珑手指上下滑过所有琴弦后缓缓落下……不仅仅是听的人,就算是弹奏的人也是被深深绕在了曲乐那透着希冀又仿若惆怅中。
欧阳景轩垂了手,璎珞在风中轻轻飘动,和他身上微动的衣袂一同,硬生生的染上了几许无法挥去的寂寥……他在和她,却也是在倾诉着。
此生,天上人间,他只愿伴她左右。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好,随之感叹声、赞叹声此起彼伏的传来。一对佳人,一曲佳作,赏心悦目的同时怡人心脾……这般好,岂是一个好能形容?
“想不到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一绛紫色袍子的男子拱手说道,“浮华公子今日合了五首曲子,最后却是还是落了二人。”没有贬低谁的意思,只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谁要是一人合上了所有人的曲子,那便可以要求每人做一事。
风玲珑和欧阳景轩也这时恍然,方才合曲子的,仿佛都是一人独队的那位青衫男子。
“逾越了……”欧阳景轩颇为抱歉的拱手。
浮华公子却一脸笑意的摇摇头,“今日能听如此天籁之音,在下已然不枉此生!”
一番客气之后,一红裙女子已然娇羞了脸的上前。她媚眼如丝的看了眼欧阳景轩后垂眸,微微福身就说道:“公子和夫人琴瑟和鸣,着实悦耳……小女子郡长之女裴澜欲邀公子和夫人参加后日小宴,唐突之处还望公子和夫人海涵。”
有笑声传来,适时还伴上类似于“终于有人入了裴小姐的眼”的话。
风玲珑浅笑,倒也不生气……这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何况那人一见便是气度非凡富贵之人,一曲又是才华尽显,若是女子不动心,倒也成了不正常。
“怕是要拂了姑娘美意,”欧阳景轩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视线更是淡漠,“在下陪内子回乡省亲,年节还要赶回,怕是路上无法多做耽搁。”他说的还算是委婉,可所有人都看出他这是拒绝了裴澜。也直到此刻,所有人才发现,他的视线除了落在风玲珑身上时会出现柔情,看别人时,都是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
裴澜有些强颜欢笑的默了下后,说道:“即使如此,也不好耽误了公子和夫人。”
风玲珑本想宽慰两句她,可思忖着不得倒是不要落了念想,省的心中越发难过……最后,也只是翕动了下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气氛颇为尴尬,浮华公子一笑,打破沉寂的说道:“这公子和夫人的曲子我们没有人能够和,按照规矩……公子和夫人可是要应承我们一事的。”
他话一落,顿时引来附和的声音,气氛倒也一下子热络起来,驱散了方才的尴尬。
众人先是笑着的议论一番,最后浮华公子提议,说二人既然还要赶路,便也不做为难……各敬一杯水酒,一是规矩使然,二是为二人践行。
欧阳景轩和风玲珑自然是不好推脱,纷纷含笑的应承了……
途中的小插曲并不曾耽误太多。欧阳景轩和风玲珑饮了水酒后,告辞了众人,吩咐船夫掉了方向回去……途中,遇到站在小舟上的离墨,众人只是会意一笑,却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浮华公子,你说那墨袍男子为何让我等只是将这酒给他二人喝了?”有人疑惑的看着远去的画舟问道,“他就知道他二人的曲子我们合不上了?”
浮华公子眸光深邃的看着那远去的舟,只是缓缓说道:“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能都揣测个透彻?”他一笑,“何况,他二人的曲子是真的合不上……我试图几次想要进去,都插不进去。”
众人惊愕的看向他,他已然转身欲离开……这里的人确实是合不上,可浮华公子说自己也合不上,确实让所有人无法反应。开始,大家本以为是因为应承了那墨袍男子,所以他故意不合的……毕竟,他可是乐曲大家最得意的弟子,三岁抚琴已然鲜少有敌手的浮华公子。
浮华的舟也渐渐远离,他负手而立在甲班上,不由得想起那二人来之前……
“天下间怕是我合不上的曲子甚少!”
“那到可以一试,”墨袍男子清冷淡漠,“若是你合不上,你便将这酒让二人喝了!”
“不一定我合不上是一,若是真合不上……”浮华蹙眉,“你这酒若是害人之物,岂不是我成了杀人凶手?”
墨袍男子却只是神情溢出一抹自嘲的悲伤,“酒里是有毒,却又不是毒……”
浮华骇然变色。却听他继而说道:“三人行的情是伤,想要终止,便只有变成二人!”酒里是并蒂花开,一雌一雄……自此天涯,她再也不会受并蒂莲生的左右为难之苦。
魑魅和魍魉问他,为何不将这并蒂花开服下,那样她和他便永生不会分开……是啊,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要的不是如此,而是她真正的开心……
千年的守候,其实,他除了等待的伤,揣摩的最多的不是占有,而是……放手!纵然,他总是告诫着自己不要放……却看不得她一点儿悲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