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与觉空先一路向西,几日间便过了太原府,往金国与西夏边关处赶去。在内地之时,还可见处处炊烟袅袅,两人有时错过宿头,借农户家歇脚补充些干粮之类的,凭借少林僧人的名头,都不是难事。
过了太原府后,越往边关处,越显人烟稀少。到了蕸州地界,金夏交界处,更是十里无人,遍地荒芜。许多原是耕地之处,一眼望去都是杂草丛生。路上偶尔看到些赶路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深秋之时尚无厚衣加身,拖着家口往内地逃难。
完颜康策马登上一个小山坡,望着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禁想起一首名篇,情不自禁便念了出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师叔此篇,定当流传千古!”觉空听完颜康念完此词,更是叹服不已,这世上果然是有天纵之才的,这小师叔武功文章,都是出类拔萃,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无意中做了一回文抄公,完颜康倒是不以为意,挥鞭问道:“古人云,得关中者得天下,觉空,你看这关中大好河山,如今破败如此,如之奈何?”
觉空不假思索道:“若师叔他日能掌大权,率部归宋,则我汉家山河恢复旧貌可期也!”
完颜康哈哈一笑,却不答话,只挥鞭驱马,喊了一声:“我们看打战去。”
两人离了金国的疆域,赶往交战之地。金夏两国在此各自筑有坞堡,屯兵各有数千人。坞堡相距不过五十里,中间的这片地块丘壑林立,地势谈不上险要,但大军无法在此展开,所以各自都在此筑了坞堡,防备对手偷袭。
这五十里地,那是真真正正的灭绝人烟,只有些鸟兽存在,还时常发现些人马的尸体残骸,被秃鹰啄食过,被风沙吹过,已经辨不出是金兵残骸还是夏军尸骨了。
完颜康两人耳聪目明,远远便看见数里处有烟尘飞起,驱马赶到近处,正好看见夏、金两边人马在那交战。
离着几百步,听见人声呐喊,马匹嘶鸣,似乎打的惨烈无比。但两人看着看着,便发觉不大对劲,两边除了前几次冲锋打的像模像样之外,后面便似乎都是敷衍了事了。
半个时辰后,两边都十分有默契的撤开,各自留下几条性命便拨马回营了。两军回营时,又各自留下几个人来。
完颜康和觉空看着这个架势,都以为是打完了,留几个人收敛战友尸体而已。
完颜康轻松的问了问:“师侄,你看着两军战力如何?”
觉空虽未经历过战阵,但毕竟是武林高手,眼力还是无差,看着这两边人马的表现,最多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已。
两人话未讲完,突然看到战场离奇一幕,各自惊讶无比。
原来两边各自留下的几个小兵,经过己方战友尸身时,
居然毫不停步,遇到对方战死之人尸身,便停下割了首级,搜罗身上财物。
金兵割夏人尸身的首级,夏兵割金兵尸体的首级,偶然还碰到一个重伤没断气的,也不施救,直接补上一记。割完首级后,两边士兵又捡起能用的兵甲,裹成一团,各自回营。
整个过程,安静又迅速,两边殿后之人,互相秋毫无犯。
完颜康与觉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待两边士兵各自走开了之后,完颜康跳下马匹让觉空看管,自己跟上去探个明白。
过了半晌,完颜康阴沉着脸回来了。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跟上那几个金兵,将几人制住,问明了情况:原来此地限于地形,两军很难展开大战,但军队又不能不驻扎,周边又艰苦无比,日子十分不好过。
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两边的主将隔三差五派些斥候或者小规模部队对战一番。打完过后,各自便向朝廷报喜云云:某年某月某日,我部率军出击,歼灭金兵/夏兵若干,以期得到朝廷赏赐,将自己调离这个鬼地方。
完颜康早就从伍石蛮等人处得知金兵糜烂,善战者不多,却没想到边军已经糜烂至此!
这时候,完颜康一掌拍死几个金兵的心都有了,只是看着对面士兵麻木的神情,他却只得叹息一声,将几个都放走了。
小兵何罪也!
觉空听完,看着完颜康阴沉到要滴出水的脸色,便开解道:“金兵如此不堪,如此看来,金国已是日薄西山,师叔不如早日恢复杨氏姓名,率兵认祖归宗,早日复我汉室衣冠。”
完颜康听了这话,斜了觉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西夏跟我金国军士如此糜烂不堪,你心心念念的大宋,却在这样的金国和西夏手中连连战败、俯首称臣,如今汉室衣冠的代表,南边的赵家子,该是如何不堪!”
觉空如中雷击,过了半晌,才开口嗫嚅着要说些,只是他才说出两个字:“或许……”就再也不知如何反驳。
完颜康收拾好心情,拨转马头喊道:“我刚刚制住的几个士兵,此时说不定已经回坞堡了,待会坞堡中必会派出人马来找咱们麻烦,赶紧走了!”说完,他挥鞭便走。
觉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拍马跟随而去。
完颜康本待策马南下,与觉空去见见宋国的境况,但在蕸州见过金夏边军的交战后,他第一时间想看的并不是宋国的军力,而是欲一窥北面草原虚实。
两人先赶至中都,到中都时完颜康并不进城,只到神兵基地报了个平安,换上自己的小白龙,顺便也让觉空换了两匹良马,两人各带了一把腰刀在身,便继续向北疾驰而去。
完颜康原本骑乘之马不如觉空之马,只是他骑术精湛,马速催发的正到好处。后来觉空掌握了完颜康教授的骑术要诀,完颜康便落于下风,好几次完颜康看
着座下马儿跑的乏力,干脆就下马疾行,锻炼锻炼轻功。两人你追我赶,风驰电掣,之前的压抑之情无形中冲淡了不少。
这时完颜康骑上小白龙,小白龙三年未见主人,此番重逢,兴奋无比,主人一催动,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不见了踪影。
觉空在身后吃灰时,才明白为何小师叔让自己带上两匹马儿。
换马之后三日,完颜康和觉空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庆州。
庆州距中都有千里之遥,属大金北京路管辖,自辽国建城以来便是兵家要地。大金立国后也是十分重视此地,从庆州往北往西全是草原,而且雨水丰富,草木茂盛,正是上好的养马之地。
原本北京路乃是大金重要的养马之地,只是近十数年来蒙古部落崛起,时常侵入北京路各处草原掠夺马匹牲畜。金国因为与宋朝常年作战,与西夏也是时和时战,根本无力调军北上发动大战,对蒙古人的行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年来北京路北部逐步被蒙古部落蚕食,仅剩庆州以南仍属于金国掌控范围。这也是因为庆州地势险要,西北两面山脉连绵数百里,庆州筑城于两山之间,可谓一城当关,万夫莫开,乃是北往草原和关外的必经之地。
当年完颜洪烈北巡蒙古回来,便是先经庆州再回中都,当时还斩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城主完颜德操,后来完颜洪烈推荐用拓跋铁头镇守此城,原本的副将马得胜官居原职。
几年来,拓跋铁头勤修武备,整治城池,倒是把庆州打造的如铁桶一般。期间完颜洪烈两次前来巡视,都十分满意拓跋铁头的表现,曾经经常在完颜康面前称赞此人。
完颜康与觉空进庆州时,便发觉城关检查严密。完颜康两人本是光头,近来开始蓄发,才长出短短一截,所以都用头布包了脑袋,看上去打扮颇为奇怪,加上两人胯下骏马、手中刀兵,未到检查之时便被守城之兵持枪围住。
完颜康不慌不忙,朝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丢了个腰牌过去。
这城门口的百夫长接过腰牌一看,原来是个银制的腰牌,上书一个赵字,做工极为精美。此人常年镇守城门,时不时都会遇上赵王府与城主通信的信使,便是以这赵字腰牌为令。往日里信使多用的是铁牌,也有用过铜牌的,今日这个打扮奇怪的居然用的是银牌的,想必是大人物啊!
百夫长不敢怠慢,连忙喝退手下,十分殷勤的问询贵人可要带路。
完颜康唤他到近前,小声告诉他此番来乃是有机密之事,对自己两人身份绝对不可声张,便与觉空两人一起进城去了。
进城之后,完颜康发现这拓跋铁头果然有几分本事,庆州城内秩序井然,时不时有些士兵巡逻,但都是正常值守,没多少无故扰民之事。
两人在城里歇了一宿,洗去风尘,让马儿都歇了歇,补充了些干粮,第二天便从北门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