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县发起动员之后,薛文山也没闲着,他派出从汾州带来的衙役,各自便装出行,在全县范围里打探消息,暗中搜集韩家的罪状。
两日之后,衙役们纷纷回报,倒也是呈上了不少线索。薛文山细细一看,顿时大感无语。
衙役们搜集的线索,大多是鸡毛蒜皮之事,而且无关韩家本家子弟,多是旁系中人惹出来的麻烦,如何都牵连不到韩添丁头上来。
到了这时,薛文山对韩添丁此人倒是生出几分佩服之意来。韩家本家子弟不少,有数人已经在朝为官,其余众人即便才能稍差,也都能安分守己。以薛家治家之严谨,家中尚有一个幼弟时常惹是生非,去岁还惹上了一桩官司,让薛家平白折了许多银两为其赎罪。
但越是如此,薛文山要拿下韩添丁的心思,就越发坚定。这两日他原本还翻了不少县中其他富户的资料,开始做起另外的打算来,此刻他将别样打算尽数收起,一门心思要拿韩添丁开刀。
杀鸡儆猴,岂有杀猴儆鸡来的好使!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两日,徐文亲自带了一个人,来见薛文山。
“薛大人,我带了个妙人过来。”徐文一脸欣喜。
薛文山打量了一下徐文身后之人,只见此人一声帮闲打扮,长的有些油头粉面。他看了两眼,心中觉着就有些不喜,微微皱眉:“徐县长,此乃何人?”
徐文没有正面答话,侧过身子瞟了此人一眼,这人立马双膝跪倒,朝薛文山叩首道:“青天大老爷,韩添丁强占我家田产,致小人无家可归,求大老爷为我做主啊!”
薛文山听完这话,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来将这人扶起:“起来起来,咱们大金现在不行跪礼了,你姓甚名谁,把冤屈细细道来。”
这帮闲模样的人名唤赖建,祖上耕读传家,也算家道殷实,父辈传到他这里,给他在永宁县城里攒下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城外还有两百来亩良田。按他的说法,十年前韩添丁和他人设计陷害,让他欠下了巨额债务,迫使他将家中两百亩良田贱价格卖与韩添丁。
从此之后,赖建家道中落,妻离子散,沦落到给旁人帮闲谋生。
薛文山听完赖建这一顿哭诉,细细打量此人神情,心中生出不少疑惑来,他挑了其中几点问了问赖建,便让此人出外等候。
“徐县长,此人是何来路?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薛文山一脸严肃。
徐文道:“大人,赖建所言,倒也非虚。此人田产是真,贱卖也是真。”
薛文山哦了一声:“这么说来,赖建所言韩添丁伙同他人陷害于其,不见得是真?”
徐文道:“这赖建原本好赌,当年赌红了眼,欠下了赌场两千两银子,被人追 债。韩添丁替他还了债,赖家的两百亩地,就归了韩家。其中是否有旁的勾当,下官拿不准。只是这两百亩上好的水田,只卖了两千两银子,着实是贱卖的厉害,这两百亩地交割文书的副本,本县可都是存的妥妥帖帖。”
薛文山连道:“把交割文书的副本取来。”
徐文早有准备,不多时就有书吏取来副本,呈与薛文山查看。
薛文山细细看了交割文书,发觉不似作伪,便放了大半的心,这才转头问道:“徐县长,赖家的地当年能作价几何?”
徐文道:“赖家的两百亩地,确是上好的水田,若真是放出消息,一亩地卖二十两银子,绝无问题。”
“当真!”
徐文有些不悦:“薛大人,徐某在永宁县为官十余年,虽说资质
愚钝,可这点民情世事还是懂的。”
薛文山哈哈一笑:“徐县长,本官并非信不过你,只是这韩家毕竟有几人在朝为官,咱们要办这韩老头,就得办的妥妥帖帖才是。”
徐文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操办?”
薛文山沉吟片刻:“徐县长,你安排这赖建到县衙击鼓鸣冤,由县尉亲自接待,录好口供之后,即刻派人前去韩家,捉拿韩添丁到案!”
“遵命!”
若是永宁县平日里办案,从击鼓鸣冤,到查明案情发出拘捕令,起码得半天才行。这日赖建一击鼓,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衙里就浩浩荡荡出来二十来号衙役,人人手持水火棍,杀气腾腾的往城外奔去。
这二十来号衙役,由县尉林虎亲自带队,杀到城南十里外的韩家庄。庄里有人望见,早已奔回庄内禀报了韩添丁,他换好一身暗紫色长袍,带着七八个家丁,迎出庄外。
“林大人,难得来俺们这韩家庄,不知有何要事?若有用得着老汉的地方,尽管开声。”韩添丁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林虎踏前两步:“老庄主此言当真?”
韩添丁见林虎面色严肃,连道:“大人如此阵势,莫非鄙庄里窝藏了什么贼人?”
“若是如此,鄙庄无论何人家中,都任由大人搜捡。”
林虎呵呵一笑:“用不着这么麻烦,本官今日过来,只请一人到县衙便可。”
“何人?”
林虎收起笑脸,一手搭在韩添丁肩头,沉声道:“请老庄主随本官走一趟!”
此言一出,韩添丁大吃了一惊,他身后几个家丁连忙抢上前来,要护住老主人。
林虎大喝一声:“滚回去,否则本官立马拿下尔等,治一个妨害公务之罪!”
韩添丁回过神来,连忙转头喊道:“退下。”
家丁们闻声站住了,其中一人对林虎喊道:“林大人,我家老爷犯了什么罪,用得着你亲自来抓他。”
林虎冷哼一声:“本官用得着跟你们交待!”
说完,他对韩添丁道:“老庄主,本官敬你年长,就不上手铐脚镣了,你自个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韩添丁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他转头对家丁丢下一句:“勿慌,派人知会我儿。”
说完这话,韩添丁把林虎的手拿开,主动迈步往县城走去。
有两个衙役见着韩添丁如此拿大,凑到林虎身前低声道:“大人,收拾收拾这老头?”
林虎哼了一声:“休要多事,回了衙门再说。”
……
一行人进了县城,林虎就使两个衙役跑回去县衙报信。一进县衙,林虎带着韩添丁直入审讯室,上首早已坐了两人。
韩添丁被按在审讯台前坐好后,抬头一看,其中一人他早就认识,正是本县县长徐文,另外一人坐在中间,显然身份地位更高,他堆出笑容,问道:“徐大人,恕老汉眼拙,这位大人是?”
徐文道:“这位是州里新到的薛大人。”
韩添丁连忙拱手:“原来是薛大人,老汉这厢有礼了。”
薛文山冷冷一笑:“韩添丁,你若是个知礼之人,今日也不至于被带来县衙,沦为阶下囚徒。”
韩添丁收起笑脸,哦了一声:“薛大人,不知老汉犯了什么大罪,还劳动几位大人亲自办案。”
薛文山道:“韩添丁,按我朝《革新法典》,你若能主动坦白罪行,可从轻处罚,明白吗?”
韩添丁拱了
拱手:“老汉一生清清白白,从无作奸犯科,还请大人明察。”
薛文山冷哼一声,转头对徐文道:“徐县长,看来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徐文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大喊一声:“把苦主带上来!”
几个呼吸之后,赖建被带入审讯室。此人进来之后,快速扫了韩添丁一眼,连忙跪倒于地,朝上首连连叩首,哭喊起来:“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徐文道:“起来说话,你姓甚名谁,有何冤屈,不妨一一道来。”
赖建站起身后,开始述起冤屈来:“大人,小人姓赖名建,原本是县上庄户人家,家中也有几亩薄田……”
这赖建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自己凄惨无比,说的韩添丁十恶不赦。
韩添丁听到一半,就勃然大怒,指着赖建骂道:“畜生,安敢如此颠倒……”
韩添丁本想说颠倒黑白,后面黑白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得薛文山一声爆喝:“来人,掌嘴!”
一旁抢上两个衙役,啪啪给了韩添丁几个嘴巴子,把韩添丁剩下的话打回肚子里去了。
薛文山满意的点了点头:“赖建,继续说。”
赖建看了一眼韩添丁,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旋即转过头来,继续诉说冤屈。
韩添丁气的满面通红,数次想开口怒骂,却因为才被掌了嘴,不敢随意说话,硬生生忍了下来。
等到赖建说完,薛文山发问:“韩添丁,你有何话说。”
韩添丁压住怒火,说道:“大人,这厮是县里有名的泼皮无赖,这番说辞全是颠倒黑白。”
“怎么个颠倒黑白法?”
“十年前,赖建在赌场输红了眼,把自个祖上的宅子和两百亩地都押了上去,连自个的妻女都押了上去!”
“这厮找上我韩家庄,求着老汉买了他家的天地和宅子,帮他还债。”
“老汉念着这厮还有一家老小,只要了这两百亩地,饶了这厮的宅子,给他一家有个安身之处。”
说到这里,韩添丁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指着赖建大骂:“哪知道,这狗东西到头来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韩添丁说到这里,还要再骂,就听薛文山开声道:“赖建,此人所说,可是实情?”
赖建连忙跪地叩首:“大人,此人一派胡言。分明是他联合赌场做局,套了小人进去,逼着小人将田地贱卖。若非如此,小人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如何舍得,小人百年之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赖建说到这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薛文山冷笑一声:“韩添丁,你有何话说?”
韩添丁道:“大人,老汉与县里赌场之人,从无瓜葛。赖建卖地与老汉,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有交割文书为凭,县里必留有副本,还望大人明察。”
薛文山道:“你是否与人做局设套,往后自会查的清清楚楚。赖建卖地与你,确实有交割文书为凭。可这卖地,究竟是自愿,还是你韩添丁强逼的呢?”
韩添丁连道:“大人,当日是赖建这厮找上门来,苦苦哀求老汉买了他家的田地,绝非老汉强逼于他。”
薛文山冷哼一声:“上好的水田,半价卖给你,还得苦苦哀求,韩添丁,你这话也只好去哄那三岁小儿!”
韩添丁又待分辨,只见薛文山重重一掌拍落:“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不成!”
“来人啊,把韩添丁押入大牢,待来日移送法院宣判!”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