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府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拓跋铁头灰溜溜的连夜滚回中都,自不必提。
原本庆州的本地官员想着抱起团来,纷纷称病罢工。完颜康首日到此,就来了个下马威,一众地头蛇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许多官绅心道,这庆州府少了自个这些梁柱,如何能玩得转。
等着这年轻气盛的小王爷服软再说!
这些地头蛇没想到的是,自个阵营中先出了个叛徒,公孙玉当日就被策反了,一头扎进了完颜康的麾下,甘为走狗。
称病罢工?那就再好不过了,完颜康大手一挥,既然病重,就干脆在家修养个两三年再说吧。
剩下来的看着形势不妙,赶紧偷偷向通判大人递话,愿意效忠世子殿下。
不不不,已经不是通判大人了。
完颜洪毅上任的第三日,公孙玉已经被任命为庆州府同知,论官位仅在完颜洪毅一人之下。
原本的同知大人听了这个消息,又惊又怒,在家中踱步不停。
结果这位同知大人在家中转了三百多圈,也没想出个法子来,最后还真是气的一病不起。
公孙玉顶了同知的位置,余下还有一大波官位怎么办?
完颜康毫无顾忌的将范俊平等几个文士安排在各重要岗位上,剩下的空缺,放出消息重新招人呗。
三条腿的驴难找,两条腿的官员,那可是满地跑。
官员出缺,这庆州府中有了功名的读书人,那是可劲的往府衙里挤啊!
趁着这个机会,得了肥差不说,若是有幸入了那位小王爷的法眼,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
不到五日,庆州府的官员大换血,吏治焕然一新。
吏治既稳,完颜康便开始与完颜洪毅巡视军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庆州大营的演武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几千号兵将,完颜康几人站在点将台上,面色沉凝,几乎要滴出水来。
庆州大营号称有一万将士,除去平日里守城的常备兵将之外,这军营之中至少得有八千人。哪知三通鼓响罢,这操场上到齐的不够六千之数,多数还是衣甲不整。
完颜康转头向一旁的副将,冷冷道:“这就是所谓的庆州精兵!”
一旁的副将已是冷汗淋漓,刷的一下跪地,连连叩头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看着这个副将废物的模样,完颜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声令下,就将他拖出去斩了。
可这个副将李勇是庆州本地人,还有几分聪明劲,拓跋铁头跑路后的第二天就上门来表忠心。
完颜康知道,虽说这满场的兵将实在不像话,可要让李勇背锅,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完颜康默念一遍心经,消去火气后,才扶起李勇,缓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庆州承平已久,想来将士们过于懈怠,怪不得李将军。”
李勇顺势起身,连连谢过小王爷大度,表示感激涕零。
李勇不追究了,可这成千上万的土鸡瓦狗,该如何调教,才能练出一支精兵来,完颜康心中不断盘算着。
完颜洪毅沉声道:“世子殿下,依军中规矩,三通鼓响,未到者可斩!”
李勇见完颜洪毅如此杀气腾腾,半句好话都不敢说,只怕触了小王爷的霉头。
完颜康寻思着是否需要借几十个人头来立威,当年在草原之上,他便已经杀敌
无数,对着庆州城里的部分权贵豪绅,他也是准备清洗一番的,只是看着大营中的这些散兵游勇,他却硬不起心肠。
这个年头,当兵吃粮的,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在中都禁军当中还有部分勋贵子弟,而这边军之中,大都是一些苦哈哈,便是有少许想混个出身的关系户,数量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思来想去,小王爷仁慈之心发作,大手一挥,当日点兵未能准时赶到者,尽皆赶出军营!
顿时,这庆州大营就少了接近一半。重新整编队伍后,一万人的编制,能留下来的不到六千。便是剩下的六千人马,完颜康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来半个月的魔鬼训练,看看成效。
说是魔鬼训练,其实也就三项而已,列队,站军姿,跑步。
这三项说来简单,但在完颜康这里,要求的标准可是完全不同的。
列队要求,两通鼓响整队完毕。
军姿一站,就是半天,日头再辣也得硬挺着。
跑步至少二十里地,还得背上兵甲。
于是乎,军营中叫苦连天者不知凡几,站军姿站到晕过去之人也是不计其数。只是无论如何辛苦,任凭如何抱怨,军营中却没生出什么乱子。
无他,堂堂小王爷和留守大人都亲自参与训练,这些个大头兵还能有什么好说。
更何况,这军营中伙食好了许多,起码馒头能吃个半饱了,隔三差五还能见着些肉食油水。
半个月后,除了部分通过关系打点进来的兵将,大部分庆州军都熬了过来。
再次点兵,操场上原本数千散兵游勇,队列整整齐齐,面貌焕然一新。
完颜康微微点了点头,为将者能身先士卒,做到军令通达,在这个时代,练出一支所谓精兵,其实并不太难。
但身先士卒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将帅又有几人!
操场上的数千兵将,足足站了顿饭功夫。完颜康才出声道:“诸位将士,这半个月,辛不辛苦?”
台下响起的却是满场的嘈杂声,拓跋铁头初来庆州时,还是好好的操练了一番的,近几年随着完颜康草原布局成功,庆州再无侵扰,军备便随之松懈了一大半,从初时的三日一练,到今年旬日都未必操练一番。
这半月来每日从早到晚的操练,对这几千大头兵而言,实在是操练的筋疲力尽。
与此同时,台下响起一股整齐喊声:不辛苦!
这声整齐划一的喊声,自然是神兵一期学员下意识的喊声,这半个月来,一百多名一期学员也随军训练。
让庆州数千兵马操练的筋疲力尽的训练,在这帮小子看来,确实是小儿科啊!
完颜康待众人喧哗一阵后,大喝一声:“肃静!”
此声完颜康运上了几分狮吼功的法门,端的是如雷贯耳,传遍全场,应声而静。
“这半月来的训练,只是一道开胃菜,我庆州军往后的训练标准,只会在这半月之上,若有吃不了苦的,今日可自愿退出,往后再生他念,都以逃兵论处!”
台下数千兵将听了完颜康这番话,各自左顾右盼,寻相熟之人交流到底是去是留。
完颜康待众人消化一阵,又接着说道:“今日自愿退出者,一人领二两银子,算做路费。若愿留者,往后粮饷加倍,都发银两或者用米粮冲抵,不用宝钞!”
此话一出,台下嘈杂声再
难压制。
大金普通边军的粮饷,不过一月一两银子。就这一两银子,经军官层层盘剥下来,到了最后能到手的还不到五钱。
若是能到手五钱银子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年来,朝廷学着宋国发行宝钞,用纸片来代替银两铜钱。
若是朝廷收税也收宝钞,那也罢了。于是乎,这些宝钞就真个变成纸片了,吃又吃不得,烧了又舍不得。
俗话说,当兵吃粮,当兵吃粮。这些大头兵饭都吃不饱,粮饷都不能到位,如何敢战,如何愿战!
若是如小王爷所言,真能一个月拿到二两银子,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可这么好的事儿,能信的过吗?
听着下面议论纷纷,各种不信疑难声音夹杂其中,完颜康清喝一声:“如有疑问,推选五个代表上来。”
不多时,在军中有些威望的五个军士代表,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完颜康面前。这五人单膝下跪行礼后,却是各自互相张望,个个都不敢先开口。
完颜康点了中间一个:“你先说,有何疑问?”
中间这个军士支吾了几下,终于吐出一句:“少帅,这粮饷加倍,真能到手吗?”完颜康与庆州军共同训练时,让这些大头兵都与学员们一般,唤自己做少帅。
完颜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绝无虚言,往后军中粮饷之事,本帅会派专人监督,若有胆敢私吞下属粮饷者,不拘多少,一律斩首示众!”说到最后几句,完颜康声音肃杀,传遍全场。
全场肃静片刻,然后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来。
半晌之后,待众人喊声平息,完颜康又点了一人问道:“还有何疑问?”
“咱们军中以往的规矩,是三日一练,往后要是天天都练,吃食还管的上么?”这军士说完,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这半月训练虽然辛苦,可吃食都能管够,还间或有些肉食,放在往里,这些大头兵哪里敢想。
“只要尔等认真训练,吃食管够,两日一肉!”完颜康斩钉截铁的说道。
台下的欢呼声,再次如雷般响起。
这年月家中能顿顿吃上饱饭的,可谓小康之家了,若是能两日一肉,更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完颜康初来之时,若是许下这等承诺,这帮丘八决计是不信的,只以为这位小王爷哄着自个玩儿。
这半月下来,堂堂小王爷能与普通士卒同住同训,少帅在军中的信任度无疑大大提升。
加上一百多号神兵学员,在训练中透露跟着小王爷混的各种精彩:馒头管饱,天天有肉。
这帮苦哈哈出身的丘八,大多都已经眼中放光。
完颜康宣布给一个时辰,让大伙抉择,究竟何去何从。
队列中稀稀拉拉有人出列,选择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几乎就再无人出列。
一个时辰后,完颜康再次点齐人数,留在军营中的兵将接近五千,个个挺胸抬头,站的笔直。
看着半月前土鸡瓦狗一般的兵将,简单调教后已有几分精兵气象,完颜康颇有几分自得,只是想到众人选择留下的原因,他内心不觉又有几分悲凉。
这个时代的中下层人民,实在太过容易满足,老百姓有口饭吃,有件衣穿,灾年之时饿死冻死的人不太多,便是所谓的太平盛世了。
能让手下吃饱饭,活的有奔头,下面人就会豁出性命跟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