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时延是个身体各项机能都健全的男人,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产生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冲着程奚产生这种反应,而且还只是......简单地蹭了几下。
陶时延捏捏眉心, 心想:今天可能真喝的太多, 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
他在原地稍微平复了会儿, 等身体上的异常下去才回包房。没多久那几人玩够了,看时间太晚,又起哄让林雪峰明天上午放假。
林雪峰自己也累的够呛, 半推半就地同意, 于是大家蹦蹦跳跳离开了ktv。
其余工作人员回宾馆时把车都开走了, 只给他们留下一辆商务车。陶时延走在队伍最后,等他上车一看, 车上只剩下两个空位。
一个是叶若琪身边,一个是程奚身边, 他犹豫片刻, 最后选择了坐在程奚身边。
到宾馆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路上程奚一直闭着眼睛装睡。刚才在逃生通道里太混乱,陶时延的姿势与拥抱无异,而且还是那种很暧昧的拥抱。
他浑身上下被陶时延的气息侵占,连腿都软的差点不听使唤, 那种感觉太......亲密。
他不敢不跑, 怕自己贪恋陶时延的拥抱。
等到了宾馆, 两人情绪都调节的差不多, 程奚依然先回自己房间换衣服、洗漱,然后去303报道。
陶时延也刚洗漱完,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抿着唇,谁都不说话。
良久,程奚的声音打破沉默:“我去睡了。”
陶时延:“嗯。”
程奚:“你今晚喝了不少酒,还好吧?”
陶时延:“还好。”
对话到此为止,程奚点点头去了侧卧。看着侧卧门关严,陶时延也回了主卧。
自从上次暴雨过后,边境很久没见过太阳,今天也一样,厚厚的云层将星月遮的一干二净,天空黑的仿佛被墨泼过,窥不见一丝亮光。
蝉也闷着不出声,本应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两人裹着被子,却都没什么睡意。
陶时延睡不着是因为猜不透程奚的想法。他能看出程奚在生自己的气,但搞不懂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在他看来,今晚对男生照顾的已经很细致了,也没怎么逗人家,顶多是楼道里的动作有些唐突。
可当时情况紧急,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会被林雪峰发现,男生应该能理解他。
想到这儿,陶时延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猛地意识到,他是不是对程奚在意过头了?
在山区生活的那段时间,他眼睛受伤、目不能视物,只能靠手去感知身边的人。那时他对小风车所有的印象,便是精灵般凸出来的耳尖,和一直握在手中的纸风车。
坦白讲,刚开始他愿意照顾程奚,全是因为程奚长着和小风车相似的耳朵。但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这个表面看上去凶巴巴的小男生其实很善良、柔软,让人忍不住使坏欺负他、让他面红耳赤;再把他哄好,看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
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对程奚好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就跟弄不懂程奚生气的原因一样。
所以,隔壁那位祖宗到底在气什么?
......算了,不管气什么,总归是他的不对,陶时延认命起身,准备先把这一劫渡过去。
而在陶时延迷惑的同时,程奚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仔细回想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陶时延见他无聊带他一起玩,抑或怕他累准备送他回宾馆,都是为他考虑、对他好的行为。
他承认儿时被拐卖的经历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性格缺陷,导致漫长的二十二年时光中,愿意接近他的人寥寥无几。比如说现在,他身边常联系的朋友只有陆行止和赵小涛。
所以有人愿意对他好,他应该感激才对。不由分说地把人家推走,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越想程奚越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如果今晚不把这个歉道了,怕是这段时间都要睡不着!
借着手机指示灯的亮光,程奚鼓起勇气下地,摸索着往主卧的方向走。宾馆房间不大,两个卧室之间仅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小走廊,他一步迈进去——
“咚——”
脑门磕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室内霎时响起两道抽气声,听出对方是谁,程奚捂着脑门怒道:“你走路不会看着点呀!”
陶时延揉揉鼻尖:“我看得着么?”
程奚:“那你大半夜往我这边跑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陶时延哭笑不得,“大半夜往我这边跑什么呢。”
呃......
程奚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似乎不是骂人。
他清清嗓子,声音有些磕巴:“那个......对、对不起啊。”
陶时延怔了下,“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今晚不该冲你发脾气的,那时候我心情不太好,希望你别介意。”
“哦,”陶时延憋笑,“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不说原不原谅吗?
程奚有点焦躁,开始分析自己语气的真诚度。如果不够真诚的话,他可以试着再来一遍。
然而,紧接着,他听对方说:“我也是来和你道歉的,今晚是我不好。”
蛤?程奚诧异:“你哪里不好?”
陶时延实话实说:“不知道。”
程奚:“......”
“我觉得我挺好的。”
程奚:“............”
“但是我不想看你不开心,”陶时延的声音又低又轻,“程奚,你别气了,嗯?”
既然影帝大人“委屈”求和,程奚便宰相肚里能撑船,挥了挥手,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他。
这通折腾完,已经到了后半夜三点多。幸好第二天上午放假,他们不至于顶着两个黑眼圈上工。
但翌日上午睡醒,打着哈欠去尿尿时,程奚听见卫生间里清晰的咳嗽声。
他等在门口,差不多十分钟后,陶时延湿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神情恹恹的,似乎不太精神。
程奚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不舒服?”
陶时延“嗯”了声,嗓子微哑,“好像有点感冒。”
都说感冒在快好的时候传染性最强,昨晚两人又抱又撞的,陶时延被谁传染不言而喻。
这回罪过可大了,程奚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你快去床上躺着,我给你找药!”
得益于常年健身,陶时延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所以感冒不像程奚那么严重。没发烧,只是喉咙有点发炎、身子有些乏而已。
只不过前几天小朋友感冒的时候,他没少跟着操心,陶时延摩挲着下巴上的疤——现在跟小朋友收点利息,应该不过分吧?
他依言躺回床上,没盖被子。不多时程奚烧完水、拿着药急匆匆跑回来,先是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拉到他胸口处,然后用开水和矿泉水兑出一杯温水:“来,吃药。”
陶时延手肘撑床,摸了把水杯:“不行,太烫。”
没办法,程奚低下头,仔仔细细吹了一会儿:“现在呢?”
陶时延终于满意地接过水杯。
吞了药,躺回枕头上,程奚又敏感地发现,眼前这人洗完澡没吹头发,发梢现在还往下淌着水,颈侧和喉结湿漉漉的。
本来感冒就怕冷,头发不弄干的话很容易加重病情。程奚哒哒哒跑到卫生间,取回吹风机,“坐起来。”
陶时延:“起不来了。”
程奚费劲把他扳起来,将吹风机递给他:“喏,吹吹头发。”
陶时延:“没力气,动不了。”
程奚无语片刻,怀疑他得的不是感冒,而是他妈的半身不遂。
没办法,他脱鞋上床,跪坐在陶时延身后充当起洗剪吹小弟的角色。雪白的手指插进乌黑的发丝中,程奚发现对方头发浓密,但发质偏软,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都说发丝硬的人心狠,发丝软的人心软,程奚一直以为陶时延是前者。或者说,娱乐圈中绝大多数人与他想法相同。
却没想到,陶时延竟然挺心软的。
......罢了,封建糟粕而已,不可信不可信。
享受完洗剪吹服务,陶时延又换着花样坑程奚喂他喝粥。程奚忙活的像只小蜜蜂,等终于把人侍候满意了,才想起来自己憋着尿没尿。
他赶紧跑去卫生间,释放的时候,主卧传来悠扬的口哨声,美其名曰为他助兴。
程奚:“......”
要不是你病着,老子现在就敲爆你的头qaq!!!
不过感冒归感冒,下午的拍摄不能落下。一点半,陶时延准时到达片场,往化妆间椅子上一座,捂住嘴开始咳嗽。
叶若琪心疼的不行:“延哥,你感冒了吧?”
陶时延:“嗯,小程传染的。”
不多时林雪峰跑进来,惊慌道:“听说你咳嗽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陶时延:“没关系,被小程传染感冒而已。”
于是这个下午,所有人都在讨论程奚是怎么把陶大影帝传染感冒的。空气传播病毒效率有限,看来一定有更亲密的接触。
嗯,就是酱紫,一定有更亲密的接触!
程奚感冒一周,陶时延感冒一周,最后半个月就在忙忙碌碌侍候人中过去了。
随着周铭生最后一场戏拍摄完成,程奚结束了自己的首次触电之旅。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但收获比劳累多得多,也让他明白了电影人是一群多么值得尊敬的人。
杀青宴在全组杀青后举办,因此林雪峰没给他安排饭局,代表全剧组送给他一份纪念品和一大捧鲜花。
程奚捧着花、忍住鼻酸,换下周铭生最常穿的淡青色布衣。比起和剧组告别,更让他难受的反而是与角色告别。
赵小涛订的明天上午来接他,还能在这边住最后一夜。当用门卡刷开陶时延的房门,闻着朝夕相处、早已烂熟于心的味道时,程奚吸吸鼻子——
如之前想的那般,离开《猎日》剧组,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接近陶时延的机会了。
他的喜欢,只能永远尘封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永远是,一个人的喜欢。
陶时延有场戏没拍完,待会儿才能回来。程奚深吸口气,准备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多省出点时间和陶时延过最后一夜。
侧卧里他的东西最多,眼罩、充电器、眼药水之类丢的到处都是;接下来是卫生间,他早晚大多会回自己房间洗漱,有时候犯懒不愿意动弹就在陶时延这儿解决。所以卫生间里能找到他的牙刷、洗面奶、毛巾什么的。
把这些生活用品该扔的扔、该带的带,顺便帮陶时延放好泡澡水,他余光猛地瞥见浴缸顶端的置物架上,放着一个棕红色的物体。
程奚眼皮一跳,瞬间猜出那是什么。
——是陶时延最宝贝的木盒子!!
估计男人早上清理过它,盒子表面一尘不染,泛着岁月留下的乌光。程奚一直好奇盒子里的东西,尤其察觉出自己喜欢陶时延之后,他特别特别想知道,究竟什么人、什么物件能让陶时延牵肠挂肚那么久。
鬼使神差地,程奚踮起脚尖取下盒子。它不沉,盒口小锁头没锁,虚虚地挂在上面。
只要轻轻动手打开它,便能洞察陶时延隐藏最深的温柔。程奚舔舔嘴唇,心脏跳得厉害。
心里两个小人吵到不可开交,一个叉着腰叫嚣:“打开它,看看你的竞争对手是谁!难道你不想更了解陶时延吗?”
另一个苦口婆心的劝:“小奚,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不礼貌哦!你喜欢他,更应该尊重他的隐私呢!”
程奚被他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纠结许久,最终战胜了好奇心,决定物归原位,尊重陶时延的隐私。
他抬起手,托着盒子往置物架上放。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低吼:“程奚,你干什么呢!”
声音来的太突然,程奚吓得手一抖,盒子不由脱手而出——
随即“扑通”一声掉在放满水的浴缸中,缓缓地越沉越低、越沉越低、越沉越低......
气氛霎时凝固,卫生间内静的针落可闻。
程奚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最该做的是立刻捞盒子。他来不及挽袖口,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浴缸中。
“不用,我来。”
陶时延走到他身侧,声音沉的几乎要滴出水。程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额角青筋暴凸,眸子红的不似人。
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笼着一层浓重的悲伤。
那是程奚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这一刻,程奚清清楚楚地知道,只要盒子存在一天,他便一天不能走进陶时延内心深处。
......那就不走了吧,程奚心想,注定不是他的东西,何必强求呢?
他!他妈!不要了!!!
打算等陶时延情绪稳定之后再加倍赔礼道歉,程奚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