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小姐,你越说我越觉得不能收了。要是真想听,我给你们弹上两段倒也无妨,只是之后这把琴你还是带回去吧。无功怎能受禄。我这破院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让谁偷去,可不要心疼坏了。”
方秀儿翻了个白眼,晒笑道:“你这人就是有毛病。真心实意给你的你不要,非得拐弯抹角落着些蝇头小利,反而高兴的不成样子。咱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出息?”
这话说到这份上,都涉及到一个人的人格了,林小川苦笑了两声,也不再推辞。
小花她们三个丫头见林小川应下,也都分外高兴,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了桌子。林小川则跟着方秀儿出去搬琴。
等出了院子,一前一后走在星光下的一男一女,步调都慢的出奇。林小川看着方秀儿生怕踩死蚂蚁一般的小碎步,挠了半天头,也没有开口催促。
反正车停的不远,再墨迹也就这几步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走到车子旁边的方秀儿,打开后备箱后,看着林小川微微一笑:“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林小川呼出口气,摇头笑道:“朋友间说谢谢什么的,会不会太见外?能和你这样的大小姐做朋友,说真的,挺没实感的。”
方秀儿轻咬红唇,看着林小川眨了眨眼:“只想做朋友吗?”
看到方秀儿分外明亮的眼睛,林小川愣了愣神,掉头笑道:“嗯。这样挺好。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好在大家彼此印象都还不错,那就这么不远不近做个什么都能随便聊得朋友,不是挺好吗?真要踏入到对方的生活,如你所见,我的世界就是如此无聊贫瘠。而你们的世界,我一无所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间我应如是。可真要上了山呢?那也不过如是。”
等林小川缓缓说完,方秀儿长舒口气,笑道:“我终于发现,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和自制。”
林小川走到方秀儿身旁,从后备箱里把那张价值连城的古琴抱在怀里,笑道:“谁说不是呢?”
再次回到院落,看着收拾的分外干净,腾出一大片空场的场地,林小川摇头一笑。
小花,小朵和笑笑都用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小川。男人心底一柔,决定满足这几个可爱小丫头的心愿。
看到林小川席地而坐,刚摆好架势。方秀儿却是开口说道:“我听老爷子说,他拉了大半辈子二胡,听过最有感染力的,却是林大家即兴演奏的那一曲。我问晴晴,她也没听过。不知今日能否高抬贵手,让我们一饱耳福?”
林小川耸了耸肩,将目光看向小花她们。其实他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这是在自己家,乡下真拉拉二胡也就罢了,一大男人操琴吹箫什么的,总是太装。
小花她们当然更改无意见,反正只要是她们小川哥,怎样都好。
见众人都没意见,林小川就笑呵呵的走回屋里,把他那把破二胡拿了出来。
因为有客,少有的穿戴整齐的林小川,就随意搬了张椅子,在院子中央坐下。但向来没怎么认真收拾过自己的林小川,此时依旧是衬衣袖子随便挽着,喝酒
时嫌热解开的扣子倒是扣上了,但一细看,竟像是扣歪了两个。
毫不上档次的地摊货长裤倒是挺楞正,如果裤腿没挽得一高一低的话,大概会顺眼许多。
但就这么不修边幅就让人丝毫生不起厌恶感的男人,在抱着二胡,奏响第一个音开始,一切都变了。
为了应情应景。林小川演奏了一曲广为流传的《高山流水》。可就是这么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已让不大不小的院落鸦雀无声。甚至连树上的蝉,都好像由一首曲子的时间里,从仲夏跨越到了深秋,真的变成了噤若寒蝉。
一曲作罢。
不仅三个小丫头巴掌拍的响亮,握着苏晴手的方秀儿也是呆滞了良久,方才幽幽一叹:“难怪老爷子要尊称你一声给‘林大家’。就乐理一道,你这造诣……哎,林小川,我现在就觉得,要是我学乐器那回儿,教我的老师是你该有多好。那我就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也会认真学,如今肯定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了。”
一直微笑着并没说什么话的苏晴,忍不住捏了捏方秀儿的手心,莞尔一笑:“秀儿姐,咱们几个一块儿学琴那回儿才多大点儿?那回儿你可是个标准的大姐头,怎会有这些小女儿心思。”
方秀儿轻打了下苏晴,略带不满的说道:“晴晴,你干嘛拆我台。不过真说到这儿,林小川,我这话可不是咒你。要是哪天你真落魄到没饭吃了,真可以考虑做个家教什么的。我要是有孩子的话,肯定第一个请你。”
林小川苦笑着拱了拱手:“承你吉言。”
听到方秀儿的玩笑话,苏晴却是满眼震惊的看向她,毕竟方秀儿可是真正的大忙人,整天国内国外的飞来飞去,能从百忙中抽出时间跑到这个穷乡僻壤,当然不只是为了听两段曲子。她的心思,苏晴也是了若指掌。若不是方秀儿缠着她说了半天好话,若不是念着姐妹情谊,她又怎会再次落着脸面来到此地。
有些人,初见是缘。再见却是真的不如不见。
可方秀儿此时带着几分玩笑说出的话,却是彻底推翻了她自己原有的念想,又怎能不让苏晴意外。
方秀儿对着苏晴眨了眨眼,握着苏晴的手轻轻一握,转而对着林小川笑道:“饭也吃过,曲儿也听过。也该说说正事儿了。”
林小川瞪大了眼,呼了口气说道:“大小姐,怎么还有正事儿?”
“刚是我的事儿。再说的,可就是我家老爷子千叮万嘱交代的事儿了。你也不用紧张,这事儿对你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拿人手短的林小川现在退钱的心都有了,不过纠结了不到一分钟,还是舍不得那一笔已经到账的巨款,只好捏着鼻子说道:“大小姐您吩咐。”
“瞧你不情愿那样儿。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好吧好吧,我就长话短说,我家老爷子那点喜好你也清楚,岁数到这儿,也算是附庸风雅,参加了一个规格很不错的乐器收藏协会。平时聚会,就是一堆有钱有权又有闲的老头老太太在一块玩玩乐器,听听乐队演奏什么的,挺好是吧。”
林小川点头,这清贵福气,当然好
。
方秀儿抿了抿嘴接着说道:“他们这协会,平日私下聚聚就不说了。只是每年都有一次规模较大,也正式很多的聚会,是会员轮流做东的。今年,刚好轮到我家那老爷子了,我爸要强了一辈子,这事当然要办排场。展馆演奏厅什么的都好办,出钱就行。只是人嘛,就不好找了……老爷子的心思呢,就是让你过去给他撑撑脸。又拉不下脸来找你,被你拒绝了多没面子不是?我这也算是当说客了。”
林小川听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摇头:“这怎么使得?这样规模的事儿,能去得肯定行业里头排得上号的大师。我顶多就是一玩票的,什么资格证等级证,我都不知道是啥。真去了我丢人事小,让老爷子难堪就罪过了。”
方秀儿冷哼一声,拍了拍坐着的椅子,再开口说话的腔调也高了三分:“林小川!我把你当朋友,有点事找你帮忙,就差着说求你办事了。你就这么给我推三阻四?你这水平要还算不得大师,那么多玩乐器的干脆都上街边要饭得了。”
林小川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没要过饭……不过想到要饭,他眼睛倒是一亮。按方秀儿这个说法,又是演奏厅,又是展览厅的,到时候肯定能看到很多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品乐器。而他只要厚着脸皮,滥竽充数,当个大师。那肯定有机会碰触到这些珍品。
就那一把古琴得到的浓郁灵气都够卜药莲和桃夭支撑三五个月,卜药莲虽然没急着催促他,但林小川也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附近几个县城跑了几趟,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真有这样的机会,说不定卜药莲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而代价,也只是让他厚着脸皮充回大师罢了。对林小川来讲,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可是没脸没皮活到二十多的人!
想到这些,林小川眼睛一转,话锋一转,温言笑道:“秀儿你也别动怒,难得老爷子看得起我。我要是再说些有得没得,那真是不识抬举了。这事儿我应下了,时间、地点你说一下,我随时恭候。”
见林小川应下,方秀儿转瞬间就笑逐颜开:“这才像句人话。地方已经定下了,这小县城折腾不开,我跟我哥在Z市订的场子。时间嘛,他们协会每年聚会都是在中秋节前后。现在时农历七月半,还有不到一个月。不过今年轮到老爷子做东,自然要提前去准备一番。我哥太忙,这事儿就落到我头上了,准备的是八月初就去。你要没事,这些天别乱跑就成。到时候我来接你。”
这时间对林小川来说,可算不上凑巧。因为能‘赏花赏月赏秋香’的中秋时分,也正是乡下农民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季节,那时刚好秋收。
林小川地里还有小两百亩长势极好的芝麻——这当然是他没事就去地边开会的功劳。芝麻正是赶在中秋前后收获。
再则养殖场新盖的猪圈也快完工。跟着上的百十头猪崽儿也正是多病期,由他看着,当然万无一失,但要是都丢给刘秋菊,就算有刘春花帮忙,他也怕她们两个人照应不过来,毕竟那回儿小花小朵,还有笑笑都已开学。
这些可能在方秀儿和苏晴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却也正是林小川真正在做,靠着维持生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