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楚亓才明白,暮江吟所绘的《故京图》并不全然是根据他的描绘。
特别是听说她小时曾在金国生活之后,他便知道这《故京图》大多还是根据她的童年记忆所绘。
故而这图里的建筑新旧交叉。有楚亓向她描绘过的“新建筑”,也有矗立多年的“老建筑”。
还有一些在现实里已经消失、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的楼阁,也被她固执地画进《故京图》。
指间拂过画上的那些已然不存在的建筑,楚亓心难平静,恨不能带她重走一遍故京,与她共绘新图;又想,真是难得她竟然能将童年记忆中的东西全都画出来。
这瞬间,有个念头蓦地掠过脑海,他想要抓住那是什么,可那念头就像是一只傲娇的猫,向他伸出爪子,撩一下跑一步,又回身来撩一下,如此循环往复。
到底是什么呢?
楚大少敲敲脑袋,好像这么敲一敲,脑瓜子就能变得灵光一点似的。
对于楚亓来说,暮江吟是个奇妙的存在。
他与她的接触多在工作中,所以他最迷她的是她细心严谨的模样,进而,就想要了解工作之外的她,一点一点地更多地去了解她。
当然,这目前还任重而道远。
工作中的女人很迷人,有能力的女人更迷人。
突然,耳边似乎响起适才暮声寒说过的话——“毕竟,阿吟做的通关路引可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
对!暮江吟强大的工作能力之一,就是能把她看过的一切事物从脑海中“提炼”出来——龙小凤称之为“照相机人”的一种能力!
真少年天子赵昰带着真天子玉玺去讨回他的公道;宫里的天子替身,用假货玉玺在臣子奏折上盖下“天子之玺”大印。
那“天子之玺”印极真,乍见到皇榜上的印章,若非真玺在手,即便是赵昰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他们还疑惑过宫里那假货竟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制伪高手。
而今一想,若是暮声寒站在假天子那边,有暮江吟这“照相机人”在,何愁造不出假?
可是小江江,你刻意让我见到这《故京图》,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
在楚亓愁眉不展的同时,淑宁长公主赵晨带着少年“阿四”步入皇城。
赵晨一路冷着脸,其实颇为紧张;反倒是赵昰平静如一面波澜不兴的湖水,礼貌从容不见卑微。
赵晨偷眼打量少年,内心纠结不已。
算算时辰,小朝会已经结束,依往常的习惯,少年天子此时应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赵晨要见自家弟弟自来不需太多礼节,简单通报一声便进去了。
少年天子批阅奏折一向不喜有人在旁,所以除了笔墨太监王进以及必要的端茶递水的两个宫女之外,并无他人;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
见皇姐到来,少年天子欣喜万分,将笔丢下,笑脸相迎:“姐姐来了!”
赵晨心中一喜:这是她家弟弟没错!只有她家弟弟,才会有这么孩气的笑脸!
可是……站在她半步之后的“他”呢?“他”给她的亲近感呢?!
迟疑之中,少年天子已然冲到她面前,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怎么来了!”
赵晨打量少年天子,刚下了朝,他没戴天子冠,头发梳得齐齐整整,怎么看都是她那清爽又调皮的弟弟。
如果没有身后的那人……
赵晨不觉拂开少年的手,半蹲下身行礼:“臣淑宁,参见皇上!”
少年天子忙弯身扶起:“姐姐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投向赵晨身后的少年。
在赵晨的命令之下,进宫的一路之上赵昰始终没有抬头,旁人见是淑宁长公主带进来的少年,也都不敢多看更不敢问;故而竟然无人发现这清秀少年与少年天子长着同样的一张脸。
而此刻,赵晨、王进与御书房里唯二的宫女都低着头,唯有赵昰本尊看到了那个假货眼里闪着挑衅的光:
“你来了啊?”
“我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这话该我问你。”
“呵呵。”
“呵呵。”
两个少年用目光交锋,杀了个你死我活。
似乎都不想把这事闹得太大,他们都没有直接地向对方叫喊。
而赵晨见礼一毕,马上令王进和宫女退出御书房:她就不信两个人摆在面前对质,她会认不出哪个才是她的亲弟弟!
“阿昰,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赵晨指着“阿四”问“赵昰”。
少年天子似乎到现在才看到皇姐带进来的少年一样,仔细看了一眼:“姐、姐……这,这不是小允子吗?”
赵昰一声冷笑:“假货!还敢装乔!”
赵晨冷冷看着两人。
小允子不理赵昰,只对赵晨说话:“姐姐这是何意?”语带怀疑、还含了三分的惊慌:“小允子怎么跑出来了?姐姐带他来这里是为什么?”
赵昰:“别装了,六天之前,我放你出来,命你代我在宫中坐阵几天;怎么,坐这几天皇帝的宝座,你坐热了舍不得离开了吗?真是笑话!”
不等他说完,对方亦是冷然一笑:“放肆!”转过身对赵晨无辜笑道:“姐姐你带这人来是与我开玩笑么?姐姐,我不是说了,我以后再不会溜出宫了,你不必试我呀!”
被无视了的赵昰也转向赵晨:“姐姐,我不想和他喽嗦,证据说话吧。”
赵晨的目光在两个少年间游离,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宫里的这个,在几日前向她表示要做个合格天子,将出宫的密道封了、守密道的太监也撤了回来。
当时她是很开心的。可若这举动是为了阻止宫外的这个回宫,那实在心机可怕。
而宫外的这个,说真的,她直觉上与他有亲近感,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惧怕:因为他更像是她想要他成为的样子,一个胸有成竹的天子。
倒不是说她想要掌控自家的天子弟弟、成为真正的权臣,而是他突然间“长大”,令她不惯且不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