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家属认为警局要为他的死负直接责任,上次有警官到访的时候她们就表现得很不友好,你们最好不要进一步刺激家属的情绪免得她们向媒体投诉,万一因此导致管制失效我们的工作还没开始就算是失败了。”临出发之前蓝天是如此和阿龙交待的。
担心凌充会和说话耿直的刘正义产生冲突,阿龙这次主动提出了要和凌充共同行动,两人被分配到了向死者家属了解情况的任务,另一边周玉卿和刘正义的临时小组则负责重新案发现场和死亡现场。
“似乎这位仁兄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阿龙瞄了一眼死者家庭居住的小区,从围墙到里面的建筑物都有明确的本世纪二三十年代风格,这是一定是个想当老旧的小区了,里面的许多基础设施虽然进行过翻新但还是无法完全跟上时代。
“大多数维和战争的退伍兵过得都不是很好,像我和你父亲那样的幸运儿并不普遍。”凌充叹口气,“他们为了联邦的建立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却被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国家给抛于脑后。”
“因为安装义肢需要的神经改造和终端技术不兼容?”这里面的恩怨大多数人都略有耳闻甚至因此还引发过激烈的社会动荡,其最终产物就是第九区那样的自治飞地在各大城市出现而政府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它们的存在。
“对,身上装义肢的人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神经改造来避免排异反应,然而这种神经改造是一次性不可逆的,偏偏它又和终端技术有直接冲突导致进行过这类改造的人终端适应性奇差无比,而在这个社会里没有终端使用能力的人是个什么待遇,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凌充的语气愈发感慨。
“……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心怀怨愤。”阿龙是自己主动选择拒绝终端技术所以还算能够接受,那些被迫和社会主流割裂的老战士们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所以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算是境况不错的了,现在那一波退伍兵中的大多数都在靠着失业补助苟延残喘。”向门口的保安设备出示了自己的电子证件,凌充将车子开进小区内。
小区里看起来比外面更萧条,绿化植物半死不活,一些老化失效的设备也就那么保持着损毁的状态被弃置在原地,几个百无聊赖的中年男人懒洋洋地坐在公园里面晒着太阳,看见二人的车子开进立即投来敌视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自家领地被入侵的野狼一样。
“我感觉自己在这儿比在第九区还不受欢迎。”阿龙跟凌充半开玩笑道。
“你的感觉没错,是不欢迎我们,所以最好别去主动招惹他们。”凌充的回答却很认真。
车子停在死者居住的那栋楼前,阿龙点了几次门铃都没有反应,他正在懊恼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刚巧一个这里的住户经过然后带着嘲笑的表情瞥了他们一眼。
“不好意思,这门铃是不是坏了?”还是凌充马上反应过来情况是怎么回事。
“对,你们找谁?”住户警惕地问。
“五零二的住户,我是他家户主的老战友。”凌充撒了个谎。
“这时候过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住户眉头一皱,又问道。
“战场都没要了他的命,我不信他是自杀。”凌充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所以我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进来吧,我带你们过去。”住户的表情这才缓和些,用自己的钥匙卡打开故障频繁的旧式自动门。
在那个住户的“陪同”下来到门牌号五零二的房门前,凌充伸手敲了敲门。
“……哪位?”等了几十秒钟,里面传出一个明显很消沉的女性声音。
“我是霍上尉的战友,以前受过他的救助,听说他最近……所以想来看看他的家人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因为那个住户就在旁边死盯着凌充,他也只好把谎言进行到底。
“哦,请稍等一下。”门后安静了一阵随后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满面愁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中年女人,当看见那名住户也跟在旁的时候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之色。
“我就是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回家了。”敢情这位仁兄就住这家对门,而且似乎对于这家的女主人还抱有某种特别的善意。
“没事,你回吧。”女主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给他,那住户也识相地打开家门回去了。
“那么,你真是我丈夫的战友?”女主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凌充身上,“和我丈夫还有联系的那几个战友我全都认识,你不是其中之一。”
“抱歉为了进来撒了谎,我是警察,为了调查你丈夫的死因而来。”见对方直接戳破自己的谎言,凌充也不再隐瞒。
“请回吧,该和你们说的我都说过了!”女主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丢下这么句话就想关门。
“请等一下!”凌充急忙伸手挡住门板,然后将自己右手手腕翻过来亮给女主人看。
“这是?!”女主人注意到凌充的手腕上有一条已经有些模糊变形了的条形码,这让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虽然对你撒了谎,但我的确参加过维和战争,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你丈夫的战友。我相信任何从那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战士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才接手了这个案子想把真正的凶手给找出来,想必你也不能接受现在这个结果吧?”凌充收回双手,平静地跟女主人说道。
“……二位请进。”女主人犹豫片刻,让开了路。
一进屋两人就闻到一股强烈的熏香味道,随后便看见客厅里放着亡者英挺的军装遗像和祭祀香炉,公寓套间里面自动家政服务系统看起来已经老化得相当严重,房间内能够维持干净整洁想来应该归功于这家女主人的勤劳,陈旧过时十几年的家具和科技产品显示这个家庭曾经有过一段经济条件还不错的时期,但目前的状况不甚乐观。
凌充默默走到遗像前面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开始为亡者祈祷。
“多谢你愿意为他悼念。”女主人同样默默地等到凌充祈祷完毕,“二位喝茶吗?”
“不必麻烦了,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凌充摆摆手坐下,“能问问您和您丈夫都是做什么工作吗?”
“我丈夫在做私家侦探,至于我因为女儿的病无法分身,干脆就失业在家照顾女儿。”对此女主人没有在说什么,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凌充的问题。
“您的女儿因病卧床了?”凌充一愣,这个信息他没在简报里面听说过。
“知道渐冻症吗?”女主人的神情变得愈发消沉。
“知道,这大概是目前少数几种连病因都搞不清楚的绝症了。”凌充点点头,“您的女儿该不会就是?”
“嗯,因为延髓病变必须靠机器辅助才能呼吸,而且也没法将意识接入到终端上,每天只能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孩子他爸又……”女主人差点就要当场哭出来了。
凌充和阿龙对此只能选择沉默不语,廉价的安慰谁都会讲,那又有什么用呢?
“抱歉,最近实在是不好控制情绪。”沉默持续过几分钟,女主人自己伸手抹了把脸,“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家状况不好,这不是从我丈夫过世开始的。”
“您丈夫有没有在工作期间惹上过什么仇家?据我所知私家侦探这一行很容易招惹是非。”阿龙突然抢先问道。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女主人苦闷地皱起了眉头,“我丈夫很少跟我提起工作的事,我猜他是不想让我因此而担心。”
“那么最近您的丈夫有没有获得过比往常更高的报酬,或者提起过即将获得一笔高额报酬?”意识到阿龙想问什么,凌充顺着这个话题追问。
“呵,别说高额报酬了,他最近连工作大概都没有。”女主人苦笑连连,“虽然他自己不说但是他最近回家的时间都比较早,如果手头真有工作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夫人,您的丈夫在他出事前一天也是这个状态?”阿龙心头一动,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违和感。
“对,有什么问题吗?”女主人疑惑地看着他。
“可是根据我们掌握的监控录像和您丈夫的口供记录显示,您丈夫在遇害当天看起来很忙碌啊。”阿龙已经意识到那股违和感来自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