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直接去和那位甄将军谈谈。”长久的尴尬沉默之后，阿龙丢下烟头轻声说道。
小王没有出声，带着一脸“这孩子终于还是被压力给逼疯了”的古怪表情盯着阿龙。
“我没疯，我只是指出了更稳妥的解决方案。”面对这样的表情阿龙也只能苦笑了，“刚才我抽烟的时候我心里在回忆，回忆我在上警校的时候老师都教给了我些什么东西，如果你上警校的时候没有像我当时那样走神，你就应该意识到我们拿来判断现状的证据看似确凿实际上却相当单薄。”
“是的，唯一的实证只有那个设备输入你脑子里那些不知真假的记忆，剩下不管是警察的失踪、驻军的失控、局长的异动还有其他那些危险而琐碎的小细节，它们都只能算是间接推论。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误导制造出这样的气氛，有可能在背后引导出这样判断的人就是想让我们这么想下去然后由我们自己点燃导火索。如果驻军根本没有失控，甚至他们是和我们一样受到某个背后势力的诱导导致的错误判断才对第九区进行封闭，我们联合起本地帮派的力量去攻击驻军基地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听到阿龙这么说，小王收起了古怪的表情认真回应道。
“原来你早就想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指出来？”阿龙奇怪道。
“我知道你在警局里的名声，别忘了我是内务部的。”小王耸耸肩膀，“至少在我的印象里你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性格，我们姚部长说简直跟你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担心我的提醒只会对你造成反效果，逼迫你做出更加冲动的判断，导致更加糟糕的结果。”
“好吧，我承认你的担心有道理。”阿龙自嘲地笑笑，“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没被彻底卷进这档子烂事里面的时候，我的确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一头扎进去给人做嫁衣，可是在这几个月里我已经被人坑了个太多次，要是还不吸取教训，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现在是真的冷静下来了？”小王看起来还是很担心，阿龙当初在局里留下那“一根筋”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听。
“谁知道呢？”阿龙没有急于为自己辩护，“至少现在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它或许不是真相，甚至跟真相都不沾边，但我不能否认存在这种可能，凌警官教过我合格的警探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只要一个猜测还没有被证伪，那就不能忽视其存在的合理性。”
“看来你确实冷静下来了。”小王闻言长舒一口气，“好像我还应该谢谢你才对，说实话在和董白失去联系的时候我是真的慌了，我老婆跟我结婚才两个月，部长逼我出这趟任务的三天前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现在既不想被叛乱的军人给干掉，也不想为部长的野心背锅丢掉这份能让我未来能稳定支付奶粉钱的工作。”
“你们姚部长可真操蛋。”阿龙摇摇头，“对了还有恭喜你，等到孩子出生之后你应该不会再去当卧底了吧？我记得局里有规定家庭稳定的警员可以合法拒绝被指定危险任务而不受处分。”
“谢谢，我也觉得部长挺操蛋的。”小王第一次朝阿龙露出真心的笑容，“不过他答应我办好了这件事就给我升职，可以在内务部审计组找一份坐办公室的安稳活计，要不然就算是把工作辞了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就是那帮家伙的手段呐，总是开出些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来逼迫别人做些他们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阿龙用和同事发牢骚的语气感慨着，“不过你放心吧，接下来危险的情况自然有我上去顶着，你只是被牵连的人，没必要让你也扯进这个漩涡里出不去。”
“那你呢？你好像一直没放弃继续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吧？”小王的眼神有些担心。
“我已经退不出去了。”阿龙满脸的破罐破摔，“其实还有些事我没跟你说清楚，本来我在外面还有外援，可是我在看过那个地下室里的东西之后发现那些外援根本就信不过，甚至有可能他们就是布下这个局让我往里踩的幕后黑手……”
“停停停，等一等朋友，你刚才还说不想把我扯进去。”小王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制止阿龙继续说下去，毕竟有些情报光是知道便是死罪。
“放心吧，跟你说的肯定是你听了也无所谓的东西。”阿龙朝他摆手示意不用那么紧绷，“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只是接下来我的计划必须要一个能够托付的后援，不然万一我判断错误这条命就丢的毫无价值了，我这人虽然半辈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还不想连命都拼进去都一事无成。”
“……好吧，你想让我干什么？”面对阿龙这幅就差直说是交代后事的决绝态度，小王到底还是没扛住。
“接下来我真的打算去驻军那边走一趟，我要确认那些军队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失控，如果他们失控了具体失控到什么程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大胆地采取下一步行动，阻止一场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谋划的大阴谋。”阿龙简明扼要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回不来，我该跟谁传达些什么？”小王怎么说也是内务部负责卧底的精锐干员，现在话说开了他自然明白阿龙要托付给自己的是什么样的责任。
“凌警官你知道吧？”
“当然，我们部长肯冒险把我派过来就是被凌警官说动。”小王点头。
“我把数据包传给你，放心是加密过的东西，只要你能克制住好奇心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出发后二十四小时彻底联系不上，你就把这个数据包交给他，剩下的一切都不需要你操心了。”阿龙念头一动，向小王发出了传送数据的请求。
“你放心，保证把东西送到该接收到它的人手上。”小王郑重地向阿龙承诺。
“希望吧，说不定你转头就把它给了姚部长，又或许你根本就是我现在最忌惮的那帮人派来的双重卧底呢？那帮家伙神通广大得很。”阿龙感情复杂地摇摇头，“局面糟乱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凌叔之外所有人在我眼里都变得没法信任了。”
“看来你在离职前后这段时间遭遇到不少事情啊。”小王并未因为阿龙耿直的表态感到被冒犯，相反他看起来很同情阿龙。
“多到感觉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经历都浓缩在这几个月里了。”阿龙挺起腰杆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我去办正事了，后面的事情交给你，希望我信任你的选择没错。”
小王没说话，目送着这个倔强男人的背影在走廊上消失。
几分钟后，虞万支办公室的门被阿龙敲开了。
“你好像正要去干什么大事。”虞万支抬眼看了一眼阿龙，本来轻松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董白，也就是内务部在驻守警察那边的卧底，刚才彻底失去联系了。”阿龙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轻声说道。
“糟糕的消息，希望没让你丧失信心。”
“说实话，有点。”阿龙咧咧嘴，“我打算到驻军那边走一趟，直接走正门去见甄将军。”
“……你认真的？”虞万支的两眼瞪得老大，阿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不淡定的表情。
“当然认真的，耍你我有奖金拿吗？”阿龙笑道。
“我就是……你这人其实挺不错的。”虞万支似乎在努力地组织更体面的语言，“我不想失去一个你这样的朋友，这些日子我失去的朋友够多了。”
“那就想办法在他们整死我之前把我救出来吧，如果我回不来这本身就是个信号。”阿龙半开玩笑地说。
“那是自然，哪怕你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我们，你的行动在客观上也是对我们有利。”虞万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失联多长时间算是信号明确？”
“二十四小时，我跟警方那边是这么约定的。”阿龙没有隐瞒自己对小王“托孤”的事情。
“嗯，比较合理。”虞万支点头，“放心去吧，如果事情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哪怕你只剩下尸首我也会把你给捞出来。”
“那就提前多谢了。”阿龙笑着站起身来，“再借我辆车，上次借我那辆给拾荒者偷了。”
“接着，我的车。”虞万支朝阿龙丢去一把车钥匙，看上面的痕迹应该是有些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