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有事?”前脚刚离开枪店,阿龙就收到了蓝天的联络。
“有人黑了智能管理局的服务器查你的假身份。”蓝天开门见山。
“查出什么来了吗?”阿龙有点紧张。
“有我在,谁能查出什么?”蓝天骄傲十足,“别说你远在巴黎,不跟熟人撞上就是锦城市内这身份照样通用。”
“那就好,不然刚下飞机身份就泄露可寸步难行了。”阿龙松口气。
“但你也别太松懈,不管是谁在查你,能轻而易举就接入智能管理局服务器的家伙绝对不好糊弄。”蓝天警告道。
“是不好糊弄,我刚下飞机就有人给了我个下马威。”阿龙笑笑,把刚才自己的经历和蓝天简单说了。
“海关,说不定还有航空公司的雇员都被他们收买了。”蓝天沉思片刻道。
“正说明这座城市的腐败外溢到何种程度啊,连一条飞机航线都被人遍布眼线。”阿龙闻言长叹,“还有你说智能管理局服务器被人入侵,想做到这么快最方便的渠道就是内部人犯案,这里的地头蛇比第九区还不好惹。”
“总之你自己小心吧,我和凌警官的终端机在运输途中出了点问题,至少二十四小时之内不可能给你提供及时救援,这段期间你最好保持低调。”蓝天再次告诫。
“不能用本地的终端?”阿龙有点奇怪。
“谁知道本地硬件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后门?”蓝天的语气中带着鄙视,“你愿意身边跟着两台不可靠的终端?”
“你们来之前我尽量保持低调。”阿龙马上就从善如流了。
“这才对嘛,乖。”蓝天颇有些得意忘形地挂断了通信。
她也不想想,阿龙是那种因为区区危险就停滞不前的人吗?
不过眼前身边没帮手这一点倒是确实,蓝天和凌充因为运输耽搁无法提供直接支援,那个提供线索的变态黑客在下单委托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短时间内阿龙只能靠自己。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先做事再论对错,阿龙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离开机场阿龙选择了公共交通前往目标的第十二区,巴黎这座城市尽管犯罪率飙上了天毕竟还没有沦落到无政府状态的地步,只是地铁站安检处配备重装机甲和军用无人机的阵仗着实骇人,进进出出的乘客身上也是长枪短炮武德充沛。
地铁开出两站地,阿龙感觉什么东西在往他的腰包里摸。
“小心点,朋友。”阿龙佯装不知,突然从怀里抽出冲锋枪顶在小偷身上。
意外地,小偷个子不高,这一枪直接顶在了脑门上。
“小孩儿?”阿龙错愕地回过身,眼前是个因为瘦弱显得脑袋格外硕大的男孩,正呆愣愣地对着枪口不知所措。
而旁边那些车厢乘客居然对两人的状况熟视无睹,不知是习惯了类似场面还是单纯就心性凉薄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孩子没吭声,乖乖举起了双手。
“当小偷也有点技术好不好,动作这么大谁感觉不出来?”阿龙瞥见小孩的一个手掌有些奇怪,五个指头不知为何都被换成了金属义肢,造价非常低廉的那种。
孩子还是不吭声,一副认命了的表情。
“……你家住哪儿?”阿龙无奈叹气,收起枪问道。
“十二区,神父公墓。”孩子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答道。
“有父母吗?”阿龙又问。
孩子面露慌张和恐惧,然后猛烈地摇头。
应该是有,但是对这孩子非常不好,警察直觉让阿龙做出这样的判断,他处理过类似的家庭虐待案件。
“除了你家,还有别的住处吗?”阿龙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破天荒的主意。
孩子犹豫片刻,随即想通什么似地猛点头。
“带我去看看。”心想着果然如此,阿龙叹息道。
对于阿龙这种接近拐骗的行为,满车厢的乘客依然是熟视无睹,仿佛只要阿龙不把手里那把冲锋枪顶在他们的脑门上,这个外来客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存在。倒是那孩子麻木的眼神中不知为何稍稍多出了一丝期待,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与恐惧。
毕竟在这座巴黎城,陌生人总是可怕的。
跟着孩子在某个名字太长记不住的地铁站下车,安检口的重型机甲与军用无人机依然对阿龙和那孩子熟视无睹,回到路上阿龙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被灾难毁灭之前的第九区。
原因无他,这儿跟第九区太像了,要不是路标牌上的法语提醒着这儿是他乡,阿龙真会怀疑自己穿越了时空。
“义体人暴动好像没把这儿怎么样?”随后困惑浮上阿龙的心头,既然第九区被那场灾难几乎毁灭,这里又为何看起来依然繁荣?
孩子还是不吭声,仅仅瞥了一眼身后的重型机甲。
阿龙顿时恍然,这儿跟第九区最大的区别是这里因为严重的治安问题常年处于半军管状态下,放在平时当然会让人觉得野蛮不自在,可以一旦出了乱子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军警却是能第一时间暴力平息街头的大规模骚乱,只能说是因祸得福了。反正平时这巴黎城里就到处都是警匪枪战和帮派火并,说不定大家都当那天只是打得比较热闹而已,第二天太阳还是照样升起。
“明白了,带我去你的住处吧。”阿龙点点头,跟孩子吩咐道。
十二区的街道景观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拼贴感,稍远处可以看见或古朴厚重或科技感十足的高层建筑物,那是巴黎在维和战争之前几百年积累的家底,毕竟这座城市哪怕在破坏最严重的两次世界大战中都没有遭到严重战火打击。而在那些高大建筑物的脚下,棚户区就仿佛蔓延的癌症般从墙角一直铺展到机动车道边缘,将那些在拥挤街道上勉强前进的司机气得七窍生烟。
阿龙有些怀念地跟着孩子在人流中间穿行,路过一个热狗摊子的时候阿龙顺便买了几个热狗带着,这玩意儿肯定不是巴黎本土特色的街头美食,但对于几近赤贫的穷人们来说化学工业酱料、转基因小麦和大豆蛋白肉的组合绝对是最美味的热量来源了。
阿龙能听见前面带路那孩子咽口水的声音。
大约在人流中穿行了半小时,渐渐地人声开始稀疏起来,阿龙注意到高大的建筑物消失,取而代之以延绵的残破铁栅栏,很多铁棍都给人直接拆走,而在这些栅栏保护的空间内阿龙看到了让他一生都难忘的景象——三米多高的大理石柜成排耸立在地上多得一眼望不到头,每个柜子上面都被分成几百个方方正正的格子,格子上还隐约能认出有照片或者刻字或者别的什么花里胡哨的纪念。阿龙最开始还试图去数这样的骨灰盒柜到底有多少派,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尝试,毕竟这么做很悲伤又不尊重。
视线中掠过一个佝偻衰老的背影,那背影孤零零地立在某个柜子前,残破的羊毛帽子和打着补丁的短大衣显然不足以阻挡潮湿的冷风,那身影却动也不动,仿佛长在那里的枯树。
那一刻,阿龙胸中憋闷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