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苦衷的确是和你无关,非要说的话是我把你卷进了是非才对。”听完区长的冷酷回应,顾颜青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算你还有点人性。”也不知怎地,阿隆居然从老区长的话语中听到一丝幽怨,这让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所有这一切根源在我,你想让我站出来负责无可厚非,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打算便说吧,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军方和紧急情况部也拉进来。”顾颜青当然也听得出老区长语气里的幽怨,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为什么?”老区长冷笑,“你对别人倒是贴心,还特意帮他们问出来,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不客气?”
“有些话不当面说清,误会难免。”顾颜青叹口气。
“行啊。”老区长瞥了一眼孔伟,“紧急情况部的小子,你知道总参情报局吗?”
“虽然现在能力和规模都远不如前了,总归是我们这个组织的前身,我怎么会不知道。”孔伟很是困惑,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你知道以前的总参情报局,权力有多大吗?”老区长没回答他,只是继续追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维和战争末期,他们完全有能力推翻现在的联邦政体组织一个像合众国那样的法西斯军管政府,可惜那些人里面一大半还是忠于自己的理想,不想让这世界变得太糟糕。”孔伟感慨道。
“你说可惜。”区长抓住孔伟的一个措辞。
“当然可惜,如果他们当初选择忠于自己的欲望,现在的我就不应该是一条政府的狗,而是政府当我们的狗。”孔伟的回答堪称大逆不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区长冷笑。
“我说的是事实,对聪明人顾忌也没用,对蠢人我何必顾忌?”孔伟语气轻松地回答。
“哪怕是分裂成现在的样子,你们这帮家伙还是禀性难移。”老区长叹息一声,厌恶中还混杂着一丝奇怪的怀念。
“我在紧急情况部的信息库里面没查到你的底。”一直被对方掌握着话语主动权的孔伟话锋一转。
“你在紧急情况部的信息库里找到自己的档案了么?”老区长平静地反问。
“果然你也是。”孔伟并不意外,这个真相他早有猜想,资深的紧急情况部探员都知道紧急情况部的内部信息库包罗万象,唯有其成员档案不在其中却被保存在归属于政府的一个未知信息库里,那是他们递给政府的狗绳。
换句话说,如果你是联邦公民但你的档案在内部信息库中差不到,就说明你现在或至少曾经是紧急情况部的成员。
“早就不是了,”老区长摇摇头。“我和那帮家伙八字不合。”
“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受不了内心道德谴责的样子,你冷眼坐看着那么多人在你眼皮底下死。”孔伟反唇相讥。
“当然不是,不是说了八字不合么。”区长冷漠地瞥一眼这个敢于嘲讽自己的晚辈,“在一个做什么都不顺心的组织里面待着,连活着都是种折磨。”
“你到底想说什么?”孔伟皱起了眉头。
“我想说的是,你觉得当初决定忠实于自身欲望的人里面,有多少人真的愿意放下那份欲望呢?”老区长语气平静地反问。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刚才还算镇定自若的孔伟此刻面色惨白眼神惊愕,顾颜青和蓝天也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震,唯有罗小姐反应很平淡,不知道太多东西的她此刻只想搞明白这些人在打什么哑谜,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把妹妹带回来。
至于阿龙,掌握了一部分内情同时又缺失很多关键情报的他此刻的情绪古怪极了,那种明明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无法搞清楚那东西是什么的奇怪感觉萦绕于心无法散去,就像明知道腹中疼痛却又无法对医生精确形容具体哪个位置疼痛般说不清的难受。
有那么一刻阿龙差点就开口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最终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事情就像孔伟刚才说的那样,懂的人不用解释不懂的人解释也无用,自己现在开口去问也无法探究到真相,最大的可能是被原地无视自取其辱。
“你说的……不是怀疑而已?”沉默了好一阵子,孔伟才开口又问道。
“当然,除了他们你觉得还有谁,是既有能力又有动机掀得起如此风浪?”老区长反问。
孔伟无语,答案不言而喻。
“你们这些家伙都听着,我不管你们是集体做出了这个决定还是被哪个疯子给裹挟着做下这种事,须知万事的忍耐力都有极限,之前你们的谋划我忍了也成全了你们,可如果这份忍让被你们当成软弱可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老区长盯着阿龙和孔伟,目光锋利似刀。
两人没有别开视线,尽管阿龙是很想逃避那道锐利的目光,但他很清楚区长刚才那番话里没有一个字是针对阿龙自己,他在借两人的眼睛把自己要表达的信息传递给日后要看到这些信息的人,他们应该就隐藏在军方和紧急情况部的内部。
或许还有警方,联想到那个在他心中已经几乎坐实罪名的前局长阿龙又暗自补充。
“知道了,我会把话带到。”孔伟朝区长微微点头,认真地说。
“我也是。”蓝天犹豫了一下,说道。
“妈的,又要被扫脑。”最郁闷的人无疑是阿龙了,他在军方眼里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他用自主意识讲出来的话在军方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只要他离开这里回到地表,被军方抓去一顿简单粗暴的扫脑审问无可避免。
“你费尽心机把我叫出来,就是想借我的面子给他们传个话?”顾颜青神色复杂地看着老区长,听得出来她有些困惑。
“我还想问问你,如果这帮人继续肆无忌惮下去,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到底要站哪一边。”老区长的目光凝聚在顾颜青脸上。
顾颜青不吭声,挣扎的表情诉说着她心中的煎熬纠结。
“以为像以前那样装聋作哑就能把我打发了?这次你不给我一个答案我不会放你走的。”区长冷冰冰地催逼。
“我……”顾颜青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似乎正在忍受着某种说不出的痛苦,“我不知道。”
“自欺欺人。”区长没有因为那痛苦的表情而展现出任何同情,“你当然知道,你只是不敢对我说那个答案,你怕我嘲笑你,你怕我报复你,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谁也不想帮,我恨不能你们当我已经死了。”又是一段难捱的沉默,当顾颜青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阿龙感觉那具身体背后的意识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瘫软苍白。
“你一点都没变。”区长的嗓音依然平静,或者说平静得过了头,阿龙无法在那些音阶中找到一星半点失望或者愤怒,有的只是单纯的冷漠。
“我可以走了吗?”不知怎地,阿龙感觉顾颜青身体里的意识是在向区长哀求。
“她有几个问题,你知道这是你欠她的。”区长摇摇头,伸手把一旁呆立的蓝天推到前面,自己则慢吞吞地走开了。
阿龙盯着区长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似乎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