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卿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像被都头浇了一盆冰水般从头冷到脚，如果她刚才的话已经成为现实，那将是比死者复生更可怕的状况——它会将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转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快到被转变的和转变成的人全都察觉不到的程度。
“大家先别急着慌，事情也许没你们想象中那么糟糕。”寥寥几句话就把众人给吓住的周玉卿微微一笑，“虽然我们都看到了篡改记忆的现实例子，海马体毕竟不是硬盘，做不到特别干净利落的数据置换，人格也不只是由记忆构成，只替换一个人的记忆并不能让他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我们看到的到底是？”凌充试探着问。
“不知道。”周玉卿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啊？！”在场仨人差点一起闪了腰。
“我要是都知道还用得着你们查什么？”周玉卿两手一摊，“能发现这姑娘的不对劲说实话纯属偶然，接下来她身上会发生什么我这边也很期待。不过在确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这姑娘对我和组织的优先程度都不高，她也许是造梦人的其中一个实验对象，而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彻底将这个网络给一锅端掉，剩下的小鱼小虾就交给你们这些外围人员处理了。”
“是一锅端掉还是一口吃了？”阿龙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周玉卿，“总觉得你们不会就这么把他们给直接铲除。”
“这对你有任何区别吗？”周玉卿语气轻松地反问，“费心去关心自己没能力干涉的事情，用成语说叫杞人忧天。”
“……哼。”阿龙很想反驳点什么，可想想自己的当前处境堵在喉咙口的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随着一声冷哼吐掉。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持续观察那女孩的状态，如果出现异常就随时向你报告。”凌充不像阿龙那般意气用事，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了的他深知现在和周玉卿打交道的最好办法就是公事公办。
“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尽量不要让那女孩的现状发生改变，我想看看她身上的奇妙状况能持续多久。”周玉卿点头。
“周姐，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她不是实验动物！”一直被丢在旁边没吭声的蓝天终于忍受不住开口了。
“让你联想起你自己了？”周玉卿转过脸，用不带一丝语气的平静反问。
蓝天一下子没了声息，某种旁人难以理解的苦涩表情在她脸上浮现出来随后便转为羞愤。
“砰！”蓝天卧室的门在她身后愤怒地关上。
“看来你现在的位子相当不稳定啊，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凌充看向周玉卿的视线里更多是担忧。
“这不用你来操心，你们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别给我添乱就算最大的帮助了。”周玉卿叹口气把吃了一半的汉堡丢进餐盒，然后盖上盖子装进了垃圾袋，“总之要做什么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剩下的由你们自由发挥，我还有别的要忙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慢走不送。”凌充点点头，目送着周玉卿有些寂寥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刚才那话不管怎么说都太过了。”氛围重新安静下来，阿龙小声嘀咕道。
“阿龙。”盯着餐盒里已经凉下来的驴肉火烧，凌充突然道。
“凌叔？”阿龙慎重地看过去，凌充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接下来的内容很重要。
“就这一次也好，我们得照周小姐交代的办。”凌充难得不是用商量的口吻和阿龙谈正事。
“因为她在她那个组织里处境糟糕？”阿龙也不是傻子，凌充与周玉卿刚才在说些什么他能听懂个七八成。
“她什么下场说实话我不在乎，至少现在我们是她这条战船上的耗子，她沉了就意味着我们都要跟着一起淹死，单纯为自己好我们也不能再往这条船上打洞。”凌充这话无情而理智。
“哪怕能追查到造梦人那边也不行？”阿龙犹豫了一下，问道。
“真有造梦人的线索我们就交给她，多少能帮她捞点资本稳住现在的地位。”凌充点头。
“至于做到这个地步？”阿龙略有不满。
“你不懂，你没混过办公室政治。”凌充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不知道真正被逼到绝路上的人什么样，很多看起来也没怎么样的人在某天突然就崩溃了，我觉得她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她正在尝试抓住每一根自己能抓住的稻草。”
“我信凌叔的。”虽然觉得凌充的形容略有夸张，本着对凌充本人的信任阿龙还是接受了这个让他不愿接受的结果。
草草把剩下的早餐解决完，阿龙正在收拾杯盘的时候蓝天又从卧室里冒出头来，她的脸上挂着某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难受表情。阿龙突然有点同情这个姑娘，毕竟绝大部分终端机的确不会装备“哭”这个无用的功能，她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想通了？”凌充朝蓝天投去一名老父亲特有的温暖目光。
“嗯，大概吧，我知道周姐现在的处境因为我很不好。”蓝天的反应略显尴尬，似乎不太习惯于接受周玉卿以外的关心，“但是当她对我说哪句话的时候，那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破防了。”正在丢垃圾的阿龙冷不防插进来一句。
“你闭嘴！”蓝天仿佛一根被点着的炮仗炸起了毛。
“怎么还不让人说真话了？”阿龙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倒是没像平常那样找机会就和蓝天吵，他也知道什么叫有时有晌。
“这混小子……”凌充直接给这二位逗乐了，感觉好像几个月他都没这么开心过。
“他一直都这样？”蓝天是又尴尬又恼火，坐在凌充对面用拇指点着身后的阿龙问。
“要不然最后怎么被从局里赶出来了呢？”凌充耸耸肩，“虽然未必故意，这小子偶尔是有不说人话的时候，最可恶的是他讲的那些往往是让当事人无从反驳的真话，这就尤其可恨。”
“您能忍他这么久真不容易。”蓝天由衷地敬佩道。
“嘿，主要是这小子不敢跟我来这套。”凌充呲牙一笑，“看来以后你们两个还得搭伙一段时间，就只能请你多担待他了。”
“我尽力，”蓝天缺乏信心地敷衍着，“如果他不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话。”
“他要敢找麻烦你就来找我，我有的是办法治他。”凌充拍着胸脯跟蓝天打包票，“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得说回正事，我和阿龙刚才讲了什么你都听见了吧？”
“嗯。”就算隔着两个房间一道门，以蓝天的义体性能也是只要想就听得到。
“你怎么想？”蓝天和自己没有特殊关系，凌充不能像和阿龙打交道那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她变成别人的小白鼠，毕竟我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蓝天的声音低沉而困惑。
“这事儿轮不到我们来决定，你该明白的。”凌充只好继续劝说，“就算我们继续介入，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能帮这对姐妹解决问题吗？如果我们的介入让情况变得更坏了呢？到时候伤害的就不只是那对姐妹，还有周小姐在她上司眼中的可靠程度，我们这些现在依附于周小姐才能维持有限自由的家伙未来都不知道会被送到哪儿去。”
“我……”蓝天犹豫了一下，“我可以不参加之后的行动吗？我不确定再面对那孩子的时候还能不能控制住我的情绪。”
“你觉得好的话那就这么干吧，帮不上忙也比拖后腿强。”这时候打扫完垃圾的阿龙晃晃悠悠地转了回来，“再说了现在谁都不是谁的上下级，你想怎么选最终决定权只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