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男人身后在仅能容人勉强爬过的通风道里前进，阿龙只感觉自己只是拐了两个弯就昏头涨脑记不住回去的路了，前面带路的男人却动作麻利地继续爬着，仿佛脑子里有张现成的电子地图可以给他指导方向，又或者身上带了回声雷达能够穿透拥挤的黑暗摸清楚前方去路。
“你对这儿好熟啊。”阿龙不禁开口问出来，通风道这种不会有人走的地方这人却如此熟悉，实在让人好奇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也曾经给虞老板做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前面带路的男人答道。
“你是做什么的？”就算是给虞万支做事，通常也不会对通风道了如指掌吧？
“这栋楼就是我负责设计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
“？！”阿龙惊得哑口无言，对方的口吻怎么听都不像是个随便的玩笑，尽管他说得很轻松。
“第九区里这么多人要活下去，总得有人做些有生产建设性的工作。”男人虽然看不见阿龙的脸却能猜出来他一定十分惊讶，于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虞老板虽然经常沾手不是很合法的买卖，但他能在第九区立足靠的还是合理合法的建筑生意，第九区闹成现在这副样子之前我是他团队的总工程师，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别的工地现场，等有机会回这里的时候这栋楼已经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那你的家人……”听得出来男人玩笑语气中藏不住的落寞，阿龙有些担心地说。
“小老弟你人不错啊。”男人闻言笑了笑，“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我本来就没有家人也没人需要轮到我来担心，莫不如说这第九区里我应该算少数几个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的家伙，可偏偏那么多人都死掉我却活了下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只要活着都有价值。”男人这番话搞得阿龙不知该如何评价，只好顺着自己的心意如此说道。
“如果要这么想，那就更让人痛心了。”谁知男人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伤。
“……抱歉。”阿龙愈发手足无措，只得道歉。
“嗨，只是说话道什么歉呐？又不是你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吧。”男人随即又恢复了爽朗。
男人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仿佛一记柔软的巴掌扇在阿龙心上，不能让他心痛却让他萌生出强烈的无力感，如果自己有能力早些查清楚这场阴谋的酝酿，如果自己有能力组织阴谋在发生之前，也许现在的第九区就不会是这幅样子。
“喂，该不会真跟你有关系？”阿龙长时间的沉默倒是让男人不安起来。
“当然没关系，要是我弄的我还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阿龙整整心情说道。
“嘿，说的也是。”男人嘿嘿一笑，“前面是下坡你爬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脚下一滑连我也给带下去。”
“我尽量努力。”阿龙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搞砸，毕竟迄今为止他已经搞砸很多事了。
下行的道路还算有惊无险，在滑溜溜的管道里走下坡路除了费劲还很刺激，终于两人提心吊胆地穿过这段下坡，男人来到一处下行的通风口吊住身体，然后小心翼翼跳了出去。
“底下挺稳，你也下来吧。”男人的声音在下面传来。
阿龙有样学样顺着通风口往下跳，接着微弱的安全灯光发现自己应该是身处某个地下贮藏室内，考虑到此地是虞万支的老巢地下有几个大型贮藏室一点也不奇怪，莫不如说没有准备那才让人觉得稀奇。
“可惜东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不然光是这里就能让多少人挺过这段艰难日子。”男人取出随身的灯具点燃，骤然亮起的光彩照明了好大一片空间，阿龙这才注意到宽敞的空间内到处都是倾倒的铁架子，这些铁架上曾经存放的货物似乎遭受过相当程度的暴力。
“应该是义体人失控的时候这里就变成战场了。”枪击和焚烧的痕迹让阿龙如此判断道。
“是啊，究竟哪个王八犊子做了这种事，那些只是植入义体的人又招惹他什么了？”男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举着灯朝仓库更深处走去。
大部分货架上的东西都是一眼就看得出再也不能用了，不过部分幸运的角落里还是残余有可以使用的东西，男人之前显然是来这里侦查过的，熟门熟路绕到一个墙角处还没倒下的铁架前，上面有几个纸箱依然保持着完好。
“这箱里面是巧克力能量棒，那一箱是突击步枪的子弹，下面一箱里面装的是医疗酒精棉，他们放东西还是这么乱。”男人指着几个箱子说道，“小老弟你想要什么？”
“你准备把这些物资弄哪儿去？”阿龙犹豫了一下，盯着男人反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男人奇怪道。
“回答我就好，不方便说在哪里也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大致的去向。”阿龙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更外面的有几十个勉强活下来的家伙用地下室做了个据点，里面多数都是老实讨生活的普通人，他们不敢出来抢也怕别人来抢他们，只能派出我这样勉强还有点经验的人出来搜集东西过活。”男人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说道。
“东西你都拿走吧，我不要。”虞万支那边肯定要比这些幸运存活下来的人富裕，阿龙也不是出来搜索物资的，让他剥夺这些人的物资他于心不忍。
“你真不要？”男人皱起眉头，“老弟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区政府你知道吧？”阿龙犹豫了一下，问。
“知道啊，现在第九区里也就数那地方最结实了。”不愧是工程设计师，思考的角度都跟常人不一样。
“我打算到那里去联系上区长，然后想办法解决现在第九区的情况。”阿龙没有说自己是受虞万支的委托，但大致讲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你想进区政府？”男人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老弟不是我打击你，为了自己的命着想还是别抱这个想法比较好，区政府周围不知道被什么势力给控制了，接近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大家都在传是政府故意在那里投放大量无人机彻底封死道路，好让第九区的人们就这么自生自灭。”
“我知道，我是知道才决定这么做的。”阿龙只是漠然点头。
“你这人……”这次轮到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是小老弟咱有什么想不开的，活着不好吗？”
“就是为了活着才要这么做啊。”阿龙闻言直摇头，“不接近那里就不会被杀，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仅凭第九区里剩下的物资迟早都会耗尽的，就算现在大多数人都死了这一天也不会往后拖延很长。如果不能和外面取得联系，第九区所有人的覆灭就是命中注定。”
“可跟外面取得联系就能行了？你看看他们在闹出这档子事之后对我们干了什么？”要说男人和阿龙最大的思维区别，那就是对外部世界和联邦政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这是第九区所有居民经年累月形成的共识。
“至少我想试试。”阿龙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对方改变成见，就只是低声如此说道。
“……东西你真不要是吧？”男人似乎也看出来自己无法说服对方，于是很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你都拿走吧。”阿龙点头，“要我帮忙吗？”
“过来搭把手，一个人搬还挺沉的。”男人站到架子前，朝阿龙招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