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解决完眼前这档子事我就退休。”抬头看看头顶的那盏孤灯，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凌充低声叹道。
手掌还在因为惊愕和恐惧而颤抖，凌充无法忘却当他惊觉到自己的感官和行动全部被他人伪造的幻境所控制时心中那难以形容的感受，即使他是一个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也亲眼见证了很多生生死死的老兵，还是控制不住地感觉背脊发凉。
如果是阿龙的话应该不会像自己这么没出息吧，凌充忽然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毕竟与阿龙不一样，无牵无挂的阿龙可以承担任何风险进行任何冒险只为完成自己的目标，但年近退休的凌充拥有的东西太多——妻子、女儿、蒙冤受害的老战友，当然还有一直被自己视为亲儿子看待的阿龙，有太多人还等着他去照顾，每每想到这些人他就对死亡无比恐惧。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认为阿龙没心没肺，凌充这么喜欢和照顾阿龙除了老战友的救命之恩外，还有一点就是这孩子性格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有些人可能会因为后悔厌恶自己年轻时候做过的一切，但凌充绝对不在此列，相反地他对自己的年轻岁月无怨无悔，故而格外想照顾这个和自己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晚辈。
“加把劲，事情还没完呢！”伸出巴掌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带来的清醒暂时驱散了心中积郁的乌云，沙场上血的教训告诉他后悔在失态解决之前只会让事态恶化，放下无谓的情绪让自己沉浸于面对问题本身才是真正解决之道。
找到阿龙，保证他的安全，其余一切都在完成这个目标后再做决定，凌充马上给自己制定了简单朴素的行动目标。
取出藏在身上的武器，凌充毫不犹豫地向通道深处走去，如果阿龙还能以自己的意志正常活动他一定会继续前进，毕竟如果那小子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什么叫半途而废他们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鬼地方，想要和他汇合的最好办法就是和他走同样的路径，这样哪怕是最差的运气两人也能在路线的终点处汇合。
至于蓝天和周玉卿，凌充根本不担心她们的安全，这两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而且她们的行动会比阿龙理智得多，别说要沦落到被凌充照顾，如果运气好能重新碰头说不定还得是凌充向她们寻求援助。
通道随着灯火的远近忽明忽暗，让凌充隐约回想起自己半辈子都在努力遗忘的那些战争岁月，为了避免维和部队无人机的定点轰炸游击队在山区构建了规模恐怖的地下隧道网络，为了根除抵抗维和部队只能派遣小股部队深入隧道网络之中追歼逃窜的敌人。那种战斗对于追击方和被追击方来说都是煎熬的记忆，高科技战争的文明面纱在暗无天日的隧道里一下子被撕得粉碎，各种阴险的陷阱和伏击让追击者无时无刻不深陷于恐怖之中，而随之被维和部队投入的非人道武器让凌充即使作为发动屠杀的一方都于心不忍。
那些隧道里发生的一切最终会被深埋地下，所有关于内情的报道全部遭到封杀，被它吞吃的生灵血肉给冠上廉价的“烈士”或“恐怖分子”名号，活下来的人则被要求三缄其口。
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凌充以为自己在那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却没想到地球的某个角落——不是远在万里而是就在自己家乡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地下就重复着几乎相同的事情。
血腥味钻进鼻子里，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刺鼻味道，凌充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这种他早就习惯了的味道似乎是从前方道路的拐角处传出，凌充握紧了武器蹑手蹑脚地来到墙角，快速朝里面探头然后马上又缩了回来。
墙角后面的通道里站着一个人，在他脚下倒着一个人，血腥味应该是从两人之间的一个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站着那个人的背影让凌充觉得眼熟，十分接近那个虞万支派给他们的向导。
交涉还是直接开火？先开枪后问话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然而现在凌充有太多需要找个人问清楚的东西，让那个向导活着肯定比一个死人用处大，至少他比自己认路。
如此想着，凌充稳定心神缓缓从墙角走出。
“你别轻举妄动，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枪口牢牢指向背对自己的向导，凌充发出声音告知对方自己的存在和意图，“地上那个人是谁？你把他怎么样了？”
“……”向导不吭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还是呆呆地站着，隧道里的沉默令人毛骨悚然。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视你为敌人了。”对方的诡异反应让凌充愈发紧张，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死危险而是未知。
向导还是不吭声，不过他的头缓缓朝着凌充的方向偏了一点，似乎在用余光打量这个正在用枪威胁自己的人。
“最后一次警告，再不说话我要开抢了。”凌充直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他这辈子没少与疯子和杀人狂对峙，然而眼前这个家伙给他的感觉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那个向导仿佛是一具内部已经被掏空了的空壳，然而里面装的是什么凌充无法确定。
“咔！”突然向导的右手朝后方拧过一个正常人绝对无法形成的诡异弧度，罩着皮手套的手掌指向了凌充。
“妈的！”经验丰富的凌充顿时明白了情况，在军旅时代留下的体内植入物带来的超强反射加持下他一个后撤步让自己退回了墙角后面。
随后而来的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射击，如果刚才凌充尝试在对方开枪之前射击或者仅仅只是晚了一步现在他可能就已经被压倒性的火力给打成筛子，万幸凌充以前的战友里面很多人都或主动或被迫进行过针对战斗专精的义体化改造，这让他对遭遇战情况下义体化武器相比人体是多么坚固和迅速早就司空见惯所以果断选择了后撤。同时凌充发现攻击自己的向导看起来并不怎么精通使用自己的新身体，从他刚才丢失目标还倾泻火力进行压制的反应来看此人没有接受过太正规的军事训练，支持他战斗的更多是经验和本能。
“……赌一把。”论火力自己是绝对打不赢的，距离拉得越远劣势越大，对方比自己更清楚这里的路线，逃跑恐怕也行不通，看似最危险的正面冲突反而是生存概率最大的选择。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将身体蜷成一团尽力收缩核心力量，凌充将枪交到左手然后右手握持住随身携带的格斗刀，同时身体紧靠墙角屏息凝神，安静倾听从墙角另外一边传来的脚步声。
那向导果然不打算放过凌充，发现胡乱压制射击并无帮助，便立即朝着凌充逃跑的方向追过来，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会不会在越过拐角的时候遭到凌充的反伏击。
是缺乏经验还是对义体的效能太过自信？凌充无从判断对方的想法只能稳定呼吸静待图穷匕见那一刻，在接近墙角的时候向导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打算用冲刺来突破凌充可能的伏击，凌充则几乎同时朝着正前方用一边肩膀猛撞过去！
“砰！”两人不出意外地凌空撞在一起，按理说应该感到惊愕的向导却是一副死水般的表情挪动自己的义肢想要反击，然而他的手臂被凌充用右手拿刀卡得死死的，虽然力量占优却限于距离和角度一时间难以运转，而这时候凌充的左手已经挣脱向导的左手将枪口直接顶在了向导眼前。
“噗！”极近距离的高斯弹射击瞬间打碎了向导的眼球并将眼球后面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凌充又毫不犹豫地照着第二只眼睛开出第二枪，随后他一个侧翻让自己和向导的尸体分开，同时紧张地盯着向导的义肢是否还有活动。
果不其然那条义肢不甘心地挥舞了几下，然而随着宿体的快速凋亡还是不甘心地摔落在地。
“……这家伙怎么回事？”干净利落地击毙了向导，凌充困惑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凌充在战场上杀过人，杀过不少人，但死在他手上的人从没有像这个向导那般在自己性命的最终一刻都表现得如此木讷，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安危的机器。
“阿龙可能有危险，我得快点找到他。”把向导的尸体拖到道路中央指向自己向前的道路，凌充希望它能多少起到路标的作用，随后便急匆匆地向更深处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