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摆上,卢利这才发觉,准备的竟然都是茅台!装了满满四五个大木箱子,粗略数数,不下三十瓶,“项哥,这个酒……,太贵重了吧?”
“等一会儿和你说。tsxsw.com”项参谋是欲言又止的神色,按着他的肩膀坐在酒桌前,“来,给他满上!”
酒杯是没有的,一概是印着八一字样的白色搪瓷缸子,一瓶酒倒进去,刚刚好就是一满杯,闻着飘香的酒液,卢利也真有些馋了,南国的九月,晚上有些湿热,用这玩意消暑倒是不错,“这位,是小卢吧?”那个刘干事端着缸子行了过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更是第一次和您在酒桌上碰面,我先干为敬。”
名为干杯,这样一缸子酒是谁也不能一口闷的,只不过吞咽的程度大一些而已。卢利既然来了,就不再害怕,这时候岂能给他叫住了阵?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吞咽;这是高度茅台,专供军队的,酒精度数高达64!喝下去像一口烈火一般,灼得从喉咙到胃口一片火烫,“好舒服!”
“舒服,你今天就多喝,我是开店的不怕大肚汉,几时你喝舒服了,几时让你走,对不对,哥几个?”
“对!”
卢利哈哈一笑,解开了西装,将它搭在座椅上,茅台酒度数虽然很高,但喝起来非常舒服,绝不会担心会有‘上头、反胃’之类的症状,他把手一伸,“哎,政委,您现在可不能给我倒,我总得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吧?您现在就满上,回头不好计算了。”
“那好,”柳政委放下酒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小卢,你能喝多少?”
“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在第一次来羊城的时候喝醉过一次,那一次是和二商局的人一块儿,他们十一家服装厂的厂长一块陪我,我把他们都放翻了——当然,自己也倒酒了。就那一次,以后似乎就再有没有喝醉过。”
“好小子,我让你牛逼!今天非让你溜桌子不可,”朱国英恨恨的骂道:“刘干事,接着上!”
两个人两口灌下一斤酒,随即再度倒满,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对着喝了起来。刘干事号称刘三斤,可真不是吹牛,这家伙是真能喝,三个搪瓷缸子喝过,一张脸越来越白,竟没有一点血色似的,卢利反而有些替他担心起来,“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
“你别管他,”朱国英几个自然也是酒不离手,虽然不及他们两个人喝得那么多,却也有一斤多酒下了肚皮,地上摆满了空瓶子,拿脚一碰,满地乱滚,“你还是琢磨琢磨你自己吧,看看你一会儿怎么办?”
卢利呵呵一笑,“厕所在哪儿?我去一趟厕所。”
朱国英给他指明方向,低声咒骂,“臭小子,不会是想躲进去倒酒吧?我告诉你,我们这可有侦察兵,想赖皮,门儿也没有啊。”
卢利忽然站住了,摆摆手,先把那个刘干事挡了回去,“英哥,您拿我当朋友看,我也真心拿您当我一个兄长看,所以呢,有些话我得事先告诉您。我这个人最守规矩,今天是咱们大家伙聚在一起喝酒,高兴的日子,我卢利绝不做那赖皮、胡搅的事情,喝得过就是喝得过,喝不了我也绝不硬充门面。”
朱国英一愣,酒意减退了少许,“得,这话是我说错了。”
卢利笑笑,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转头走进厕所方向。“怎么了,你说嘛了?小卢是不是不高兴了?”
“这样对,彼此是朋友嘛,什么话都说在前面,省得闹不痛快。”柳政委说道:“还有你,小朱,你看见了?就说人家去厕所是倒酒?”
“我是没看见,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闹也有个限度,你这是伤害人家。人家一个孩子从天(津)跑到这里来办事,你也不管人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就拉过来喝酒?”
“行了,别说了,他出来了。””
卢利重新坐回椅子,端起了酒缸,“刘干事,你还有一半,我也差不多,我们一口闷了吧?”
刘干事干干的咽了口唾沫,他自家事自家知,已经差不多到量了,真是想不到这个小家伙这么能喝?那些酒都哪去了呢?但身为军人,自有豪情在胸,岂能这样为他叫住了阵?“好!一口闷了!”
又是半斤酒灌进去,他觉得有些难过了,胸口一阵一阵发堵,喉咙中开始往上翻,一把捂住了嘴巴,‘呜呜呜’的哼了几声,“怎么了?不舒服就去厕所。”
这下刘干事更受不得了,厕所能有个干净的吗?想到那股异味,他弯腰站起,头也不回的向后奔去!走不到门口,突然弯下腰去,大口喷射状的呕吐起来!
“哎呦,这个味儿啊!”卢利哈哈大笑,“得了,放倒你们的敢死队了,接下来是谁?”
朱国英几个面面相觑,什么尖刀班之类的都是开玩笑,这一次本就只带了刘干事过来,当然,他们几个也算是有一定战斗力的,但和卢利比较,就差远了,“你……我cao,”朱国英喃喃自语的骂着,一口地道的北(京)土话,听得卢利倍感眩晕,“丫的孙子玩意,他是真能喝啊?”
把刘干事送进招待所的房中,卢利几个重又回到楼下的食堂用餐,这一次就不再拼酒,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边吃菜一边说话,“小小,你这个小名挺好玩儿的,以后我们就这么叫你得了,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我的朋友和哥们,更主要的是我的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好,小小,你上回来,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挺好,都解决了。不瞒你们几位大哥说,我现在赚了点钱,以后谁要是用钱,多了没有,万八千的我还拿得出来。你们用钱就说话,我绝不打回票!”
“万八千的?你现在赚这么多钱?怎么赚的?”
卢利给他们解释了几句,旁人不提,项参谋却是大笑,“你在劝业场楼下摆摊,人家没找你的麻烦?”
“找了,不过让我挡回去了,我现在靠双手吃饭,用劳动和脑子赚钱,谁也管不着!就是说到哪儿,我也有理!”
“这话倒是没错,那这回来呢?又是干嘛?还是继续上货?”
卢利叹了口气,“这回可能就比较麻烦了,是这么回事……”
朱国英为之一愣,看向两个军中袍泽,“谁啊,你们知道吗?”
“可能是李正荣,他爸爸是市委副书记。我上一次听团里的人说起过他,当初在甘(肃)武威下乡的,他爸爸平反之后,他立刻就回城了,一开始好像在哪个厂子里上班来着,后来就不干了。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朱国英点点头,一拍卢利,“小小,别担心,有我呢!实在不行就比划比划,看看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用。服装三厂的高厂长和我说,所谓猛虎也别想压得住地头蛇,这件事还是不要激化处理;再说了,我也不是一点都拿不到,不过就是比以前少一点而已——哎,英哥,你要是能通过关系,让我和他见一面,那就更好了。”
“干什么?”
“我想,这样的关系能拉近就拉近一点,不过是做生意,都是求财,多交个朋友,以后还能多一条出路呢。”
朱国英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也有了酒,带着几分醉意摆摆手,“什么啊?你就交朋友?懂得什么叫同行是冤家吗?你还交朋友?”
“这个也未必,同行是冤家不假,但他在羊城,我在天(津),离着那么老远,还能抢他的饭碗?”
朱国英辩不过他,只得点头,“行啊,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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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夜,卢利带着张清去拜访李成胜,把应有的例规送上,老人固然是不做任何推辞的收下,但随后说出的话,更让卢利担心,“……昨天老高和你说了吧?情况呢,大约就是这样,你也知道,我们这边也特别为难,所谓顺得哥情失嫂意,想面面俱到,真是难啊。”
卢利心中暗骂,拿钱的时候也不见你有什么难的!真想白手捞鱼吗?世界上的事情哪儿有这么便宜?“那,如果我还想要的话,能有之前的多少比例?”
“不会超过两成。”
“那,剩下的就都给……他们了?”
“这他们还嫌少呢!”李成胜说着话,端起了茶杯,“小卢,真不是我不帮你,我们南方人说话,做生不如做熟,现在把你扔在干岸上,转头再去和他们打交道,不说行不行,只是说这份心情,就特别憋屈——一切都得从头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卢利暗暗恼火,却又无可奈何,“李叔,你帮我想想办法,即便给我一半呢?”
“这样吧,回头我再和他们商量商量,不过……可能是不行。你要是本乡本土的,应该还可以,现在你距离这十万八千里的,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人家谁拿你当个人啊?”
“我明白的,李叔,我明白的。”卢利心情沮丧,“那,这一次我来……”
李成胜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又是送钱又是送礼的,因此亟亟说道:“你放心,小卢,他们是要在明年过完年之后才开始,在这之前嘛,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卢利计算了一下,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说起来时间不短,但在这个季节,很多春夏秋三季的服装已经卖不动了,更多的还要进一些冬装,偏偏冬装的价钱远高于其他三季的服装,自己这些资金有限,实在吃不下很多!真让人有左右为难之苦啊!
他心中盘算着,里面的屋门一开,一个女孩儿走了出来,彼此认识,正是那个曾经在服装厂打过交道的李家长女,“哎,小卢,你来了?”
卢利起身点头,“李姐,……哎,李姐,您戴着的是什么啊?”
李瑛脸上戴着一副酱红色的大檐墨镜,镜框和镜片都相当硕大,遮住了半边脸;女子一笑,把眼镜摘了下来,“你看电视吗?有一个《大西洋底来的人》,里面有个麦克?哈里斯,这就是他戴的眼镜!现在羊城可兴了!”
卢利取过眼镜看看,进而戴在鼻梁上,向室外看去,熟悉的景致换了一个眼色,映衬在眼底,显出一种暗红色的光彩,十月初明亮的阳光也不是那么刺眼了。这让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享受了一会儿,他把眼镜交还给对方,女孩儿片刻不肯停留,和父亲打过招呼,转头出门去了。
“李叔,那个什么……什么的,他就是要衣服是不是?其他的东西他不要,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
“那,两成就两成,我同意了!不过,您得把这个什么眼镜给我。我带回去卖!”
“你是说小瑛刚才戴的那种?也行,你要多少?”
“您知道在羊城市的各家眼镜厂每个月能生产多少?”
李成胜大大的吃了一惊,“小卢,你不会都想要吧?这可不行,这是要出口的!”
“我知道,咱还是按照老规矩,除了保证出口的部分之外,按照您能给我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个,我回头给你问问。”
卢利点点头,不再多逗留,把作为礼物的麻花送上,和张清起身告辞。
“小小,这可怎么办啊?咱们要是拿不到东西,天(津)那边……卖什么啊?”一出李家大门,张清就亟不可待的问道:“才两成,这……够干什么的?”
“你别着急,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的,刚才你不是也听见了吗?衣服之外,咱还能卖眼镜呢!另外,英哥已经答应,为我和那边做沟通了。”卢利说道:“要是他那边也走不通的话,我们就回去!全国有的是服装厂,天(津)也有,实在不行,就在天(津)找一家,我们自己做,自己卖!就不信,还能难为死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