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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找到阿朵, 两人照原计划去了玄武门。
还没走到地方, 从一旁黑暗中跳出来一个人, 本是满脸烦躁, 在看到秦艽的一瞬间,变成盯视。
是小田子。
几年不见,他比以前长高了, 也壮实了许多。他没有说话,一直看着秦艽,秦艽也微笑地看着他。
“跟我走吧。”
他并没有和秦艽叙旧,明摆着不待见她。他在前,秦艽和阿朵在后, 没有去宫门,而是到了个背光的地方,那里赫然停着一辆马车。
三人上了马车, 马车便动了。
到了宫门处,也不知小田子对守宫门的禁卫军出示了什么, 没人过多询问,就让他们出去了。
长安城的晚上是有宵禁的, 现在俨然过了宵禁的时间,大街上安静无声。偶尔有巡夜的兵丁经过,一看那宫里的马车, 自然不会不识趣的上前阻拦。
再三考虑下,秦艽决定先回四方馆,她和小田子说了, 小田子也没说什么,将她和阿朵送到地方,人便走了。
秦艽和阿朵急急回到她们所住的院子,玉燕和玉蝶正疑惑着怎么回来这么早,就被阿朵弄晕了。
“快把衣裳换了。”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阿朵去叫了两个苗蛮武士,一个叫阿力,一个叫大山,两人拿了两个背篓,背篓里垫上褥子,将孩子放在里面。
就这样,一身男装的秦艽和阿朵,在阿力和大山的掩护下,消失在长安城静谧的夜色中。
另一头,宫怿在九皇子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就先去找达努了。
宁王那里的仇,以后再报不迟,他现在担心的是小艽似乎并不想见他。谁知找到达努后,连达努都不知秦艽上哪儿去了,本来达努的意思是在宫里找一找,宫怿却一直追出了宫门。
马蹄声响彻静谧的大街,这种时候在长安城策马奔了,不是惹不起的人,就是傻了。傻了的几率太小,所以即使没看清楚对方的身份,巡夜的兵丁也不敢出面拦人。
等头马过去后,巡夜的兵丁抬头看看驰骋而过的队伍,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庆幸方才胆小怕事没招来祸事,因为方才过去的竟是虎贲率的人。
东宫属下有六率,其中虎贲率的卫士是专门护驾在太子左右的。虎贲率的人出现了,那前面的人自然不用说,就是当今太子了。
四方馆里,因为宾客都还没从宫里回来,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队人马突然闯馆,轮值的官员刚从里面出来,就见到一个紫色身影往里面去了,那衣衫甚是华丽,繁复的金绣在灯光下跳跃出璀璨的光,炫得人眼花缭乱,可同时也让人认出来人的身份。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按大梁律,即使皇子和亲王也只能用四爪龙,五爪龙只有皇帝和太子可用,不过皇帝和太子的龙数还是有区别的,例如皇帝可以用九条龙,而太子最多只能用五条。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
宫怿长驱直入,却没见到想见的人,只看到两个昏过去的丫鬟。
玉燕和玉蝶被人弄醒了。
“人呢?”
不光秦艽不在,两个孩子也不见了,达努是赶在宫怿后面回来的,将所有人召集起来询问,才发现除了她们,还不见了两个苗蛮武士。
小艽分明是不想见他。
即使心里很不愿相信,宫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一路风驰电掣赶来,也让他暂时清醒了,他没让自己神伤太久,很快恢复了镇定。
小艽愿不愿意见他且不提,她现在就带了几个人出去躲他,她不清楚长安城现在的情况,宫怿明白。他今晚这般失态,势必落入人眼底,想必四方馆这里发生的事,很多人已经收到消息了,也就是说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失态离宫,是来四方馆找人。
宫怿几乎能想象出暗中的那些敌人会如何兴奋,像嗅到腥味的猫,想必接下来会倾巢而出,最近长安城里大概又会热闹许久。
若是平时,他乐得看戏,可现在……
他很快就下了决定,让人去拿了件披风,将玉燕包裹住,抱出了这间房。
太子从四方馆那群苗人中带走了个女人,这个消息顷刻传遍了长安城。
与此同时,因为太子失态离宫,选妃宴自然持续不下去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先是宁王玷污了大宛国前来参加选妃宴的公主,再是太子像是疯了似的闯出宫,之后又听说太子闯出宫是为了追一个女人,似乎所有事都集中在今晚发生了。
东宫,玉燕浑身僵硬地从宫怿身上下来了,匍匐在地。
宫怿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明明他在笑,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出暖意,反而是森冷和毛骨悚然。
太子变了,他确实变了,褪去了温润柔和的表象,可能这样的他才是真的他。尖锐、荒诞、不羁、桀骜不驯,不尊世俗人伦,朝中多少大臣弹劾他,可他从没放进眼里过,因为他有个世上最大的靠山,元平帝。
只要元平帝愿意,无人敢置喙。
殿中昏暗的火光照亮宫怿的半边脸,他眼神冷冽入骨,身上格外有一种让人心窒的凉薄气息。
玉燕吓得浑身发抖,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去说,这时王瑜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陛下来了。”
宫怿几不可查地冷哼了声,拂袖出去了。
侧殿中,宫怿甫一踏入,就见元平帝正负手站在那儿,观赏着一副画。
这副画是上官皇后的手笔,当年上官皇后仙逝后,其遗留之物都给了宫怿,他以前从没拿出来过,直到恢复了太子之位,才将许多东西拿出来。
旁人只道太子狡诈,竟让元平帝睹物思人,可在元平帝心里就不是这么想了,他想得是他薄待了他和蓉儿孩子,以至于幼儿年幼保不住这些东西,只等到保得住才敢拿出来。
所以元平帝本是心中恼怒,在看到这副画后,怒焰莫名就平息了,因此宫怿到后,他看着他的目光很复杂。
“你又在搞什么?”这口气并不像个帝王,反而像一个无奈的父亲面对顽劣的幼儿。“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你为了个苗女不顾失仪追出宫去?”
“别的女人都不是她。”宫怿懒洋洋的,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说话的同时去了罗汉床上坐下,浑然不顾元平帝还站在那儿,更不用说是行礼。
“哦?那女人比旁人多长了一对眼睛?”淡漠的口气中隐隐夹杂着点讥诮,似乎对宫怿的没出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那倒不是。”
宫怿依旧有些魂不守舍,似乎正在犹豫着什么,也许他终于想通了,抬眼看向元平帝:“父皇,你还记得儿臣以前身边那个小宫女吗?”
那双瞳子很亮,似乎里面藏了星子,元平帝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蓉儿也是这么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跟他说话。
通常她这样的时候,都是想要什么或者求他做什么的时候,其实不用她求,他就愿意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给她。
元平帝哼了声,意味不明,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
宫怿浑不在意,继续道:“当年她在蜀地为了救我,自己失踪了,谁知竟然流落到巴南,还被巴国夫人收为了义女,她还给儿臣生了两个孩子,儿臣想娶她。”
听了这话,元平帝目光意味深长了起来。
“这就是你今天搞出这么多事的意图?老五那事也是你做的?”
“意料之外,宁王的事不是儿臣做的,是老九做的,老九认出了她,老九身边那个妾跟她是好姐妹,老九才搭了把手。”若是九皇子知道宫怿眼睛都不眨,就把他给卖了,估计吃了他的心都有。
“搭把手把大宛的公主,搭到老五床上了?”元平帝冷哼了声。
“若是让儿臣来做,肯定不止这些。”宫怿并没有隐藏对宁王的痛恨,可元平帝是何等心机,只凭宫怿寥寥几句话,就差不多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太子的女人成了怀南郡主进宫选妃,却提前被老五撞见了,老五动了歪心思,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这女人之前不是跟过太子,元平帝此时大概还有种祸水之感,害得两个儿子兄弟阋墙,其罪当诛。可这女人不光是太子的,还给太子生了孩子,却被老五下手,元平帝的心态就变了,罪魁祸首该是宁王才对。
“你想娶,怎么娶?一个低贱的庶人,你别告诉朕你想娶她做太子妃?”
“她出身清白,虽是小门小户,哥哥也是个五品官。”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她那一家子是你扶起来的。”元平帝冷道,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没当回事,以为太子就是补偿。
“反正儿臣就是认定了她,不然就不娶了,父皇你看着办吧。”这种无赖的话,没有障碍就从宫怿口中说出来了,看元平帝淡定的样儿,似乎这还不是头一次。
“本来朕是打算将苏家的小女儿选给你做太子妃,再不济萧家那孩子也不错,你可想好了,现在多少人容不下你,没有个有力的妻族,你还是孤掌难鸣。”元平帝意味深长道。
宫怿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很吃惊他会有这种想法。可很快他就把这点情绪藏了起来,有点不甘不愿道:“我堂堂大梁的太子,需要妻族来给自己当靠山,我以为父皇你是我的靠山才对。”
元平帝笑了声:“都是朕的儿子,朕不会偏向任何人。”
“随便父皇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主意已定,人我也弄回来了,那苗王估计明日就要吵着和父皇要人,反正人我是不会给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父皇,时候也不早了,您不回去?”
估计天底下敢去赶元平帝的,大概就他一人,元平帝冷哼了声,人走了。
等他走后,宫怿看着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同样也是这个时间,小田子回去复命了。
他到的时候,来喜正在沐浴。
热水从鎏金兽首的口中汩汩地流淌而出,池中烟气缭绕,如梦似幻。
来喜光裸着背,半靠在池壁上,他似乎有些疲惫,无力的阖着目。听到小田子的脚步声后,他才睁开眼睛。
“人送到了?”
“她要回四方馆,我将她送回了四方馆。”
来喜没有说话,小田子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道:“宫里出事了,宁王不知被谁下了套,和大宛公主躺在一个床上,还被陛下撞了个正着。太子无故闯宫,去了四方馆,从苗人那里带走了个女人。”
其实后面这句才是重点,方才小田子从宫外回来后,就有人把这些消息报了上来,所以结果很显而易见,他没有听从来喜的,将秦艽送到他的私宅去,而是将她送回了四方馆,来喜本是想把人藏起来,现在被弄砸了。
“你很会擅自做主。”平静的口吻,波澜不惊,可熟悉来喜性格的,却知道他已经怒到极致。
“你让我送她,并没有说罔顾她的意愿。”
一阵水声,似乎人已经从池中出来,小田子半垂着头,看见一双沾着水的脚出现在他眼前。
来人缓缓蹲下,忽然一个大力,小田子就感觉脖子一疼,被人强制抬起头。
映入他眼中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神情却那么陌生。
“这么不会办事,看来还是只有牛羊圈那种地方适合你。”
牛羊圈,那么肮脏的地方,却是小田子心中最单纯美好的地方。自从离开那里,所有人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来喜明知道这是他的痛处,却狠狠地扎在上面,好狠!
他呛咳了起来,因为颈子受力过重,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
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咳着:“我是心疼你,为什么只要事关她,你就疯魔了,你别忘了……”
“忘了什么?”
小田子目光移到来喜白皙纤细的锁骨上,那上面有朵玫红色的印记,像海棠的花瓣。他感觉针扎似的目疼,瑟缩回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太明白66和皇帝的对话,只用想他在跟元平帝演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