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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娘, 娘!”
一个头上扎了几根小辫, 手里拿着个花环的女娃娃, 边喊边向秦艽跑了过来。她身穿蓝黛色圆领对襟小褂, 同色裙子,袖子、领口和裙摆绣着花纹繁复的鲜艳刺绣,典型的苗蛮打扮, 胸前挂这个银制长命锁,看年纪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跑得气喘吁吁,真让人怕她会摔着。
她到了秦艽面前,就一头撞进她怀里, 幸亏人小没什么力气,秦艽将她抱住,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跑得这么快, 小心摔着。”
“甯儿不会摔的,有燕燕在, 怎么会摔。”燕燕指的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穿着身蓝色劲装的女子, 又名玉燕。
玉燕是宫怿回长安后没多久派来的,她和玉蝶武功极好,乃上官家私下训练的死士, 本该是替主子刺探消息杀人,谁知被派来看孩子,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年。
“你就欺负玉燕纵着你, 这花环哪儿来的,该不会又偷摘你阿婆的花?这些花都是药材,小心阿婆罚你。”秦艽看着女儿粉嘟嘟的脸颊,没忍住捏了一把。
“阿婆才不会罚我呢,我拿给阿婆去看,阿娘你就会捏甯儿的脸,我要去找阿婆告状。”甯儿对娘皱了皱鼻子,就一溜烟的跑了。
秦艽对女儿头疼至极,明明是一胞双生,颉儿文静懂事,甯儿却活泼好动。
好吧,说活泼好动都是好的,这孩子本就是个鬼灵精,仗着有玉燕在身边,上房子揭瓦下水抓鱼,寨子里哪家的小鸡小狗小牛没被她霍霍过,关键还有大祭司在背后撑腰。
大祭司清冷孤单了一辈子,和宫怿做交易答允会帮秦艽解掉腹中孩儿的蛊,所以宫怿走后,秦艽就随她住在黑石头房子里。她对秦艽倒是一直不冷不热,时不时还冷嘲热讽几句,但对甯儿却是疼到骨子里。
犹记得上回寨子里来了贵客,说是贵客不太恰当,其实也算是对头。
秦艽在寨子里待久了,才知道寨子也不是与世隔绝,这巴水之南有九族十八寨,只要能排上名号的,放在哪都是一方大势力,她所身处的天水寨就是其中之一。
达努是个会钻营的,以前天水寨在这片山脉也算不得头字号人物,可自打他将大祭司供奉在天水寨,俨然成了众苗之首。
如此气焰,自然碍了人眼,少不了有人与之相争,天水寨便与另一个次之一等的势力成了对头,这次来寨子的贵客就是这对头。只是此次二者不是为敌,而是为合作,这还要牵扯到出了这片山脉九族十八寨排位之争,别看平时窝里斗着,出去了就是同族,所以这次对方是来示好的。
那苗蛮的首领为了表示诚意,这次前来带了自家小孙儿,小男娃和甯儿差不多大,两人本是玩得挺好,谁也不知两个小娃为了什么,竟打了起来。
别看甯儿比寻常同年级的孩子大,那是她自打在娘胎就补了不少天材地宝,可她到底是个女娃,对方又虚长她一岁多,还是个男娃,她自然打不过对方,小手摔破了,小辫儿也被人扯了。
这下不得了了,平时都是她作威作福欺负人,今儿被人给欺负了,哭得那叫一个石破天惊。
本来小孩子玩闹都是寻常事,毕竟都不懂事,秦艽虽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就算罢了。谁知这边当娘的没追究,大祭司追究上了。她本就脾气古怪,达努一直想往外扩张,整合苗蛮其他势力,碍于大祭司懒得搭理他,一直不能成行,这次不过是两个小娃儿玩闹,倒让他心想事成了。
谁也没想到去年苗蛮一族的动荡,起因不过是个两个小儿打架,不过此事过后更无人敢招惹甯儿,都是把她当活祖宗供着。
就为了甯儿太调皮的事,秦艽和大祭司闹了不少矛盾,秦艽觉得这么纵着以后会招祸,对于她的言辞,大祭司通常是视若无睹,俨然一副有我护着就看谁敢质疑半分。
回忆起这些,秦艽就脑袋疼,不过现在放在她心头的是另一件事。
“玉燕,快去拦着她,大祭司在给颉儿做最后那批药,吩咐人不能打扰。”正说着,玉蝶抱着甯儿走了出来,甯儿还有些不高兴,踢着腿说要见阿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阿婆在给哥哥做药。你去打搅阿婆,若是药做坏了,哥哥吃什么。”
提起哥哥,甯儿顿时不闹了,听话地拉着娘的手道:“娘,那我们去看哥哥?”
秦艽牵着甯儿来到一处房间,这间屋子是这栋房子里阳光最好的一间,颉儿就在这里住着。秦艽带着甯儿住在旁边。
当时大祭司只说蛊会被过在孩子上,谁也没想到秦艽竟然生了双生子,还是罕见的龙凤胎。
生产时秦艽难产,接生婆束手无策,幸亏能做大祭司的都精通医术,保了母子安稳无恙。
颉儿在前头生的,生下来浑身紫青,不是有大祭司在,只当这个孩子活不成了。谁知颉儿生下来后,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是个正常孩子,便是甯儿了。
明明是一胞双生,颉儿生下来命就比甯儿苦,秦艽极少会哭,这两年流的眼泪比两辈子加起来还多,都是为了儿子。说起来解蛊不难,可到底是十月怀胎心头肉,一个活蹦乱跳康康健健,一个文静内敛,所谓的文静内敛,不过是体弱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样。
还是幸亏有大祭司,经过她这几年一面解蛊一面调养,颉儿现在身体虽不能和甯儿比,但也好了太多。孩子小,不能下重药,只能慢慢来,所以这蛊一解就是三年。
……
床上正睡着个小童,与床相比他实在太小了,又瘦又小。皮肤很白,是一种不健康的白,隐隐能看见上面细细的血管。
甯儿平时是个皮猴,每次来哥哥的房里都会立刻安静下来。
母女俩明明轻手轻脚,还是吵醒了他。颉儿坐了起来,叫了声娘和妹妹。
“哥哥,你今天还疼吗?如果疼的话,甯儿给你吹吹。”
颉儿伸手摸了摸妹妹头上的小辫儿,小声说:“哥哥很久没有疼了,你怎么每次都问这个。”
不是甯儿总问,而是自从她记事,经常会看见哥哥疼娘抱着哭的场景,又或者她招惹哥哥,娘说哥哥会疼。因为年纪太小,她现在已经记不得这些了,但‘哥哥疼’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等这次的药用了,颉儿就能和妹妹一样出去玩了。”秦艽抚着儿子的小脑袋说。
“哥哥能和甯儿一起玩真好!”甯儿拍着巴掌道,笑得十分开心,连带颉儿也不禁露出一个笑。
玉蝶从外面走进来,道:“夫人,大祭司说药做好了。”
“现在就让颉儿去?”
玉蝶点点头。
秦艽从柜子里拿出衣裳,帮颉儿穿好,又抱起他,往大祭司那儿走去。
她本就是娇小的体格,偶尔抱甯儿,都会觉得压手拔抱不动,抱起颉儿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喟叹了一口,明明没出声,却被颉儿发现了。
“娘,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秦艽抚了抚儿子的小脑袋,轻轻地嗯了声。
……
大祭司盘膝坐在石榻上,一如既往的表情冷漠。
可惜这冷漠并没能持续太久,就被一声阿婆,连同冲过来的小女娃给击溃了。秦艽肉眼能看见,大祭司既想保持冷漠又想笑的别扭表情。
照例是一套‘拽袖子摇啊摇抱着摸头’互动的套路,安抚了甯儿,大祭司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艽身上。
“这是最后一次用药。”
秦艽点点头,道了声谢。
阿朵和阿丽走过来,一个把颉儿抱到里间去,一个从大祭司手中接过药瓶。里间的门关上了,秦艽全副心神都跟了进去,目光一直盯着那门,恨不得将之看破的模样。
“不过是清余毒,不会疼。”大祭司说,没有看秦艽,而是从几上拿果子喂了甯儿吃。
秦艽与她打交道多时,还算对她有些了解,知道大祭司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过这心热却看对象,她这是沾了两个孩子的光。
她低低地应了声,实际上心里还是惴惴,这大抵是全天下每一个当娘的,都逃不脱的魔咒。
大祭司并没有骗秦艽,这次用药比以往快多了,没过多久,阿朵就抱着颉儿出来了。
秦艽细细地看了儿子一眼,大抵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儿子的脸色好多了。
“谢谢大祭司。”
“这不过是我与他的交易,不用道谢。那药浴还要泡些日子,是为了孩子以后好。”
“嗯。”
颉儿的身子果然一日日好了起来。
没有不能外出的顾虑,甯儿拉着他在寨子里四处撒欢,眼见孩子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小脸也红润起来,渐渐有了孩童的模样,秦艽的悬了几年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按理说,她该走了。
她在苗寨逗留,一直是为了给颉儿解蛊,如今蛊也解了,该走了,她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没有动静,大祭司也不问,就这样又过去了几个月。
“你不回去?”
外头阳光正好,甯儿和颉儿在楼下和寨里的小童玩耍,秦艽坐在檐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孩子做衣裳。
她以前绣工极差,在寨子里没有人服侍,这些针线活只能自己来。其实宫怿往这里送下人了,只是秦艽没要,大祭司脾气古怪,能容忍玉燕和玉蝶已经极为不错了,平时照顾两个孩子有玉燕玉蝶帮忙,也不需要其他人。
“你不让走,我怎么敢回去?”秦艽也没抬头看来人,依旧低着头做着针线活。
“是因为我不让你走,还是你不敢回去?”
秦艽喟叹一口,打心底里她不太喜欢和大祭司聊天,因为每次和她聊天后,她心情都不会太好。
见她不说话,大祭司又道:“去年两月一封信,今年也就年头跟着东西来了一封,你就不怕他另结新欢?”
“他身份高贵,就算另结新欢也是正常。”
不知是秦艽这副温吞的样子太碍眼,还是怎么,大祭司冷笑一声,骂道:“没出息的。”
没等秦艽说话,她又道:“你不想走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看甯儿那孩子顺眼,以后她就是仡轲一族的圣女,日后的大祭司,也不是养不起你们母子。”
明摆着大祭司是激将法,甯儿以后怎么可能留在苗寨里当个苗巫,她有大梁皇室的血统,她爹又是皇子。
“而且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他现在是太子了。”
明知道大祭司等着看自己笑话,秦艽还是没出息的露出讶然之色。
太子?
他到底做了什么?
“据说,梁国的皇帝正在给太子选太子妃,你真的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更新晚了,今天去了趟医院,天气突变,儿科好多孩子生病了,一去就是一天,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