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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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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看进男人血红的眼睛里,口气依然淡而从容:“去查刚才中庭发生了什么。”

阿默斯朝她呼气,吐息冰凉:“遵--命--”

话虽这么说,他却维持着这个姿势。

“你还想要怎么样?”

男人眨眼,笑笑地问:“事成后您准备怎么奖赏我?”他红艳的舌尖滑过下唇,回味绝顶珍馐般舔了又舔,字句中也尽是蛊惑:“让我再吃一口吧,嗯?埃、莉、诺?”

埃莉诺的嘴唇与对方将触未触。阿默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专注的神情足以让人醉在他眼神里。

她倏地以指腹抵住对方唇瓣,笑得诡秘:“阿默斯,人类有句俗语,贪心的孩子没糖吃。”

阿默斯的脸色当即冷下来,他蔑笑着从梳妆台上落地,愤愤埋怨:“吝啬的女人。”

“急什么?”埃莉诺再次对镜梳理起头发,“有契约保证,你终会得到你想要的。”

阿默斯绕到她身后,从后环住她的脖子,身影却未出现在镜中。男人的口吻温存轻缓,却又显得分外无情:“魔物缺乏耐心,我当然也不例外。”

鼻尖蹭着她的脖颈,他深深吸了口气:“不错的味道,但还不够,我就姑且再等一等。等味道再浓一些,等你的灵魂染上更黑暗的颜色,我再细细地、一点点地品尝……”

语声愈来愈低,终于淹没在的燃烧声中。

而男人的身影也如一缕迷烟,如来时一样突兀地消散了。

埃莉诺在火炉边踱了几个来回,又坐回梳妆台前,将脸埋进手掌。左手无名指冰凉的指环令她浑身一颤,莫名的烦躁也随之隐匿无踪。

圣塔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起来。

夜间的狂欢也该收场了,艾德文也快回屋了。

她到结霜的窗边看了一眼,背过身深吸气,又缓缓吐气,环紧了双臂。

仿佛在回应她的念头,门被吱呀呀推开,一股冷风随脚步声闯进来。

“大人。”埃莉诺闻声回头,露出甜美的微笑。

回转身体的动作令包裹在宽松织物下的曲线展露无遗。

她随即缩了缩脖子,孩子气地向掌心呼气,指尖上露出的眼睛波光流转,嗔怪似地往丈夫一瞥:“冷。”

艾德文将门上拴,快步走到埃莉诺面前,将她一把带进怀里。

“还冷不冷?”

他的披风表面沾着寒气,毛茸茸的内面却是暖的。厚重的织物隔出一方隐秘的温暖空间,埃莉诺与他依偎了片刻,抬起的脸庞微微泛红。她盯着他的双眼,吐出咒语般的叹息,像在推拒又像在邀请:“艾……德文……”

“埃莉诺,我的埃莉诺……”艾德文的声音变得沙哑。

“我亲爱的大人……关于那个赌局,我只有一个请求,”她一手托住丈夫的脸颊,呼了口气,“给我个孩子吧。”

今晚没有月亮,窗外的雪峰在暗夜中幽幽地泛着光。壁炉中的柴火噼啪燃了整夜。

艾德文一起身,埃莉诺就醒了。

她却没有立即睁眼,反而闭目佯睡了片刻,才睡眼惺忪地将被褥往下巴上卷,低声唤:“艾德文?”

“我该去神殿了。”

成婚第三日,新郎都会前往未来女神斯库尔德的神殿祈祷。

埃莉诺立即要坐起来,却被穿戴整齐的丈夫按回去:“你再睡一会儿。”

艾德文俯身亲亲她的额头:“正午前后我就回来。”

“路上小心。”埃莉诺柔声提醒,目送他离开。

卡斯蒂利亚的地窖钥匙不由女主人保管,即便起来能做的事也很有限,加之她的确还需要多睡一会儿。埃莉诺便心安理得地滑进被窝深处,放任自己再次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乔治·马歇尔。

他还是十九岁的少年人模样,名声在同龄人中不出挑、也不落下乘。

特里托春日的阳光是金色的,少年乔治打马从堡垒门洞下现身,满头淡色发丝一瞬间被日光点亮,那光辉却远不及那双眼睛中的光彩。堡垒窗口全是看热闹的人,对前来参加锦标赛的骑士评头论足。

只是这一眼,不知几多少女的心为乔治·马歇尔沦陷。

埃莉诺梦见乔治众目睽睽下勒马停住,抬头看向高塔中的她,眼里有最动听的情话:您的美貌也让八国的缪斯自叹弗如。

她在这一刻醒来,呼吸急促。

窗上的冰花已经化去,埃莉诺调匀呼吸,披上睡袍走到梳妆台边,将那面古旧的镜子一翻,低声唤:“阿默斯。”

黑发红眸的男人立即出现,他笑吟吟地打量了她片刻:“嗯--您脸色不太好,难道做了噩梦?是否需要阿默斯为您排遣恐惧?”

埃莉诺置之不理:“让你查的事?”

“啊,那个小惊喜啊,”阿默斯咬着指尖哧哧笑,“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懒得多看他一眼,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无情的女人。”委屈地埋怨着,阿默斯从后凑近。埃莉诺闪身躲开,回头用眼神剐他,男人的身形却已然消散,只凭空留下两声低笑。

她将镜子再次倒扣,拿起床头的铃铛摇了摇。

其中一名侍女立即推门进来,无言地为她梳妆。

另一名侍女则过了片刻才现身,手中端了个木托盘。

只有干体力活的下等人才会吃早餐,但一晚下来,埃莉诺需要进食。浓稠的杏仁乳在炉火上温过,配上北洛林当季的山莓,能暂时点饥,熨帖又爽口。

埃莉诺在镜中确认完仪容,向两人微微一笑算是褒扬。

卢克索家如今手头并不宽裕,却依然请得到这样上得台面的侍女,足见往昔的气派。

原本作为男爵夫人,埃莉诺当然有自己的佣人,但从南乌尔姆领地跟来的只有些值钱的细软--卢克索家不接受外来的佣人,新娘的陪嫁也不例外。

等埃莉诺缓缓饮下杏仁乳,其中更高挑的侍女边递上亚麻巾,边轻声细语:“夫人,有客人向您求见。”

埃莉诺一怔:“客人?”

对方低眉垂目:“是位女士,在西画廊听候您发落。如果您不愿意见……”

“无妨。”埃莉诺扶了扶发网上的珍珠,下巴微抬。

棕发的矮个侍女立即为她打开房门。

如无意外,那位客人就是阿默斯口中的惊喜。

西画廊曾经被用作画廊,狭窄幽深。男仆走在埃莉诺三人前面,举灯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燃着两壁的祖传织毯。灯光滑过织物表面,驯服独角兽的少女模糊地微笑,灰尘是时光为她织就的面纱。

埃莉诺昂首挺胸,唇边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哪怕在厅尽头等待的是一头暴怒的独角兽,她都不会惊惧。这是个疯狂的世界,镜子中能寄宿魔物,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面对猛兽,她会微笑、会说最动听的话,温柔地折断尖锐的兽角,再转身将它卖个好价钱。更可怕的是人,但人也更易被笑容和言语迷惑。

“尊贵的女士。”一声呼唤。

男仆立即驻足,举灯照了照两旁。

身材窈窕的女人从阴影中踱出,华美的百合纹衣裙几乎与挂毯装饰边融为一体,让人险些以为她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她的确美貌惊人,却从头到脚充满侵略性。这女人没带发巾,满头漆黑的卷发乱蓬蓬,反而衬得她浅棕色的眼睛生气勃勃。

这样的女人在发怒时也摄人心魄。

来者不善,埃莉诺却不为所动,只仗着身高从容地俯视对方。

黑发女子的耐心率先耗尽,不情不愿地欠身行礼,头却高傲而倔强地抬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我是阿曼达。”

“阿曼达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埃莉诺微笑。

“我来自山下的村庄,父亲为侯爵大人效力,而我……”阿曼达的笑容加深,“是艾德文大人独生子的母亲。”

埃莉诺不由一愣。

阿曼达从身后牵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来。他抬起和艾德文一模一样的淡绿眼睛打量埃莉诺,咬着大拇指,缩回母亲裙摆后。

片刻的寂静。

埃莉诺神色如常,沉默地示意阿曼达说下去。

阿曼达自得的笑容瞬间敛去:“您不感到震惊?”

埃莉诺迷惑地微笑:“我也不是无知的少女了,以艾德文大人的年纪,即便有私生子也很正常。”

“艾德文不是私生子!”阿曼达瞬间拔高了嗓音,“艾德文以女神之名许下了与我共度一生的誓言,这八年……这八年我们一直在等待侯爵大人认可。卡斯蒂利亚女主人的位置本该属于我,你这个无耻的小偷!”

埃莉诺向高个侍女肃容道:“这关乎艾德文大人的名声,请他从神殿回来立即来我这里。”吩咐完,她才转向阿曼达,态度温和而怜悯:“我会听艾德文解释后再作出判断。小姐,稍安勿躁。”

阿曼达浑身发颤,还没开口,远处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即提起裙摆、一手拉着孩子循声冲去。

艾德文险些被撞倒,定定神看向抱住他的女人,低声呵斥:“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你也不愿意见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阿曼达毫不畏惧,直接扯了嗓子就质问起来,“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妻子到底是谁?”

“阿曼达!”艾德文克制地低喝。

“还有小艾德文,你忍心让他成为私生子吗?!”阿曼达将儿子向艾德文怀里一推,眼里有了泪意,哽咽着难以成句。

和艾德文一样满头棕色卷发的男孩想逃,却迫于母亲注视的威压,缩着脖子怯生生地呼唤:“父亲?”

城堡男主人挣扎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竟然不敢去看就站在几步外的埃莉诺。

面对这出闹剧,埃莉诺表现得异常镇定。她坦然注视着丈夫,仿佛在等待时机抛出问句,又好像早已确知这问题的答案。

艾德文迟迟没有抬头,她终于感到不耐烦起来。

侍从来得急,手里的火把颤动不止,照得近旁光摇影动。埃莉诺往丈夫身后随意一瞥,眼睫颤了颤,视线却没逗留。不过片刻后,她便再次看过去,黑眼睛的骑士依然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她,眸中网住了熠熠的一团火,烧得人心底发烫。

--“恕我直言,听说艾德文大人成婚时,我真的非常惊讶。”

无怪乎乔治·马歇尔会这么说,他早就知道阿曼达的事。

埃莉诺拢了拢发网,慢悠悠向丈夫踱近。

艾德文飞快抬头,眼神却随即垂下。但埃莉诺的逼视仿佛有魔力,他到底还是与妻子四目相对。

“我亲爱的大人,这位阿曼达小姐声称您与她早就结下秘密婚姻,并生下了合法的子嗣。在您向我求婚时,对此我毫不知情。”埃莉诺转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声调依旧轻柔,“重婚是冒犯神灵的重罪,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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