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城以前是大梁的要塞,如今成了大魏的城镇。
虽然过了五年,涪城还留有战火的痕迹,城墙破败,房屋破旧。
现今的涪城,得不到大魏的重视。
上头不愿扶持,管理者无心管理,导致涪城比南阳城管辖下的镇子,还要破旧与落后。
商队进入涪城,缴纳了过路费,住进涪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最大能说得过去,但这最好,就得要打上双引号了。
桌子又旧不说,又脏又黑。
出门在外,一切都没家里好,能将就就将就些吧。
王景行陪她吃了点饭,说有点事要外出,直到深夜才回来。
她点着油灯,看着游记,等他归来。
期间听得有娼妓敲门,不见人回应,便去瞧隔壁的房门。
这一层上房,都被自己人包了。有夫人在侧住着,谁也不敢嫖妓。
倒是二楼,随着商队行走的人里,叫住了娼妓。
今夜姐儿很纳闷,以往她开单以后,还会接到三四单,可她开单后再敲门,不但没听到回应,还一个个早早熄灯睡下了。
楼上的苏灵雨听着娼妓的行径,猜想娼妓的表情,笑了又笑。
有她在队伍里,那些人敢招惹姑娘吗?即便想,也不敢在客栈里,许是会到巷道去寻暗娼。
四周安静下来了,苏灵雨身心投入游记中,当王景行回来时,她才发现夜深了。
她下床去迎他,见他脸色不同。
他离开时,脸色是轻松的。归来时,脸色阴沉沉的。
“见到了什么?”她问。
王景行脱了外衣,钻入被窝,拉着她盖上被子。
两人躲在被窝里说话,他说:“这里的人,生存艰难,苛捐杂税多。朝堂对他们的剥削过于苛刻,二抽一,已经是重税了。他们好巧立名目,各种搜刮。”
“即便是住在城里的人,也很难顿顿吃饱饭。”
涪城,包括涪城管辖范围内,都划给了大魏,留在大魏不愿离去的百姓,不知凡几。
大魏不爱他们,大梁不接手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没有归属的难儿。
今夜王景行去见了一些线人,得知这里的情况,很难不为他们难过。
“你想怎么做?”她问。
“什么也不做,先到别处去看看。”
“要不要分他们一些种子?有了高产种子,他们或许能过得好一些。”
王景行不同意,“苦难才会让人记得根何处,家属于何方。如果他们生活得太好,就会忘记祖宗属于哪一方,谁才是他们的皇帝。”
王景行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睡吧。”
他不愿多少,她便不多问。
夫妇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苏灵雨站在早点摊前,看着摊主烙着葱油饼,又点上两碗豆腐脑。
葱油饼上来了,王景行咬了一口,嫌油腻不爱吃。苏灵雨吃上一口,嫌味道不好,放到桌子上不打算再吃。
“老头,来两碗米汤。”一独眼的汉子,拉着黄兰。
汉子衣裳上有很多补丁,背后背着黄兰的大包袱,手里牵着大麻绳,麻绳另一头绑着黄兰双手。
如今的黄兰,不是昨日的黄兰。
昨日的黄兰,是一朵盛开的黄花。如今的黄兰,是被风雨无情地摧残的花儿。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细微想想就能知道是什么事情。
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苏灵雨不由得盯着黄兰看,露出怜悯的心绪。
黄兰见着她,裂开嘴笑,往前走两步,却被手上的绳索拉住了脚步。黄兰也不屈服,反而拉动那汉子,边拉边说:“见着了熟人,过来说两句话。”
“公子和夫人也来吃早点啊,你那葱油饼是不是不要了?赏我呗,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赏我一口吃的。”
独眼的汉子十分警惕,拉着黄兰不放,将黄兰拉到一边。黄兰死命往这边伸头,张口要吃的。
苏灵雨让翠翠将饼送过去,翠翠多嘴问上一句:“那黄二子呢?”
黄兰抢着吃葱油饼,称得上狼吞虎咽,含糊地说:“提他做啥,他一进城就把我给卖了。”
“他不是你夫君吗?怎么把你给卖了?”
独眼汉子挡在翠翠与黄兰中间,怒吼道:“我才是她夫君,那人把她卖给我,花了我二两银子。你们可别多管闲事。”
苏灵雨没心思吃早点,吩咐摊主:“多弄两个葱油饼,送给这位大哥。”
她与那位独眼大哥说:“不为难你,也就问几句话。”看向黄兰,“你可是情愿的?”
“情愿怎么说?不情愿又怎么说?”
“若是你买我卖,你情我愿,我也没什么话说。你要是不情愿的,便能让你脱离苦海,回到南阳城去。”
黄兰摇头,叫最后一口葱油饼塞嘴里,舔舔指头,说道:“我知道黄二子是人贩子,我是自愿跟过来的。”
“我娘为给我哥娶媳妇,说要将我嫁给黄二子。但我见过黄二子,知道他是个骗子。他上一次叫赖大,将隔壁村的阿云给带走了,说是去南方做买卖,我亲眼看见他们离开村。
过不久,赖大回来了,改名叫黄二子,而阿云不见了踪影。我就知道他是骗子,可我有什么法子,我娘要钱,我哥要娶亲。除了卖了我,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与其留在那边,不如跟黄二子出来,早早离开那个鬼地方。”
黄兰说得很洒脱,但谁人都能听出她的伤感。
“你不知道南阳城招女工吗?包吃包住,还有银钱发那种。”
黄兰摇头,“我哥是个赌鬼,很烂那种。被他缠上就不得安生,离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
黄兰见摊主的葱油饼弄好了,一手抢过一块,边吃边对苏灵雨表示感谢。
独眼汉子见那贵家小姐,不发声了,赶紧拉走娘子。买来的娘子,拖回家去才是最安全的。
见他们走,这边也不派人拦着。
苏灵雨吃完豆腐脑,跟王景行离去。
这位黄兰的事,将会变成他们旅途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