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罗定贤的亲家母约摸五十来岁,一身黑布对襟褂子,脑后是旧式发髻,模样黑瘦。是个农村典型愚昧的妇女形象,自私、庸俗,没什么是非准绳,平时爱占便宜:偷拿别人一把豆子,偷掰几穗包谷,偷摘几颗辣椒,遇事总是以是否利己为真理标准。谁对她有利,她对谁好;谁惹着了她,她能恨谁入骨。但也未曾泯灭最起码的同情心。有回村里来了个要饭的,她立马给做了碗臊子面,给里面打了好几个鸡蛋,又把当地有名的“岐山臊子”剜了一大块放进去。惹得那要饭的惊呼道:“……哎呀呀!你们的生活好得很呢吧?恐怕天天吃臊子面哩吧?”其实他们家天天吃的比这臊子面高好多倍。老婆子听得好难受,又给了那要饭的50元钱。
“哇哇!”一声难听的叫喊从背后响起,这是她的傻瓜儿子。原来傻儿子不心被门槛绊倒,气得踢门槛。接下来又嘿嘿地笑。
“呸!”她狠狠地骂道,“真个儿傻实了,家里出了这么场大难事,你还笑?”冲过去伸手要打,却又收回手来,深深叹了口气。
傻儿子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她一辈子的心病,有子等于无子,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无奈当初并没提倡表兄妹不能结婚……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活茬”,弄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倘若生上个胖孙子,岂不可以以孙代子?谁知又惹出这么多事来。
苍老的门轴忽然发出“吱扭”的怪响,院门从外面推开。村长走了进来,通知她马上到村委会大院里开会。
“嘿!他大伯,让他爹去吧,我这么个老婆子妇道人家……”
“老嫂子,这次会人家可是名让你去吆!”
她一惊,心里登时七上八下。
村委会大院树影婆娑,清晨的阳光斜斜地从门外射入,在地面画一块狭长的亮框。院里已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老头老婆,个个神色晦暗。他们或坐砖头木板,或干脆铺张纸坐地面,把腿叉开来。细一辨认,原来都是与唐方成有些瓜葛的人。
她寻个角角地方坐下来,把头垂低,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她自己也不看任何人。双耳体察到了会场的严肃。这些平时一遇开会就吵吵嚷嚷的村民,这阵儿都一声不吭。
自从联产承包――各种各的地以后,她好久没参加这种形式的会了,但有一主意是拿定了的:你们绝休想从我老婆子嘴里掏出什么。我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时间,她觉得好像置身在一个被愚笨的猎人布置的拙劣陷阱里了,而自己却是居高临下的高度蔑视,她自我欣赏着自己的胆量。
想一想自己又没犯啥法,儿媳妇的户口再一迁来,他公安局还能抓啥把把儿?于是,她便起身腾腾地走到最前排,寻个砖头坐下,从怀里掏出毛衣织起来。她是在搞“行为示威”。
“傻娃他妈,咋弄的,出洋相是咋?快收拾了。”村长看不过眼了。
“他大伯看你的,人都忙忙的,还不兴抓紧时间?”她着,故意把毛线扯得“哧哧”响。
她一边大模大样织毛衣,一边斜眼看看坐在院中央办公桌前的王局长。王局长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抬眼到处查看谁还没来。她嘴角掠过一丝嘲笑。
此时此刻,王局长在她眼里是不涉世事的天字第一号傻瓜。的确,一回忆起这几天亲家翁罗定贤对公安局的人耍的这个骗局,她就禁不住好笑:现在的公安局真是吃干饭,好哄得很。
她带着愤慨回忆起这几天来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一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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