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因为安心了,我总是这样,在不需要坚强的地方,我会不自觉地变成一个哭着喊疼的小孩子。
总要,有可以放肆痛哭的地方啊……
——林书文
蓝星历九月十七日零点五十四分,成功接上林书文与“影杀”侦察队等人的医疗部队马不停蹄地从现场驶离。在熙念与一位汉服女子的目光中逐渐消失。
女子一袭蓝白轻裙,右手持玉笛,右手扶唐伞,云妆染眉,玉簪拢丝,搭配如云似雾的飘渺水袖,一股不染纤尘,不媚俗世的仙家身段跃然于眼前,拉直了不少断后战士们的视线。
“不去陪陪你那可爱的小男人嘛?”
樱唇厮咬,清音净魂,这开口的一声如深幽灵泉,点去了凡尘的杂思,熙念嘴角含着苦笑,扭头看向了这位备份比自己要高的真·女神。
其名为“雾”,守护神州国南部边境地区人类与怪异的女神,本体为和敖邢近乎同岁的蛟龙,距离化龙只差一步。
“以后有的是机会。”
熙念的手指点着法杖,内心的忧虑和烦闷被雾尽数砍在眼里。
“可享情时望人惜,莫等独樽映孤月。”
雾蒙着面纱,由于独家秘术的关系,即使这面纱薄如蚕丝,在熙念的眼里可以直接看清楚雾覆着淡妆的鬓角,但在旁人眼里,眼前的女子除了那遮不住的身段和气质外,关于面容和印象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在脑海中消逝,除非对方的存在本身让这秘术无法起作用,或者她主动撤销影响。
“世界上也不止有爱情这一种欢愉之情,最近我收了个弟子……”
“嗯,照料那些孩子们也会让我感到开心。”
“重点不在那里。”
熙念打断了雾的讲述,她看着这个曾将自己从边境线捡回来的恩人,感触着这一百年来未变的感觉,心底升起了一种属于后辈的心疼。
“我这一辈子曾有过几个唯一,从敬仰与害怕的,到憎恶与愤怒的,再到温暖与平和的,以及那边车上的那两个,一个是深爱与厮守的,一个是希望与疼爱的,这些唯一都达到了“生存的意义”这种级别,我也都曾在遇到其后的这些唯一前,都将它们看作生存下去的唯一。”
“生命永远是属于自己,为了什么唯一而活下去的生命……”
雾止住了自己的话语,熙念转回头,想起了一个蓝色长发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永恒的,但永恒永远都不是全部,不断由思绪与羁绊叠加起来的生命,是无法用单纯的唯一去柔和的,寿命再长,也会有曾死去的时候,感情再坚,也拥有热爱他物的权利,挚爱永恒,可不代表着挚爱唯一哦。”
“是嘛……就像我对那些孩子们……”
“所以,等这次事件结束,在这边稍微住几天好吗?我给你炫耀一下我挚爱的小男人,和我引以为傲的好徒弟。”
“我稍微,有些被引起兴趣了呢……”
雾第一次扭头看向熙念,看着她脸上稍微舒缓的肌肤,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应该,准备好住所了吧?”
雾这样问道,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今晚回去就会让我家那蠢徒弟打扫,每次都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每次都让我那个傻闺蜜心疼到无法呼吸,身为师傅,这次一定要狠
狠地收拾他一顿!”
“那千和呢?”
“他?等他醒了就……就让他暖床三天!对!三天不准出屋子!”
“噗!徒弟再亲也还是比不过爱人啊……”
“那当然啊,徒弟是徒弟,爱人是爱人,而且那小子也不缺人疼爱,就是自己不争气,拖到现在还是个处。”
家长里短的聊天就像是女儿在和母亲讲着学校里的八卦,一百多年前,奄奄一息的熙念被雾从边境线上救起,二人一同生活了近二十年,是雾的平和与关爱让熙念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不是之前那七个毁掉雄鹰魔法学会的大魔女之一。
时间就这样过渡到了凌晨一点二十五分,监视到最后一丝异能的流动停止后,熙念下达了收队的指令,由于侦察队的折戟与目前对方远超己方的实力展现,“影杀”在熙念的建议下,无奈地将处理方案定为大范围监视,力求在决战到来之前最大化减少伤亡与损失。
而今晚的骚动,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过渡到了往日的监视等级,宣告落幕。
“医生!“风”出现苏醒迹象!”
“什么?!后勤组,做好麻醉准备!”
“唔……”
驶向“净土”基地的救护车上,享受单人医护的林书文睁开了闭合的双眼。
麻木的身体上不时传来刺痒的痛感,轻微如马蜂叮咬的感觉让他莫名地升起一种怀念。
但那传来麻痛感觉的双臂,却并不是林书文感觉的那样:
碎裂碰撞的骨骼,断裂蠕动的经络,乌黑腐烂的肌肉……如果不是那不成模样的肉体在一点一点地生长出新的组织,任何一个见过这双手臂的医生都会下达截肢的决定。
在强行压制成“合乎常理”的战斗中,凭借不断地爆发冲拳空手击碎旧日挤别的护甲和身体,林书文的双臂早已经“合理”地变成了“正常模样”,甚至在连打的中期,那双手臂就只能凭借“暗”元素结晶的包裹维持基本形状,
“水……”
“恢复水!用熙念大人给我们准备的那种!”
甘甜的汁液滚入喉咙,被医生扶起的林书文贪婪地吞咽着饱含各式能量的液体,身上原本暗淡的“暗”元素补丁逐渐恢复了一丝光亮。
“嘶……咳咳咳!!!”
不慎的一次移动搅动了还在修补的内脏,那少数可以让林书文感觉到的疼痛打断了他的补水,让他狠狠地咳嗽了一大阵,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冷气。
“后勤组!准备麻醉!”
“别!别!别!!!”
主治医生紧张的指挥让林书文连忙摆手,在那个粗大的针头即将接触自己腰椎的前一秒很有精神地吼住了他。
““风”大人!我们都在这里看着!您不必勉强自己忍受这样的痛苦!安心交给我们!”
“别叫大人啊……我受不起的……抱歉,可以扶我坐起来嘛?”
“可您的伤!虽然您用自己的异能缝补了伤口,但那痛感可是远超四级严重痛(注:世界卫生组织疼痛分级)!听我的好吗?让我们给您麻醉止痛!剩下的交给我们!”
主治医生的话语开始强硬,他焦急地看着在床边坐起的林书文,言语里满是医者的仁心与坚持。
“抱歉啊,现在,还没到我……嗯……!”
“咔嘣
嘣!”
骨骼碰撞与肌肉经络的蠕动声,不明液体的噗噜声,无一不在刺激着在场所有老医生的心,即使他们身经百战,看到如此恶心露骨的场景还是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黑色的芥纳粒子不断从新生的躯体上剥落,那漆黑的异形之景却在切实地修复着林书文的身体。
“抱歉,有肾上腺素之类的药物嘛?。”
““风”大人……小刘!给他注射!”
主治医生的这个决定宣告着今晚治疗的中止,他无法理解所看到的一切,也无法用人类的模板去想象对方的感觉。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坚持使用常理的治疗方法,但现实却逼迫他去接受如此难以理解的状况。
“呼……谢谢,差不多可以动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您,请问。”
林书文抬起毫无伤痕的手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和他光洁完美地双腿双臂不同的是,他的身体依然挂满了各式各样触目惊心的“暗”元素补丁。
“就是能不能,麻烦你们未来几天住在我家附近帮我治疗啊?住宿和车费之类的我可以报销,诊费也会全额付……”
“啊这……”
眼前少年的腼腆模样与他的请求让在场的医生们同时进入了宕机状态,足足十秒钟后,主治医生才缓过劲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治疗您到您康复……”
“啊这样吗?”
“啊。”
“啊~那我明白了……”
林书文像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一样歪着头,伸手从影子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扒拉着通讯录说道:
“那,您们可以来我家治疗嘛?”
“只要您想的话……”
主治医生看着打电话的林书文,此时的他还没有注意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自己没有说明住宿是由“影杀”安排的。
“那好,喂?是师傅嘛?抱歉啊,能不能请您在咱家附近找一个“影杀”的酒店包个层,我受了点小伤,最近需要医生来我们家帮我疗养一下。啊?我没事的!你别过来!我真的没事!骗你干嘛嘛!哎呀……”
“不用不用!“风”大人……”
主治医生连忙摆手,但此刻和风许鸢交谈的林书文选择性无视了他们的纠正。
一分钟后,交代完的林书文放下了手机,一直没被他理的主治医生连忙纠正:
“真的不用……”
“抱歉等一下,喂?是锦航吗?现在晚会怎么样了?嗯,我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又是一通电话打断了医生们的纠正,林书文收起手机,快速地穿着衣服,没有再给医生们纠正的时机。
“抱歉,在这里停车吧,麻烦你们直接去我家等我。”
““风”大人……!”
跳下车的林书文立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的长辈教导我,受人真情与恩情,当以同等与之上的真诚回报,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方方面面都要行驶特权的混蛋,以后,像对待病人一样称呼对待我就好。”
银光闪烁,林书文转身看向车上的医生们,抬起手,微笑着比出了个大拇指:
“谢谢,今后也要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