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心,关于你的安排,我有些意见。”
“什么意见?”
“书文那孩子,我建议,还是让他带一队去吧,不要让他来回奔波。”
“没问题的,书文他很强,而且,他还向我保证过了我,可以毫无顾及地依赖着他……”
“但那身伤,虽然书文那孩子很爱你,他本身也不是普通人,但是个生物都是有极限的,我能理解你想要保护更多的“影杀”战士,但这个代价,很可能就是你最爱之人的性命!”
“不会的妈妈,书文他很厉害的,还有许风他……”
“阑心!书文他不是神!他也是个人!更是你爱的人!看到他为了“影杀”,为了你遍体鳞伤的样子,你就不心疼吗?!”
“我当然心疼!如果我可以做些什么,时间或者地点允许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只是稍微减缓一下他的痛苦,我做过了!我劝阻过了!但是我不能!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
“那不叫私心,我的女儿,那是一种依赖,自从书文这孩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成为顶尖战斗力后,你就越来越依赖他了,这种依赖是一种额外的诉求,在你依赖他之后,你就不断地抬高自己计划的上限,从放弃到取得胜利,从胜利到保证足够多的人存活,一点一点地……”
“而这被拔高上限中间的空缺,全都是书文那孩子,以及他身周的那些力量,去填补的。”
——栀子与叶阑心的交谈
“您敢保证吗?!”
“净土”基地内,面对着医疗人员直接且露骨的质问,叶阑心紧握着双拳,咬紧牙关,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她想到了在虚山时母亲跟自己的谈话,那时的自己和现在一样,哑口无言。
“我……但文馨她也是书文的朋友!更是喜……”
“您还在狡辩,您不就是为了让“匕”先生早日苏醒,然后去救被云家软禁到不知何地的三小姐吗?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承认!在已经开诚布公的如今,您为什么还要去狡辩!”
如果不是加入了治疗林书文的队伍,这名医疗人员虽然会偶有别扭,但并不会像今日这样直截了当地指着叶阑心的鼻子质问着。
林书文是这场战役的救世主,也是牺牲最多与贡献最大的几个人之一,尤其是,在看到他那每一项都让人不住向自己提问“他怎么活到现在”这个问题的体检报告时,那惨不忍睹又冰冷的数字,第一次让这些被他拯救或者听说过他事迹的老医生们由衷地站到了林书文这一边。
他不是个神明,他只是个稍微特别的人类!
这个人类,拼尽所有拯救了他们与他们的同伴,
如今半死不活地沉睡着,作为他们的患者。
所有的医疗人员都做出了决定,要拼尽所有去救治他,保护他,其理由,不仅仅是源自医者的仁心。
“我……我没有隐瞒,对!我是想过如果书文早点醒来,我就能依赖他,让他去救文馨……但是我也想好了!如果他身体不好!我绝对不会勉强……”
“但亲爱的并不会听你的劝阻,除非你不告诉他,否则亲爱的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往战场,不是嘛?”
观测室的里
侧门边,不知何时从治疗区域出来的墨薇依靠着墙壁,静静地望着叶阑心。
“你在这会儿,都在玩弄着心机!”
“我没有!”
“那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叶文馨被云家绑架这件事!?”
“因为文馨她……”
“你不会想说,因为你的妹妹,也喜欢他?”
“!”
墨薇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蔑笑,她看着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叶阑心,用讽刺的语气说到:
“哈!一个后来者,一个已经把男人牢牢掌握在手心的聪明女人,明明已经做好了在订婚仪式上暴起抢人的最终打算,明明不是必须要亲爱的下场解决的问题,却还是要装作无辜地向亲爱的“通知”?这可真是“锦上添花”呢~”
墨薇走进了叶阑心,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隐忍地飘舞着。
“亲爱的,真的是你的“全世界”呢?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呢~对啊,他喜欢你,像我一样地爱着你,自然是有义务,去让你去“依赖”呢~”
墨薇伸出左手,拍住了叶阑心的左肩膀,逐渐加大着力量,咬着牙。
“你真的很理直气壮呢~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现在的我,已经储存够了血液。”
血腥的红瞳泛着骇人的寒光,墨薇紧扣着叶阑心的肩膀,凑近了她的耳畔:
“杀够几十亿人,都还有剩余哦~”
后来者与先来者暗示爱情,作为从妹妹手里“横刀夺爱”的后来者,叶阑心强行让林书文去救叶文馨,是一种愚蠢。
强调“依赖”与“全世界”是在讽刺,从种种的表现看来,叶阑心真正离不了的是她的“家”,不仅是妹妹叶文馨,还有姐姐兰茹欣与父亲叶渊。为了他们,林书文这个一直被她“依赖”着的男朋友,每次,都是她最先舍弃的。
从最开始让他憎恨自己推动计划,到后来让他对自己起杀心用来达成计划,再到那个车厢里“活生生的他”的回答。
她和他的爱情,在家庭面前,永远都是最先被舍弃的一个。
但就是这样,凭借着林书文的痴情与周围人(熙念)及时地推动,叶阑心得以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着他的拼死相助,但除了那些男女之间的亲昵,她回报给他的,连声正经的告白都没有。
所有的亲昵,仿佛都是在逢场作戏,爱情,只占大半。
至于说最后的一句,则是墨薇极度隐忍状态下的死亡警告。
白发扫过了叶阑心的脸颊,墨薇潇洒地走向一旁不敢说话的医疗人员,脸上的笑容转为了善意的微笑。在她的身后,叶阑心正紧咬着嘴唇,第一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委屈与自我憎恨。
她确实爱着林书文,但这份感情,却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加入了太多的东西。
就像是一场加入了爱情的交易。
“今天的血压和血液温度都还正常,心率在十分有力的恢复哦,根据女王大人您提供的资料,现在距离预测的,他全盛时期的数据还差百分七十左右,保守估计的苏醒时间大概是一个月,不过也只是恢复到百分之五十左右的程度……”
“好的,那我先去残月她们那边了,如果爱珂闯进来了,记
得及时通知我。”
“好的,再见。”
叶阑心微侧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她看着毫无保留地向墨薇讲述详细现状的医疗人员,一种空落落的失落感填满了她的身体。
母亲走了,妹妹失踪,姐姐去处理家事,父亲忙碌,唯一能撒娇心安的身侧,也已经没有了温暖的感觉。
只有负罪感的冰冷,
对啊,她甚至,连声正儿八经地我爱你,或者对不起,都没有对他说过,自己一直都在向他索取着,从温暖的怀抱到温存的拥吻,从安心的依靠到过度依赖的王牌。
她欺骗过,她放弃过,对这份感情,就连没有经验的她在重新地审视过后,都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绿茶婊。
喜欢不一定代表着对等的付出,但理直气壮地享受付出,甚至一味地索取,像对待物件一样“使用”这份感情的状态,一定不是喜欢。
作为指挥官要理性,没有错;
作为管事姐姐要以家人为重,也没有错;
为了保证计划实行而自愿牺牲的决策者,也没有错。
她只错在,将这一切的后果与牺牲的大部分,都让林书文,和他身边那些爱他的人们承担。
她甚至还毫无自知地在那些后果与牺牲之上,加了砝码。
“嗯?叶,阑,心?”
穿着病号服的爱珂站在叶阑心的身边,抬头仰望着蹲在地上,捂脸痛哭的叶阑心,她两边的脸颊上,已经被自己的巴掌拍出了两团红肿。
“咳,爱……爱……”
“爱珂。来这里看文。文不喜欢。”
爱珂摇着头,踮起脚尖,将手伸向了叶阑心的头顶,学着林书文的模样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抚摸着。
叶阑心嘴巴微张,一边不住地抽泣,一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爱珂。
“文不喜欢,别人哭,看到爱珂哭,他就摸爱珂的头。”
爱珂面无表情地诉说着,一段一段的字节却充满了时光的记忆。
“文他,讨厌自己爱的人,在他面前,哭泣。”
爱珂抬起头眺望向远方隔着两块玻璃的林书文,叶阑心顺着她的视线,迟疑地回着头,
回扭,停顿,垂头,上瞟,咬牙,垂头,最终正眼看向了疗养罐里的林书文。
“文爱着爱珂,所以不喜欢,爱珂哭泣,爱珂爱着文,所以不喜欢,他爱的人,哭泣。”
爱珂稚嫩地声音在叶阑心的脑海里发生了变换,逐渐转换为了一句若有若无的男声:
“你比月亮更美。”
(详见第六章)
叶阑心咬了下嘴唇,轻声地自语中,眼神坚毅,却包含着温情:
“月色,真美。”
(第六章里,叶阑心第一次否认了想说“月色真美”的林书文,她说他们不会是那部小说里的男女主。)
叶阑心第一次正面,却还是比较隐晦地向林书文告了白,这意味着,她将真正地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去对待这份感情。
一如那朦胧的月色一样,在照耀着的众生将诗词歌画送给它的同时,月也将美貌与温婉的光芒,伴着潮汐的轻唱,回赠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