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内娱已经没有前几年好混了。但是国内市场,依旧比起高丽,暹罗乃至罗刹又好了岂止十倍。
别的不说,就拿茶蛋做例子,禁韩令颁布之前,随便来华夏巡回一次,都是按九位数计算的收入。
虽然外国明星来华捞钱的路子是被一刀砍断了。但是不准用外国的鱼,没说不准用外国的渔网啊。
霓虹的,高丽的,甚至米国是怎么包装明星的,是怎么干娱乐产业的。
将别人的挖掘制度搬过来,将人家的培养过程也搬过来,甚至将作品——这个打住,最近几年版权抓的挺紧的——被抓包可就大堆手尾了。
总之能套上的统统学一遍。自产自销,把这九位数的钱自己赚了多好。
又恰好碰上了资本最爱的那一套故事——产业链标准化,然后自我复制,自我增值。
没有这个噱头,你都不好讲故事拉投资。
而且“引进先进的生产制度,改造旧有的产业格局”,这种事,不正是颁布限韩令的那些人希望的吗?
所以,入行这一年来。周玉霞已经见过无数的号称带着先进经验回国来办公司的人了。
这些人里面,什么样的都有。
家里有点钱烧包的,和电视台有业务关系的,跟音乐制作流程沾边的,舞室里面打杂多年的,新媒体里面有点人脉的,甚至在高丽的娱乐公司开了两年车的,也敢扯着“先进经验”回国搞一个文化产业,搞一个女团的。
在这些同行的衬托下面,魏歩峥已经算是非常靠谱了。
她原以为接手这个破团的傻瓜也是上面的人里面的一个,也是击鼓传花游戏里面的一环。没想到自己真的时来运转。
能在这条水路龙门前面浩浩荡荡的一群泥鳅里面,发现混杂着一条头上长角的鲤鱼。
想到这里,周玉霞不禁眯起了眼。口里问道:“你们老板不是个RAPPER吗?怎么看起来站的是乐乐的位置。”
“有你这么说话的?团里的RAPPER担当是我。”冉真咳嗽了一声,她清清嗓子,“团里面已经决定了,JOYE暂时的位置是主舞。”
也对,你们这个团一直都瘸腿,的确是缺个舞担爸爸。
不过你们团这么秀的吗?不能唱歌的RAPPER都不能说自己是舞担了?
别的不说,能把一首军歌一口顶,就算是楚音美声演唱首席毕业的王山,十有八九也是比不过的。
一口顶说白了就是唱一首歌只用一口气。
虽然是老旧功夫,如今已经几乎失传。但是只要谁能用出来,妥妥的炫技。
所谓的唱歌,说白了就是将身体当成琴箱,将声带当成琴弦,用来拨弦的手指就是腹部的气息。
腹式呼吸法就是用腹部肌肉代替背部肌肉,用横膈膜来当手腕,控制“手指”的力度。
想要琴弹得好,歌者的“手指”就要控制得精准,持续得长久。不然一句一次换气,光是听麦里的缺氧似的喘气声观众都够腻味了,还听什么歌?
相反,一旦控制精准,存量充裕,那么唱起歌来自然就会支撑稳定,气息悠长。他唱歌的能力就越强。
能一口顶,那就是控制和存量都到达了极致。要比歌的长度和难度了。
“一口顶”这种技法大兴于20世纪前半。
因为当时录音设备无法支持录音多次中断以及母带的昂贵,歌手进棚录歌会被被要求无瑕疵的一气呵成。
不能一口顶的歌手,在那个时候是没有人权的。李光希当年那么收欢迎,就因为两口顶一直被骂到退休。杨函数这种一天录一句的,估计摸一下麦都会被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到了20世纪的最后三十年,录音技术的进步使得这个问题逐渐解决了,呼吸声反而变成了演唱的特色甚至一部分,这种技法自然渐渐没落了。
到了现在,也就是有些老头老太太在关起门来教自己的徒弟的时候会这么要求。
高丽的流行音乐虽然后来居上,但是要找和白光周璇相提并论的留声机时代的歌星不太可能,想找和郭兰英李谷一并驾齐驱的收音机国民歌手算是勉为其难。
说白了,在这个时间段,没什么歌星。
不用去查,都知道这种唱法高丽根本没流行过,要是老师们会教,那就是个妖怪了。
在这点上,胡老板在华夏换了那个老师教,都要举起大拇哥夸一句,好学生。
王山堂堂楚音美声演唱本科毕业。让他最巅峰的时候挑一首他最最最熟悉的抒情慢歌来个一口顶?
大概十次里面也就能成三四次。
这姑娘唱得可是军歌。
那就不是炫技,而是飞龙骑脸悬崖倒立机翼步行塔顶悬挂式的花样炫技。
这是《一二三四歌》,快歌,军歌,号子歌。
大部分都是开口音,声音要响亮,音色要明亮。还加上要呐喊音。
气息的输出比起其他歌大了何止一倍?
就是这样才让人毛骨悚然。
在保证了音量和音色的情况下,她确实听不到胡老板的稳定位置有什么变化——她真的是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把这首歌唱完的。
这种功力,就算拿到九大音校的本科毕业生里面去亮一亮,都只会一片低头。
最扎实的学院路数,怎么可能是高丽棒子教出来的?
一曲唱罢,房间里的三个听众,谁都没有开口。
倒是冉真悄悄地拉着自己的袖子:“怎么了?”
当然是赢了。
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回答:“赢了。你老板牛。”
“不,我问得是这个。”
冉真指得是卡拉OK上的打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分界面的背面变成了渗人的水波荡漾的血红液体。斗大的闪电缠绕的“98”数字在屏幕中心旋转。
数字下面是整首歌的五线谱。错误提示标明扣分的地方是一处号子声唱得拖了拍,没有及时收束。
随着胜利的标志打出,血红的液体缓慢地下降了五分之一。
这跟刚才的打分不是一个画风啊!什么地方的卡拉OK这么牛?还有”掰头”系统的?
不过现在哪有空管这种事?若是这猜想是对的,这位胡老板的身份可不单单是过江龙。
这种人,跟掮客,是绝配。
王山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是攀着《歌手》发家,洪海涛晋升一线PD这条通天之路吗?
她敷衍地回答:“这卡拉OK的评分倒是客观。你老板听起来是唱美声的。而且还是国内的老派教法。”
“高丽就没有美声这个说法,流行演唱和古典演唱学得都是一套东西,无非就是曲目不同。”
“哦是吗?那总不是农水产大学教得吧。”
“才不是呢,”冉真被这话激的一拍沙发扶手,“她是首尔音高(SMHS)毕业,庆熙大音乐系的的大四生。”
套路到了消息,周玉霞心里暗喜。
一边摇头一边开口反驳:“我虽然不知道首尔音高是怎么个教法。但是我见过能一口顶的歌手,都是奶奶级别的了。别跟我说高丽那边有这种人。”
不理会冉真的嚷嚷,她迅速地向几个人发了相同的消息。
首尔音高可能封闭一些,庆熙大的OB(毕业生)那么多,在校生的资料也不是什么机密。
发好要求,她调笑道:“你还是小心点,别老坏事,让你老板给买到高丽去天天毒打。”
“要买早就买了。说起来我更担心你,”冉真一脸淡然,显然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别被王山买到马靠去就好。”
这话让周玉霞笑而不语。
掮客,说得好听叫中人,牙家。说得不好听,叫媒婆,皮条。
里面也分三六九等。
没本事的靠信息的不对等赚钱,一个不好就是坑蒙拐骗。
二等本事的,靠着打通关节,调配资源来赚取费用,收入多,维护和消耗也多。
一等本事的,就像王山这种,那才是她的目标。
她和王山的关系其实是半路搭伙的两个生意人,一个老手在赚钱的路上飞奔,而新手再这条路上一点一点的积攒着知识,人脉和手段。
如果非要形容,她其实得叫王山一声“师傅”或者老板。
想要会,陪师傅睡这话你就没听过吗?
然后她恪尽职守地担当了一个过场的角色,将麦克风叫交到了沉思的王山手里。
拿到麦克风,她的目标忽然笑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笑容,甚至笑得原来苍白的脸上面有些光彩四射。
她马上读懂了。
不调查的话不会知道,王山家里搞文艺已经四代了,第四代的王昊在嘴里虽然不成器,却已经是说唱的全国冠军。
不住一起不知道,王山现在每天都抽空练声一个小时,也尽可能的不抽烟好熬夜,尽可能地维持着嗓子机能。有时还反过来监督她这个师妹练功!
唱歌,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谋生技能,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爱好消遣,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发泄渠道,有些人是奇技淫巧。
王山应该都不是。
唱歌对他来说,像是毒瘾,像是食水,像是值得呵护的趾甲,像是独自收藏的珍宝。
是什么,她一时间总结不好,但是可以肯定,冉真的老板和自己的老板。
在这上面有很多共同话题。
只听见王山用自己深沉磁性的男中音开口:“我的第二首歌,就献给温柔可爱的周玉霞小师妹。”
这老男人有时候能拿出去见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