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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被推离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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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子溜达回来,瞧见台阶上两个人雕塑似的一动不动,乐了,“你俩干啥呢?饿不饿,出去搓一顿?”

杨启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杨静也赶紧起来,“缸子哥,我跟程哥先回去了。”

缸子见杨启程没有大碍,点了点头,“成,你看着点儿他,别让他胡闹,有什么事儿随时打我电话。”

杨静点头,跟缸子告别之后,小跑一阵跟上杨启程的步伐。

巷子里有家餐馆还在营业,杨静摸了摸口袋,打完针买完药,还剩下些钱。杨静扭头一看,杨启程已经走到楼梯口了,赶紧跑过去把口袋里钥匙塞进他手里,“程哥,你先上去,我买两个菜。”

杨静领着两道菜两盒饭上楼,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开。杨静慌了,怕是杨启程晕倒在里面,急忙使劲拍门,“程哥!程哥!”

几秒钟后,脚步声朝门边靠近,门一下打开,杨启程面色黑沉,“你他妈叫魂呢!”

杨静张了张口,小声说:“……我没钥匙。”

“都住了这么久了,不晓得自己去配?”

杨静愣了愣,继而扬了扬嘴角。

两人风卷残云一样将菜和米饭横扫干净。吃完饭,杨启程去洗澡,杨静再三叮嘱,“不能沾水,会发炎的。”

杨启程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行了,知道知道。”

由于受伤,杨启程在家休养了几天,有缸子和杨静两个人看着,每天什么事也干不了,闲得腿脚都生锈了。

一无聊,他就开始百般使唤杨静。然而不管他怎么没事找事,杨静都像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地应下来,屁颠屁颠儿地办得分毫不错。

一周后,杨启程拆了身上的纱布。

这天杨静放学回家,屋里没有半个人影,便放下书包,下去巷子里杂货铺给杨启程打电话。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她又打给缸子,问杨启程的行踪。

“他没跟我一起啊。”

“那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儿了吗?”

缸子笑道:“担心你程哥啊?”

杨静垂眸,“他身上伤还没好。”

“他这人闲不住,可能跟朋友喝酒去了。你别担心,这么大人了,出不了事。”

杨静吃了饭,写完作业,又给杨启程打了个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

晚上十一点,杨启程仍没有回来。杨静撑不住,只得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杨静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窗外瞟了一眼,天空刚露出点儿鱼肚白。

头顶灯泡一闪,暗黄的光线倾泻而下。

杨静眯了眯眼,看向门口,“程哥。”

杨启程“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先往床上一趟。

一股刺鼻的汗味混杂烟酒味扑面而来,杨静愣了愣,踌躇半晌,走到床边将杨启程手臂轻轻一摇,“程哥,洗了再睡吧。”

然而杨启程手臂盖着眼睛,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尚不到六点,杨静却已然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之后,买好早餐放在桌子上,出门去上学。

一连半个月,杨启程天天晚出早归,周末更是成天不见人影。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上回受的伤没好透,身上又添了新伤,每每看得杨静心惊肉跳。

然而杨静连个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即便有机会,她也不敢直接问,不得已,只能去给缸子打电话。

结果缸子反而比她更惊讶,“老杨在打夜场,你不知道?”

杨静并不十分清楚所谓的夜场是什么,只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程哥缺钱吗?”

缸子笑了,“他什么时候不缺钱了?”

她原本以为,上回替他还的那八千块,还能够撑上一阵。

“打夜场是不是很危险?”

“那肯定危险,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专门来砸场的……”

听缸子这么一说,杨静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到底不放心,又一个周末下午,杨静跟在杨启程身后出了门。她这次吸取上回的教训,侥幸没被发现。

最后,一直跟到了三川路,看着杨启程进了一家酒吧的大门。

这地方,她一个未成年人肯定进不去。

杨静在三川路上徘徊,直到夜幕降临。

来往行人渐多,甚至有三五个结伴的男人,经过杨静跟前时,朝她肆无忌惮地吹口哨。

杨静心里发憷,不敢继续逗留,转身回去了。

杨启程这半个月,统共遇上三次前来闹事的,除此之外倒算平静。

这天,一直快到后半夜也没遇上什么事。

杨启程去值班室,偷闲补觉。

刚合上眼,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领班服务员打来的,说是卡座有人打架。

杨启程赶到卡座,战局如火如荼。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片,旁边有几个女人观战,却没人敢上去劝架。

杨启程二话不说,上去先抓住一人手臂猛一下拖开。立即有个女人上去抱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腰,哀声道:“别打了!”

两个人男人龇牙咧嘴,互相冲着对方高声谩骂。

最后,在女人的连番哀求之下,被抱着的那个男人拂袖而去。

战火停息,杨启程往地上扫了一眼,吩咐跟在他身后的服务员,“看了看碎了几个杯子。”

说罢,打算回去值班室接着补觉。

忽听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那个……”

杨启程停步回头,是方才观战中那几个女人中的一个。

女人里面穿一件黑色吊带,外面套了件衬衫,在腰上系了个结,底下是热裤和高跟鞋,头发束成马尾,脸上化了点淡妆。

杨启程问:“什么事?”

结果还没等女人开口,他兜里手机又是一响,一看来电人,不敢怠慢,赶紧接起来,快步往值班室走。

打电话的是酒吧的老板,陈家炳,人称炳哥。

陈家炳开门见山:“今晚太不太平?”

“到现在还没出事,炳哥放心。”

陈家炳笑说:“放心,你在我十分放心。前两天的事,我听人说了……”

杨启程知道陈家炳想说什么,先截了他的话头,“也是仰仗炳哥赏口饭吃。”

“饭,别人赏的不好吃,好吃的还得自己挣。”

杨启程默了片刻,“炳哥说得有道理。”

陈家炳笑了一声,“要觉得有道理,回头你再好好琢磨琢磨,过两天得闲了,我请你吃饭。”

那边挂了电话,杨启程静立片刻,方才将手机揣回兜里。

周一上早自习,杨静摊着英语书背单词。

背得昏昏欲睡,桌子忽让人轻轻一敲。

杨静一个激灵,一抬头,恰好对上厉昀的视线。

“厉老师……”

厉昀看着她,“跟我来办公室。”

有几个人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背书。杨静神色坦然,跟着厉昀走出教室。

“坐。”厉昀从旁边的办公桌拖了把椅子给杨静。

杨静坐下。

厉昀看着她,“最近学习和生活上还顺利吗?”

杨静低着头,“顺利。”

“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没有。”

厉昀静了几秒,“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嗯。”

厉昀有些尴尬,“……那个,学习上还是要抓点紧,尤其英语和数学……”

“嗯。”

一时沉默,杨静微微抬了抬眼,发现厉昀似乎还有话要说。

然而她从来不是会主动给人台阶下的人,厉昀不说,她也就不问。

最后,还是厉昀撑不住。

“杨静,你现在正处于关键的时候,有时候外界有些诱惑,你可能觉得好奇。但有些东西不能好奇,一时的好奇心很可能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我还是希望,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不该做的坚决不做,不该去的地方坚决不去……”

杨静听得心烦,连连点头敷衍。

厉昀也说不下去了,“行了,老师就说这么多,我相信你心里有个数。”她指了指桌上的作业本,“帮我把周记本抱回去。”

“谢谢厉老师。”杨静抱着作业本,走出去几步,又听厉昀叫她。

杨静转身。

厉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没事,你回教室吧。”

杨静走到走廊,脚步一顿。

她陡然明白过来,厉昀先前云山雾罩打的那一通官腔是什么意思。

厉昀看见了自己在三川路上。

杨启程在酒吧又打了一周夜场,眼看钱赚得差不多了,打算收手,仍旧和往常一样看白天的场子。

陈家炳听了他想法,未置可否,只提出请他和缸子吃饭。

这顿饭,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家炳三十六岁,在旦城西城区这一片颇混得开。为人精明狡狯,交游甚广,年纪虽然不大,大家却都愿意尊他一声“炳哥。”

陈家炳好排场,吃饭的地点在他自己开的一家餐馆。偌大的包厢,灯火通明,除了他自己,身旁还站着两个贴身保镖。

杨启程倒是一点不怵,领着缸子恭敬唤了一声“炳哥”,态度不卑不亢。

等菜一端上来,全是翅鲍参掌。

杨启程这才渐渐生出些惧意。

陈家炳先不说正事,只劝他们吃饭喝酒。缸子自诩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舌头打结,让吃便吃,让喝便喝,一句话不敢多说。

酒过三巡,陈家炳问起杨启程的情况。

“哪里人?”

“暮城人。”杨启程答。

“ 以前去过一趟,是个好地方。”陈家炳吸了口烟,又问,“家里几口人?”

杨启程顿了顿,“没人了。”

陈家炳笑了笑,弹了弹烟灰,“那怎么缺钱?”

“前几年家里人生病,借高利贷。”

“现在住扁担巷?”

“是。”

陈家炳端起酒杯,“来,再走一个。”

缸子已喝得满面通红,杨启程也喝了不少,但脑袋里绷着一根弦,让他始终思维清晰。

陈家炳放下酒杯,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挣点钱,娶个老婆,生个儿子。”

陈家炳笑了,手臂抬起来搭在一旁椅子的靠背上,“我看你远不止这点本事。”

“炳哥抬举了。”

陈家炳摇头,“我看人没错过眼。”他微微眯起眼,抽了口烟,“我听七福说了,老乌的人闹了几次事,都让你给顶回去了。现在年轻人几个不是缩卵,你倒有几分血性。”

“过奖了炳哥,我就是烂命一条。”

“命烂不要紧,”陈家炳笑了笑,“得看命硬不硬。”

散场,缸子跟杨启程往回走,走过一条马路,背上热汗被夜风一吹,胳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杨,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

杨启程嘴里叼着烟,“知道。”

缸子瞥了杨启程一眼,“其实这话我早想跟你说了,说句不好听的,咱俩现在就是炳哥养的一条狗,看门的,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杨启程没说话。

“如果你真答应他,以后钱财肯定不愁,但炳哥干的都是擦边球,你也清楚,沾上了还想脱身?现在是条狗,出事儿了谁跟狗计较;可你要真心实意帮他做事,狗当得不舒坦,想站起来当个人……”

“你有什么想法?”

缸子想了想,“弄一笔钱,咱俩白手起家,做点儿正经的。就凭你这脑袋瓜子,还怕挣不了钱……”

缸子话锋一转,“……不过,你先得好好想想,杨静的事怎么处理。收留一天两天可以。可毕竟不是猫猫狗狗,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杨启程脚步一顿。

道旁梧桐的树影将他笼在阴影之中,让他脸上表情一时看不分明。

静了许久,他说:“我再想想。”

到家,杨静正在看电视。

见杨启程进门,她立即从桌上起身,笑问:“程哥,吃饭了吗?”

杨启程没答,将自己背上斜跨的包往桌上一放,坐下点了支烟,朝背包看了一眼,“给你的。”

杨静愣了愣,走近几步将背包打开。

里面放着四叠纸币。

“八千,你点一点。”

杨静紧盯着包里,半晌,咬了咬唇,“程哥……什么意思?”

杨启程看她一眼,“欠债还钱,什么意思。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读书用。”

杨静声音有点儿抖,“……程哥,我不用你还。”

她倾其所有,只想换一席容身之地。

杨启程沉默片刻,“你去宿舍住,我去找你们班主任打招呼。”

——然而杨启程仍旧将她往外推。

杨静低下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缕青烟自杨启程指间缭绕而起,隔开了两人。

最后,杨启程再次开口,难得十分有耐心,“我过的不是正常日子,住校对你更好。”

杨静抬了抬眼,“我也没过过正常日子。”

她声音很轻,和烟头上飘散的烟雾一样。

没等杨启程再开口,杨静问:“程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

“没有。”

杨静喉咙一梗,“我可以跟你分摊房租,不会花你一分钱。”

杨启程看了看杨静。

她眼眶泛红,眼睛里湿漉漉的,削瘦的肩膀,人跟纸片儿一样。

这小姑娘,远比他想象得更为早熟。

杨启程猛吸一口烟,“去住校有什么事,一样可以找我。”

杨静盯着他,“真的?”

杨启程点头。

“如果……”杨静试探道,“如果我不搬呢?”

不搬?不搬他也不至于真动手把她赶出去。

杨启程把手里的烟往桌面上一掐,声音冷淡,“要闹到这个份上,就没多大意思了。”

说罢,起身径直往外走。

脚步声朝着走廊尽头去了。

杨静站在灯下,耷拉着肩膀。

水泥地上一道灰扑扑的影子。

杨静以前总是挨打。

孙丽脾气爆发毫无预兆,一个不顺心,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招呼。

起初杨静会哭号,会哀声求饶;后来渐渐发现,求饶并没有任何作用。以后不管孙丽打得多狠多重,她都一声不吭,只是拿一双和孙丽如出一辙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盯着。

孙丽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是以打得更重,嘴里连声骂她是畜生怪物。

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讲。

比如,她是孙丽的女儿。

比如,孙丽死了,可她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就得活着。

命这么长,路这么远,天又这么冷。

活到这么大,她只在如今感受到些微的暖。

可现在,这一点点的暖,也要被收回去了。

杨静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仍在试图让杨启程松口,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没过几天,到了每个月收租的日子。

早上,杨静还躺在床上,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她赶紧爬起来,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房东肥硕的身子几乎将楼道占满。

房东声音尖细,“……这都三个月了,交不出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等收到四楼,杨静替杨启程规规矩矩交了租,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立即拉住房东问道:“阿姨,对面有人租了吗?”

房东上下打量她,“怎么?”

“我想租。”

房东里鼻子里一嗤,“一个月三百,你租得起吗?”

“能便宜点儿吗?”

房东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杨静急忙跟上去,“阿姨阿姨,我妈在您这里住了十几年,您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房东顿住脚步,拿鼻孔看着杨静,“哎呦你还好意思说,住了十几年,一星期往屋里带回来十几个……隔壁找我投诉好多回了,我都臊得慌……”

杨静脸上发热,不知不觉松了手,退后一步,让房东走了。

事无转圜,几成定局。

杨启程倒也不催她搬,可是越不催,她越觉得心慌。

这天杨静打开门回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一个女人,穿了条紧身的玫红色裙子,翘着腿坐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几乎歪靠在杨启程身上。

杨静一愣。

杨启程推了推女人,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他叼着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递给杨静,“晚上自己出去吃,吃完了去书店逛一会儿。”

杨静张了张口,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女人冲她一笑。

杨静强抑心里的恶心,抬眼看了看杨启程。

杨启程神色坦然。

最后,杨静轻轻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嗓子干哑着,又问,“我几点回来?”

“九点。”

杨静背着书包,转身走了。

她脚步飞快,一口气下了两层,突然停下,恍惚地站了一会儿,方又再次提步。

走到巷里,她再次站住。

吆喝声,自行车铃声,女人尖利的骂声,小孩哭声……

油烟夹杂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天似乎到了。

杨静低垂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巷子,沿着眼前的路,漫步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身后一道声音:“杨静!”

杨静回头,对上陈骏的笑容。

陈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杨静这才回神,看了看四周,是在区政府的路上。

杨静看了看陈骏,忽问:“吃麦当劳么?”

陈骏一愣。

“我赚了一笔零花钱,请你吃麦当劳。”

陈骏又是一愣,“怎么赚的?”

杨静笑了一下,笑意却有些冷,“我哥给的。”

陈骏也跟着笑了,“那你哥对你挺好。”

“是挺好,”杨静抬头看着前方,“我妈以前也这样,常常给我零花钱。”

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前方一道残红的夕阳,悬在楼顶上,还剩下半个。

云也被涂抹成红色,似在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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