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下令魏军全部后撤之后,才在一箭之地外向夏侯霸喊话,夏侯霸听到了羊祜的声音,顿时愣在了当场。
尽管羊祜知道夏侯霸在蜀国被封为了车骑将军,而夏侯霸也知道羊祜在魏国被封为了卫将军,但远隔万水千山两国又处于敌对的状态,所以无论是羊祜还是夏侯霸,都觉得他们并没有再次见面的可能。
可是命运就这样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在散关这个偏僻再偏僻的地方,翁婿二人相见了。
夏侯霸没有犹豫,径直地走出了阵地,朝着羊祜的方向走了过去,副将大骇,连忙地阻止,两军交战之时,主将岂可亲身试险,万一敌军冷箭偷袭,岂不糟糕?
夏侯霸却是轻轻一笑,别人或许他不相信,但自己的女婿,夏侯霸又如何信不过呢?
想当初,夏侯霸将女儿许配给羊祜,就是看重了羊祜正直的人品,夏侯霸降蜀之后,留在洛阳的家人自然不免要遭到司马家的迫害,别的亲戚在这个时候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受到牵连,正是羊祜不惧风险,将岳家人接到了并州,并多加照拂,夏侯霸得到消息之后,也是甚感欣慰,多亏他当初挑了这么一个好女婿,才保得一家周全。
夏侯霸因为张皇后是姻亲关系而在蜀国得到了重用,官居车骑将军,而羊祜因为长年追随曹亮战功卓着,成为了魏军的赫赫名将,两人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好不容易重逢,尽管是敌对的状态,夏侯霸也是毫不理会,径直上前,同时还下令蜀军不得施放冷箭。
羊祜看到夏侯霸上前,也丝毫没有犹豫,从魏军阵中走出,迎着夏侯霸而去,双方相见,四目相对,不禁是感慨万分。
羊祜单膝跪地,叩拜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戎装在身,恕不能全礼,还乞见谅。”羊祜一身甲胃,自然是没法行全礼的,只能是单膝而拜,以示尊敬。
夏侯霸双手相搀,感叹道:“此处乃是战场,又何须行礼?叔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啊,真是造化弄人?”
夏侯霸幽幽长叹,当年为了躲避司马家的迫害,夏侯霸孤身逃亡入蜀,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虽然保全了性命,但家人却不免会受到牵连,不过好在有羊祜力保,家里人才幸免于难,夏侯霸对羊祜自然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两人娓娓而谈,共叙离情,看得两边的军士是目瞪口呆,按理说魏蜀两军正在交兵之时,拼个你死我活,地上到处还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可此刻双方的主将竟然站在尸体堆中,侃侃而谈,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不过夏侯霸和羊祜丝毫的没有在意这边的环境,他们早已沉浸在离情别绪之中了,夏侯霸虽然通过蜀国在魏国的细作,了解到了家人的一些情况,但所知十分有限,此刻夏侯霸从羊祜的口中,得知了家人一切安好的消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羊祜看到夏侯霸心情大好,于是趁机建言道:“岳父当年投蜀,实是因司马懿迫害之故,不得已而为之,而夏侯氏历代为曹魏纯臣,如今陛下英明,驱逐叛逆,兴复魏室,岳父为何不弃暗投明,回归大魏,一来可以为国效力,二来亦可与家人共享天伦,就算将来百年之后,亦可魂归故土,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夏侯霸澹澹一笑,道:“如果我现在劝你与我一道降蜀,你意下如何?”
羊祜脱口道:“那当然不可能,当今大魏皇帝对我恩重如山,我焉能背弃之?”
夏侯霸呵呵一笑道:“你我的情况亦是相同的,季汉天子对我亦是恩重如山,我如何能背弃之?”
“那不一样,岳父本是魏臣,只不过当年因为司马氏的迫害,不得以降蜀,如今司马氏伏诛,天下复为曹氏所有,岳父回归大魏,并未违忠孝之道。”羊祜竭尽所能地劝说着,这不光是出于军事的目的,更多的是因为亲情之故,羊祜也希望岳父一家人可以团聚,免受流离之苦。
夏侯霸苦笑了一声,道:“叔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有些路一旦走出,终究是不能回头的。当年我逃离长安,为郭淮所追杀,误入阴平,穷途末路之际,得蜀国所救,而免遭狼噬。季汉天子恩赐为车骑将军,德隆恩盛,如此厚待,安能叛之?当年我之所以降蜀,乃是迫不得已,内心早已是惶恐不甚,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如今若是叛汉归魏,便是二罪之身,恐怕为天下人所耻笑。今日你我翁婿相见,只谈家事,莫论国事,劝降之言,休得再提。”
羊祜看夏侯霸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羊祜知道夏侯霸原本就是一个忠直之人,当初因为其父夏侯渊战死于汉中定军山,对蜀国仇视不已,为报父仇,和蜀军交战之时,每每都冲锋在前,斩敌无数。只可惜当年的杀父仇人黄忠早已作古,黄忠又没有儿女,所以夏侯霸就算是想要报仇,也是无门路可寻的。
可惜造化弄人,夏侯霸为司马氏所迫害,为了活命,不得不只身投蜀,委身于曾经的仇敌,这也恐怕成为他心中最大的痛楚。
在蜀国,夏侯霸得到了蜀主刘禅的重用,加官晋爵,地位比之在魏国之时,有增无减。夏侯霸也是一个重情义之人,刘禅对他恩德有加,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他都不可能再弃蜀投魏了,那怕他的内心之中也是极为渴望回归故土,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但正如夏侯霸所说的,一步踏错,百步难回,这世上最难走的,便是回头路了。
羊祜无奈,只得拜别夏侯霸。
夏侯霸对他道:“你我虽为翁婿,但各为其主,今日相见,恩情也止于此,你回去之后,尽可倾兵马全力相攻,不必手下留情,我亦当死战,谁胜谁败,你我各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