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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见她如此伤怀,饶是平日里那等伶牙俐齿,这关头上却也不知说什么为好,隔了半日方才拿话开解道:“姑娘也不必这般,太太这病虽瞧着厉害,好在大夫也来开过药了。太太历来吃顾大夫的药都很有些效验,想必这次也能药到病除。姑娘也不要太过忧虑,弄坏了自己身子,又叫老爷烦心。太太如今不好,姑娘又没个得力的兄弟姊妹帮衬,老爷忙着外头的生意,一时顾不过来,这家中的事都指望着姑娘。姑娘还要保重身子才是。”
傅月明点了点头,低声道:“让你担忧了,我心里明白,也自有分寸。”小玉听了这话,不好接口,只是又说道:“姑娘一日没吃什么了,还是喝点甜汤罢,仔细淘漉坏了身子。”傅月明总无胃口,但看小玉担忧不已,也不好执意推脱,便点了点头。小玉把甜汤盏子端来,她吃了两口就罢了。
渐渐夜深,陈杏娘在床上已睡熟了,倒再没什么动静。宝珠年小,白日里见了主母那癫狂之态,又被吓着了,总不肯进来。傅月明倒也不相强,只叫她在外间守着廊下的炉子。
又过片刻,管家媳妇带了几个人过来。傅月明知她们来回报事宜,怕吵了母亲,便叫她们在院里等着,她自家走到廊上问话。
管家媳妇先问了太太安好,又说道:“各处的门都锁了,大门也下了钥了。上房外头,我放了蕙香和芸香两个上夜,姑娘安心。”傅月明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传话下去,多派些人手,守好各处的门户,厨房里的灶火也着人看好,不许人耍钱吃酒,让我查出来,一总交予老爷发落。如今太太病的沉重,大家便辛苦些罢。待太太好了时,老爷太太自有赏谢。”
那媳妇连忙赔笑说道:“这都是小的份内事宜,敢说辛苦不辛苦?天不早了,姑娘劳累了一日,早些睡下罢。叫丫头们仔细屋里的灯烛,外头有人,若是晚上有事,只管喊她们进来。”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倒是多劳嫂子费心了,现下冬梅去了二姑娘屋里,小玉和宝珠两个年纪太小,逢上事便手软,不济事的。桃红又要与我守着屋子,上房里缺人手。”那媳妇又客气了几句,便说要去巡察上夜,出门去了。
打发了这群人去,傅月明转回屋内,才踏进明间就见宝珠在炕沿上坐着,低着头扯着衣摆,一声儿也不言语。傅月明怜她年幼胆小,温言抚慰道:“太太就是病了,并没怎样,你不要害怕。晚上还和你小玉姐姐在外间炕上睡罢。”
宝珠听了这话,只是默不作声,好半日才抬头说道:“姑娘,太太是不是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傅月明心头微震,当即低声斥道:“胡说些什么,还不快住嘴!”宝珠却自顾自说道:“早先我在家时,隔壁住着位大娘,一夜间忽然就发了疯病,癫起来与太太一般,大夫来吃了药也不中用。后来还是村子里的一位婆婆,给吃了朱砂,又烧了符水灌下去,睡了两日就好了。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那大娘是叫狐狸给迷了。”
她说完这话,似是想起往昔的旧事,不觉身上打了个寒噤。
便在此时,屋外廊上忽然出来啪嚓一声巨响,宝珠登时怪叫起来。傅月明定了定神,低声喝止了宝珠,壮着胆子走到廊上去看。却见屋外四下空无一人,一盆茶花翻倒在地,栽花的瓦盆已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滚得满地皆是。
屋里出了这样的动静,顿时那两个上夜的女人便进来问何事。傅月明便说道:“许是野猫子进来,把花盆撞倒了,并没别事。”芸香咕哝了一句:“这家里又没人养猫,倒是哪里来的野猫。”倒也没再说别的,同蕙香将地方收拾干净,便又出去了。
傅月明强稳了心神,又走回屋里,向着宝珠说道:“你瞧,不过是猫把花盆撞翻了罢了,哪里有什么?!就唬得这个腔了!太太还病着,你就大呼小叫起来,若是把太太惊着了,病的越发重了可怎么好?”宝珠只是低着头任她数落,一声也不出。
小玉自里头出来,劝解道:“夜深了,姑娘累了一日,该歇息了。还是早些睡罢,这里有我同宝珠看着呢。”傅月明却说道:“罢了,我到里屋同太太睡,你们就在这外间炕上罢。若是夜间有事,我自然会叫你么。”
小玉虽是不依,却强不过傅月明,只得罢了。服侍着傅月明梳洗罢,又替她在地下打好了铺盖,方才走到外间来,吹灭了灯烛同宝珠一道在炕上和衣草草睡下。
傅月明走回内室,又看了母亲一回,见她睡得安稳,也就在床下铺上躺了。
因着心里挂念母亲,虽是瞌困的紧了,却又不敢熟睡过去,只是似睡非睡的。
这般到了中夜时分,傅月明正自睡梦朦胧中,忽然听到西面窗子上一阵爪子挠窗棂的动静,她心头一惊,立时便醒转过来,起身回头一瞧,猛可的就见一个黑影儿自窗台上跳了下去。登时,她惊出一身冷汗,又忆起宝珠方才的话语,不禁一阵胆寒。起身看了看床上,见陈杏娘睡得甚是沉稳,便走去点了两根蜡烛,就在床下铺上拥着被子坐了,再不敢睡去。好容易熬到东方天际发白,才略合了下眼睛。
才睡去没多少时候,忽觉身边一阵响动,她睁眼一瞧,但看陈杏娘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寝衣,赤着脚就往外走,两只眼睛直愣愣的,嘴里不住喃喃自语些什么。
一见此状,她便知母亲是又发病了,连忙起身上前拉着陈杏娘衣袖,便问道:”娘要去哪里?”陈杏娘望着前头,愣愣说道:“我不识得这儿,我要家去。”傅月明抱着她的腰,不让她出去。她忽然发起癫来,没命厮打自家女儿。屋里登时乱成一团,外头两个丫头听见,也急忙跑进屋里来。
小玉眼见这等情形,慌忙上前与傅月明一道拦住陈杏娘。陈杏娘疯疯癫癫,力气比往日却猛涨了几倍,扯开傅月明臂膊,又将小玉推翻一旁,一溜烟的就往外跑,嘴里还不住嘶吼。傅月明与小玉齐声喊道:“快拦着太太!”那宝珠却早已吓瘫了身子,倚着墙根软在了地上,陈杏娘自她身边跑过去时,不知哪里又传来一声猫叫,宝珠身子一颤,登时就尿湿了裤子。
陈杏娘一路狂奔至院里,那两个上夜的女人听见动静,进来探视,眼见这般情形,连忙上前拦住。一个抱腰,一个抬腿,将陈杏娘送回房内。陈杏娘虽拼命扎挣,好在这两个婆娘都是身强胆壮之辈,并不畏惧,当下就把陈杏娘抬进了内室。
上房里闹了一通,傅沐槐在后院书房内已闻得消息,连忙走来看视。见了陈杏娘这模样,正是焦头烂额,只得再打发小厮去请大夫,又把傅月明叫到小屋里问话。
傅月明说道:“昨儿吃了药,母亲倒是睡安稳了,一夜里也没个动静,也不见起来。到了今晨天将亮时,母亲忽然就发作起来,任是怎样也拦不住。”她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想起昨夜间那猫抓窗棂的事儿来,踟躇着也不知当不当说。
傅沐槐听了女儿的言语,也不知如何是好,陈杏娘闹得越发不可收拾,几个女人也按她不住,没奈何之下只得拿绳子捆在床上。傅月明立在床畔,不住拿手抹泪,傅沐槐急的只在屋里团团转。
正在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偏那打发出去寻大夫的小厮回来言说,顾大夫一早就被县城里一户人家请去了,这时候并不在城内。傅沐槐听了这消息,只如当头一棒,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那管家来升又进来了,在院里立等着请老爷说话。
傅沐槐心里烦躁,快步出来,却见院里站着个瞽目婆子,身上一身蓝粗布大襟袄,下头一条玄色锁边裤,没穿裙子,一双小脚蹬着一对酱色寿字鞋,收拾的倒是干净利落,手里拄着个拐子,背上背着个箱子,却不知是做什么勾当的。
傅沐槐不知此为何干,便喝问来升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来升连忙上前,说道:“小的听闻太太有些不好,那个样子似是撞客着了,恰逢这婆子从门前过,言说善能驱邪退祟,专治鬼狐缠身,故而自作主张带来见老爷。老爷倒不妨一试。”
傅沐槐正自没有注意,又想起昨日顾东亭临行时的言语,便暗自忖道:浑家那副模样,倒真有些像撞客了。既是药吃了也不见效验,如今也别无他法,倒不如试她一试,也没甚妨碍。当下,便问那婆子道:“老人家能驱退邪祟么?”
那婆子却不答话,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半日忽然咄了一声,向傅沐槐问道:“这位老爷,尊府上五年前可养过猫?”
傅沐槐却不防她忽有此问,微微一怔。傅月明在旁微微皱眉,想及昨晚之事,身上起了一阵寒噤。
只听傅沐槐点头说道:“几年前,确有朋友从西域带来一只雪狮子猫,拙荆养来闲中解闷的。落后不上一年,这猫因故死了,就埋在园里梨树底下。却不知此畜与拙荆的病有何关系?”那婆子点头叹道:“如今府上便是这孽畜作恶,不信老爷自管去问房里人,近日可有见那猫的踪迹?”
傅月明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傅沐槐便问宝珠,宝珠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这位……婆婆说的对……前些日子,夜里我就听窗外头有猫叫……因着家里没人养猫,我只当听错了。接着没几日,太太就病倒了,昨儿晚上廊上一盆茶花不知被什么给撞翻打碎了。姑娘出去瞧,也说瞧见了条猫影子。”话至此处,她全身战栗不已,再说不出一字来了。
傅沐槐又问傅月明道:“果有此事么?”傅月明将信将疑,只得点头道:“昨儿夜里廊上确实摔了一盆茶花,只是黑影里我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并不知是不是猫。”那婆子从旁插嘴道:“如何,婆子说的不假罢?昨儿夜里,这猫共来了两遭,头一遭见人多,不曾下手。次回,乃是屋里有位贵人,它不敢侵犯只得退去。这位小姐,婆子说的是也不是?”
傅月明凝眉不语,只望着婆子出神。傅沐槐心里焦急,问道:“月儿,可有此事?”傅月明不肯瞒骗父亲,又觉此事委实蹊跷,心里忖着瞧瞧再说,便点头:“中夜时分,女儿确在梦里听见什么东西抓挠窗棂,得起来看时,已不见了。并没瞧见有猫过去。”
那婆子闻言,甚是得意,当面向傅沐槐说道:“老爷,不瞒你说,婆子这双眼睛自幼便通阴阳,因窥伺阴间秘辛过多,遭了天谴,才瞎了。如今婆子不敢管那阴间的事,但阳间鬼魅却瞒不过婆子眼睛。婆子见这房上怨气弥漫,那孽畜虽一时不曾得手,但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它返本还元,妖力大长,必定再来作恶。届时,若非九天荡魔祖师下凡,尊夫人这一劫是再难逃过。”
傅月明听这婆子满嘴怪力乱神,尽是市井之间那些江湖骗子的惑众妖言,不禁暗自起疑。只听傅沐槐连忙问道:“那敢问婆婆,如何能除此妖孽,保我家宅平安,拙荆康安?”那婆子故意拿班作势,摇头说道:“天道循环,这等事冥冥中自有定数,何况先前这猫殒命于尊夫人之手。它前来寻仇,亦在情理之内。婆子若强行插手,难免折损阴鸷,又或惹祸上身。前番为着管多了闲事,婆子这双眼睛才叫老天收了去。如今婆子再不敢管这些身外闲事啦。”
傅沐槐听她语含推托,便知她意思,连忙说道:“还望婆婆大发慈悲,拔救我等,我必当重谢!”说毕,便命小厮拿银子去。
那婆子却一脸正色,将手一挥,说道:“婆子不是爱财之人,老爷不必如此!那等黄白铜臭乃身外之人,婆子是方外之人,要来何用?”傅沐槐见她不肯吐口,当即便慌了,只是奶奶长奶奶短的央告。傅月明在边上看不下去,便从旁劝道:“父亲,罢了,这事也太过飘渺,且不说昨晚上那究竟是不是猫。即便是,又能如何?许是一只过路的野猫子呢,恁般小的一点东西,哪里就能坑害母亲性命?”那婆子一听这话,立时便说道:“小姐既不肯信,那婆子多说也是无益,就此告辞。”言毕,更转身作势要走。
傅沐槐心里焦虑娘子,已是病急乱投医,先前听这婆子竟能将自家门内几年前的事也说出来,不由便信了几分,又见她说近日的事色|色对景,又不肯要钱,便更信了个十足。慌忙上前扯住,又是作揖又是赔礼,好容易将那婆子劝住。
半日,那婆子方才吐口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在你平日里颇有个善名,婆子便救你这一回。”言毕,更不打话,抬步便往前走。
傅沐槐忙问道:“婆婆哪里去?”那婆子道:“自然是进去瞧你夫人,再施几道法术,阻那孽畜。”傅沐槐便叫小厮上前搀扶,婆子却将手里拐子一横,将几个小厮都打开,说道:“不必,你们这些明眼的,看路还未必及得上婆子这双瞎眼爽利哩。”
傅月明听出这话是暗讽自己,心中虽是不快,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是按了。那婆子更不打话,拾阶而上,迈步便往里去。穿堂过室,绕桌让柱,竟似是走熟了一般。傅月明在后头瞧着,倒也暗暗称奇。
婆子行进内室,走到床边停下。那陈杏娘至此时也闹累了,只是躺在床上发怔。婆子低头闻了几闻,又四下转了转头,向着西边窗子点头叹道:“这孽畜便是自此处来袭的,好在并未得逞。”傅沐槐跟在后头,听了这话,连忙问道:“婆婆,拙荆可还有救?”
婆子说道:“若是婆子再晚来个一天半天,尊夫人就要香魂归天了,好在如今还不算晚。”说毕,便自腰内摸出几张符纸,递与傅沐槐,说道:“将这个拿朱砂抿了,贴在床边上,这十天之内男子不得近前。明儿是好日子,正午时候,将那孽畜尸骨掘出,将火化去。将渣滓洒在驴马市上,任千万人践踏。这孽畜尸骨既消,无处存身,只得转入轮回。过得十天,尊夫人自然灾满业消。”
傅沐槐听了这番言语,也觉过于虚妄飘渺,便作揖道:“拙荆目下这等,还望婆婆施救。”那婆子说道:“尊夫人这是患了离魂症,得那孽畜伏诛,自然大好。”言毕,又见傅沐槐满面关切,便说道:“罢了,送佛送到西,我这儿有几颗观音大士座前求来的还魂丹,你且拿去用热汤化了,给尊夫人服下。日常再佐以宁心安神的药物,吃上几日便可大安了。”
傅沐槐接了丹药,慌忙走去倒水,因婆子有吩咐,说男子不能近身,又连声呼喝傅月明接了符咒去贴,又命丫头将那婆子请到堂上款待酒饭。
傅月明接了符咒,心中虽是不愿,但一时也别无他法,只得叫小玉熬了些浆糊,将那几张皱巴巴的符纸在床边贴了。一时,傅沐槐将那丸药化了,端来喂与陈杏娘吃。
傅月明见那婆子不在,便拦了父亲,说道:“父亲这事儿也忒荒唐了,哪里来的一个野仙算命的婆子,就要让她来治母亲的病?贴这些符儿也罢了,这丸药来路不明的,倘或母亲吃坏了可怎么好?依我说,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正理。”
傅沐槐至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满心焦躁,当即说道:“大夫又治不好你娘的病!顾大夫的药吃下去,又如何呢?何况他如今并不在城里,莫不是看着你母亲病死么?”说毕,硬将汤碗递与傅月明。傅月明将碗一推,说道:“这等荒唐没来由的事,我不做。”傅沐槐又急又气,口不择言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你母亲病成这幅模样,好容易有个法子,你却横档在里头,成什么道理?!莫不是前番你母亲不答应你的亲事,你心里有气,这时候借题儿使出来么?!还不出去!”
傅月明满心委屈,登时两眼通红,堵了半日的气,方才说道:“父亲恁般说,便凭父亲去罢!横竖出了什么事,父亲不要后悔就是了。”言罢,便甩手去了,小玉看情形不对,也随着去了。这边,傅沐槐便叫宝珠来伺候。谁知,那宝珠魂不守舍,哆哆嗦嗦成不得事,只得又把冬梅喊过来才罢。
陈杏娘大闹了一番,至此时已是力乏身倦,也不再折腾,只听凭人拨弄。一碗药汤灌了进去,也不见个动静,又过了小片刻功夫,她将头一扭,躺在枕上睡去了。
傅沐槐见她睡熟,这才走到堂上,同那婆子说话,因看这婆子面生,便问道:“不知婆婆尊姓高名,哪里人士?我祖辈在这徽州城里生活,倒是不曾见过婆婆。”
那婆子已将一桌饭菜吃了个风卷云散,拿牙杖剔着牙,一面说道:“婆子不是本方人士,乃是凤阳人,因自幼天生一双阴阳眼,又学了几手方术,便在外游历。恰逢走到此处,也是与你家有缘,解了你家这场大灾。”傅沐槐闻言,又问她姓什么。她只说姓赵,人皆称她赵道婆。
一时又说起陈杏娘这场病,赵道婆点点头,说道:”尊夫人这番也不是飞灾,前头既伤了那孽畜的命,这果自然报应来了。好在老爷夫人平日里积善修德,福田广种,故而令夫人这场劫难尚可躲得。然而尊夫人上一世有些不好,老天罚她这一世无子。原本你二人也不该结成夫妻,只是一时阴差阳错,做成了这门姻缘。员外命里本该有子嗣承继,尊夫人既是这个命数,说不得过上几年就要去了。如今这场,不过是个前兆。躲了今日,躲不过明朝。”
傅沐槐听了这话,登时慌了,当即问道:“那敢问赵婆婆可有什么解脱之法?我已是这个岁数的人,不指望再添男丁。膝下虽只有一个小女,好在身后香火事宜也都有了着落。我只求同拙荆偕老罢了。”那赵道婆摇了摇头,长叹道:“此乃天意命数,谁人能够更改?”说毕,又道:“适才我观小姐面貌,面相虽也好,但这姻缘上却有些妨碍。小姐本不该婚配,若是强行作配,便主夫婿无情,日后也是晚景凄凉。若说要解,也只得亲身出家,方可保一世平安。”
傅沐槐听了这些话,登时如电击雷掣,呆坐位上,竟不知如何是好。一旁陪着的管家来升听不下去,不禁问道:“婆婆既双目失明,如何能看得了我家姑娘的面相?”赵道婆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婆子眼睛虽瞎,却能观阴阳,自然看的了命相。”说着,又向傅沐槐道:“这位老爷,这不明事理的人也罢了,你却是个当家主事的人,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只顾舍不得,不过是徒徒叫她遭罪罢了。”
傅沐槐只是低着头,一声儿也不言语。管家来升又道:“你方才说我家太太寿数短,那我家老爷又去哪里讨子嗣去?”那赵道婆说道:“员外命里本有两房妻室,那位夫人如今不过二八年华,也不是本方人士,不过为这场姻缘,也迁到此处了,就在左近。算起来,与员外也是沾亲带故的。”
傅沐槐只是呆若木鸡,并不应声。管家来升越发听不下去,又见自家老爷已是六神无主,便趁人眼错不见,寻了个小厮到后头去报信。
正在此时,上房门口守着的小厮双喜过来回话,进门便道:“老爷,太太醒了,已知道人事了。”
傅沐槐正在颠倒之际,忽然闻得这个消息,连忙起身要去,才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望着那婆子道:“婆婆叮嘱的,我倒险些忘了。”又命灶上炖了人参小米粥送到上房去。
因见婆子的丹药有效验,傅沐槐便有心求取,遂开口道:“婆婆这丹药倒是神效,不知婆婆肯否再赐几颗与我?恐拙荆再发病,却不知往哪里求医去。”赵道婆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做出一副难色,说道:“这药是我在观音大士面前求了九九八十一天方才得来,甚是难得。若是与了员外,我一时有些不便当,急用此药却是不好。”
傅沐槐见她勒掯,连连央告,又叫小厮拿了一盘五十两雪花银并两匹宝蓝大布出来,说道:“些许小物,不成敬意,婆婆且收去。待明朝拙荆大好时,必当厚谢婆婆。”那赵道婆装腔作势,推三阻四了一番,方才收下,便自裢里拿出一支青瓷小瓶,递与傅沐槐,说道:“这里头一共三十颗丸药,一早一晚一日两次,都拿热汤冲了,与夫人吃。我今日所言,员外必要记在心上,万万不可大意!员外府上劫数既已脱得,婆子便不再留,世间缘法皆有定数,咱们就此别过。”话毕,她拄起拐子,大步流星一般向外走去。傅沐槐连忙去追,竟是追不上这婆子的步伐。眨眼间那婆子便不见了踪迹。
傅沐槐追出门来,眼望四下,只一群小孩子闹吵吵的在街上晚上,并些挑担贩卖泥人糖藕针头线脑的小贩,却哪里有赵道婆的身影?不觉暗自称叹,果然世外高人。
却说傅月明赌气出去,走到后园里往假山石小头坐了,只是抹泪不止。
小玉走过来,劝解道:“姑娘也别太难过,老爷心里挂念太太,一时口不择言,气头上的言语,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傅月明抹了几把泪,方才说道:“我何尝不知?我也心焦如焚,然而也不能任凭这等三不知的人来胡乱医治。父亲平日里也走南闯北,算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连这等江湖骗子的把戏也看不穿?”小玉将头歪了歪,说道:“倒是怪了,这婆子虽是个瞽目的,来咱们家却是熟门熟路。一路过去也不要人带,却也不见她跌跤。还有前头猫的事儿,知道的也是贴切。”
傅月明听了这话,心里也早存了几分疑惑,只是低头细思,并不言语。便在此时,丫头宝珠走来,远远的便喊道:“太太醒了,姑娘快去瞧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