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这里。”吕鸿礼穿着一身素缟白衣,将手里的纸钱放进火盆里,已经是深夜,他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赶到外面,屋里只剩下他和楚冬菱,还有皇后的灵位。
吕帝是九五之尊,不用在皇宫里面设置灵场,原本皇后也是没有的,但冬歆公主当着众人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指桑骂槐骂了许久,底下的人低头讪讪不敢上前,还是太后派人过来允许在这里设置一个皇后的灵场。
听说普通百姓人家死了亲人也是设灵场烧纸钱,吕鸿礼往铜盆里面放了一叠泛黄的白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在这个方面不可一世的皇家倒是和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楚冬菱知道吕鸿礼说这句话没有恶意,毕竟这里是皇后的灵场,周围耳目众多,一般情况下楚冬菱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死者为大。”楚冬菱也是一身白衣,不仅是她,接连死了皇帝皇后,整个皇宫里全都是素缟白衣,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这接二连三的丧事带来的不仅仅是肃穆沉闷,还有对未来变化的惶恐不安。
吕帝去世,接下来就是太子登位。吕鸿兴在立妃的时候在东山祭祖,就说明成就大统的人肯定就是他,况且吕帝留下来的圣旨也是如此。
吕帝是兄终弟及,吕鸿兴虽然不是吕帝的亲生儿子,但却是上任吕帝唯一的子嗣,早在他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太后边闹着要吕帝立吕鸿兴为皇储,也不知道其中动了什么样的手段,吕鸿兴这个无父无母的大皇子竟然真的顺顺利利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甚至马上就要继承大统。
这些事情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应该考虑的,只不过在宫里这么多年,对各位主子的脾气再了解不过,吕鸿兴可不是一位善主,听说那位新晋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也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以想到未来的日子他们会过得很惨,在这皇宫里都是铁打的位置流水的人马,自己在这里扛不住了,被主子打死或者是自尽,有的是人过来补充他这个位置,没人会在乎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命,能心疼他们的也只有自己。
“夏云冬歆两位公主的情况怎么样?”楚冬菱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两人,只有吕鸿礼一个人跪在灵位前,见楚冬菱过来,便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遣了出去。皇后惨死,两位公主用了全部的努力,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改变这个结局。楚冬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无限惋惜,“夏云公主的身体不好,恐怕这次还要伤心过度。”
夏云公主的身体是楚冬菱一手调理的,是什么样的情况她最清楚不过,而且丧母之痛,楚冬菱最清楚不过。
吕鸿礼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他脸上神情淡漠,和两位公主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可是握紧纸钱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她们总会走出来。”走不出来又如何,带走她们母后的那个人已经下了黄泉,就算恨又能怎么样。
况且那个人还是他们的父皇,隔三差五给点恩宠的人,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可以让身边的人无条件的讨好他。如此看来,权力真的很好。
楚冬菱的眼睛转了一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又往铜盆里添了一把纸钱,她随口道:“先帝已去,吕鸿兴什么时候继承大统?”
这件事不得不提出来,吕鸿兴上位直接关系他们的生死,尤其是吕鸿礼,虽然有吕鸿渊挡在前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吕鸿礼并不和吕鸿兴站在一起。
吕鸿礼的目光从铜盆上移开,声音仍然是淡淡的,直接回答楚冬菱的问题,“用不了多少时日。”
这就让楚冬菱忍不住多想了一点,不知道吕帝对自己的儿女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仅仅要带走与他相濡以沫的皇后,甚至连自己儿子的后路都不谋策。把自己的侄子扶上帝位也就算了,吕帝对自己其他三个儿子简直就像仇人一样,如果在他临死之前立下遗旨,给这三个人画地封王,用封地将这三人远远的牵制在边疆,虽然看起来有失偏颇,但好过把这三人置于水深火热之地。
一个是手握重权,威名远扬的战王,一个是家族显赫处处占尽风头的二皇子,唯一比较低调的便是吕鸿礼,也是精明得让人讨厌。
楚冬菱虽然对吕鸿兴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从皇宫里的传闻中可以得知这位太子的心胸并不宽广,可以算得上是睚眦必报。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大,惹得旁边的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是在担心你的处境。”其他两位皇子尚有依靠,吕鸿礼可真的是孤苦无依。
吕鸿礼从小便处于这种境地,到处讨人欢心却不得,如今听了楚冬菱的话也没有多少感触,“他要动手便动手,担心也没有什么用。”
“可是总是要想点办法,保住自己吧。”楚冬菱的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忍不住大了几分,“就算你不想保住自己,也要为两位公主想一下,皇后对你有恩,在这皇宫里和两位公主关系比较亲近的也只有你了,如果你不想方设法保住她们,可真的就没有人为她们出头了。”
皇后当初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和自己两个女儿依依不舍的告别,可怜为母心,至死都放不下自己两个女儿。
可是楚冬菱并不能答应她保护两位公主。自己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又怎么能保得住他人呢。
这么一想楚冬菱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了,吕鸿礼处境本来就艰难,让他保护两位公主简直是强人所难。
她恨不得把自己刚刚的话收回,垂着眼睛小声地道:“刚刚是我心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的没有错。”纵使被楚冬菱训斥,吕鸿礼脸上也没有一丝变化,别人不清楚,楚冬菱是从他脸上看出了真真切切的悲伤。看来他对皇后是真感情。果然,吕鸿礼抬起头对她郑重的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位公主,让母后在黄泉之下能走得安稳。”
楚冬菱点了点头,面上的悲伤更深,“如果能离开这个皇宫就好了,人心最深的地方莫过于皇宫,我把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送还给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你没有野心,就不要在这里久留。”这是楚冬菱给吕鸿礼最好的建议,如果等太子登位,大刀阔斧的开始收权敛兵,到时候吕鸿礼连走都不能了。
也不知道吕鸿礼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只见他垂下脑袋,又开始重复往铜盆里扔纸钱的动作。
火舌卷过纸钱,扬起一缕轻灰,随着热气飘腾而上。楚冬菱看着这一缕青烟,目光和思绪忍不住飘远,这些东西真的能传到死人那里吗?带着生人的悲痛和哀伤,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自己曾经的父亲战功赫赫的安将军从来都不相信人有鬼魂之说,因为自己手上鲜血无数,便越发的不相信报应。
可是没有鬼魂,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楚冬菱伸出左手掐住自己的右手,疼痛让她的神智一下子飘了回来。不管鬼魂是不是真的,自己是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以活着的模样面对以前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