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话说完,自承平帝而下满殿的人都明白了:原来她竟是以两国边境宁定为质,要来成全自己的这门婚事!
如筝抬头看着不远处得意笑着的耶律瑶,满口银牙几乎咬碎,又不愿在人前失态,便垂眸掩去了。
苏有容听公主这样说,知道今天这事情也是很难善了,他做事一向不喜欢硬碰硬,遇到阻碍时,总会本能的想一些奇巧之道出奇制胜,可此番他想都没想,直接便从座位后面绕了出来,对着耶律瑶深施一礼:
“公主殿下,下官已有妻室,不敢承公主美意,还请公主另谋良配!”
耶律瑶看着他微微一笑:“兰陵侯,本公主既然中意你,自然知道你早有妻室,不过本公主却并不在意,我知道,你们大盛人都好面子,道道儿也多,我也不逼你停妻再娶,你们大盛不是有平妻一说么,便将你夫人降为平妻,若是她对本公主恭敬有礼,本公主也不会为难她!”
苏有容听她这么说,反倒直起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看的耶律瑶心一沉:
“事情没有公主殿下想的那么简单,本侯成亲之日便已立誓,此生只要我夫人一人,不另娶,不纳妾,更遑论停妻再娶,无端降正妻为平妻?!”
耶律瑶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和斩钉截铁的话语震得目色一黯,却又马上升起熊熊的斗志:“哦?是么?”她倨傲地笑着,却是没有再看苏有容,而是转向承平帝:
“皇帝陛下,我不过是看中了您的一个臣子,想要下嫁于他,没想到他却是百般推拒,难道以我一国公主之尊,还比不上他的糟糠之妻么?”她这话说的太过露骨狂傲,惹得承平帝也沉了面色:
“公主此言差矣,公主要在我大盛招选驸马,朕便令京师适龄未婚的勋贵子弟齐聚于宫宴上任公主挑选,公主却执意要选朕已有妻室的臣子,莫非是刻意为难?再者说,婚姻之事,本就要两厢情愿才能和谐,更何况我大盛礼仪之邦,兰陵侯夫人是朕亲封的一品诰命,即便是公主之尊,也不是说休就能休,说降就能降的!”
耶律瑶早就打听清楚了兰陵侯是承平帝的宠臣,侯夫人又是他母家表妹,现下见他回护,倒也算不得意外,只是笑着慢慢走到前排几个命妇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了一句:
“早就听闻兰陵侯夫人大名,却不知是哪一位?”
如筝见她提到自己,出于礼貌还是起身微微一福:“林如筝见过公主殿下。”
耶律瑶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容貌,不过是将就,气势……能在自己公主之尊面前还一派沉静端肃,也算尚可吧,不过比起自己来,还是差远了!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见了自己居然不自称“臣妇”,怎能不令她怒火中烧:
“兰陵侯夫人,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你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对着本公主便自称名姓么?”
如筝见她发难,也不慌张,只是恭顺的一笑,目光中却也带了一丝寒意:“回公主,殿下是北狄的公主,我是大盛的命妇,自称姓名便可,若对殿下称臣,才是失了礼数,还望殿下见谅!”
她一句话,到让耶律瑶生了三分刮目相看之意,心里琢磨着回去以后还要好好打听一下此人的事情,便也不愿再多说,只是慢慢走到承平帝驾前浅浅一礼:“上国皇帝陛下,我还是那句话,我溯清此番和亲大盛,非兰陵侯不嫁,若是陛下不允,我大狄便很难相信大盛的诚意了,本公主也不逼迫您的臣子,这十几日你们便好好考虑,最晚过了新年,本公主一定要得到皇帝陛下赐婚的旨意!告辞!”说完也不听承平帝回话,转身便疾步离开了中极殿,正副使提前并不知她的打算,此时都已经被她惊呆了,却也无法,只得对着承平帝匆匆行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随着溯清公主匆匆退下。
溯清公主这一走,宫宴自然就不欢而散,承平帝自留了包括苏有容在内的几名重臣近臣商议北狄之事,苏有容只来得及对着如筝使了个眼色,便随着承平帝匆匆到后殿去了,但只是那一个眼神,便让如筝愤懑忐忑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她自然识得那目光中的含义,那是一句“放心”。
站在命妇们的队伍里离开中极殿,如筝顾不得回应身边或怜悯鼓励、亦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边侍奉着卫氏上了帷车,脑子里一边走马灯似的走起了心思:
北狄和大盛此番的情形,她听苏有容说的太多了,虽然当初那场大战,最后是大盛军胜了,但北狄人却远未被消灭,经过这将近两年的休养生息,已经略恢复了旧观,近几个月以来,更是几次兵临三关之下,隐隐又有犯境之态,而大盛经了北狄一战,已是大伤元气,再加上易储风波,如今顾家等几个废太子党残余势力对承平帝的掣肘,此番若是北狄毁誓犯境,大盛便难免陷入内外交攻之境,如今北狄肯践当初称臣纳贡的诺言,对于大盛来说,已是意外之喜,此番对议和使团如此小心地接待,也正缘于此,可此番这个溯清公主,居然以和约为筹码,一心要嫁与苏有容……
若是自己二人不允,岂非是置国事万民于不顾!
想到这里,如筝再也不敢想,也想不下去了!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帷车里,慢慢低下头,不敢怨天尤人,如今便只求老天保佑……那溯清公主是一时心血来潮,此事最终能够平息吧!
旁边的卫氏看着如筝神色风云变幻,知道她定然是心里难受,便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说到:“筝儿……好孩子,你别慌,那溯清公主所说之事,无论于情于礼,还是在人伦国体上来说,都是十分不合宜的!圣上断断不会应允,容儿也决不会肯的,你放心,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清楚……”
如筝抬头看了看卫氏,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却也好受了许多,至少婆母和夫君定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就够了,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这样想着,慢慢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娘,我省得了,媳妇只是一时……觉得太突然!”
卫氏却是叹了口气:“唉,此事说来也是太邪,若是容儿出去勾了人家,被看上了算是合情合理,谁知道生死相搏,也能杀出来这么一桩孽债!”
如筝想想也是,忍不住心里就把耶律瑶腹诽了一番,怎么想也搞不懂她的心思。
回到侯府,如筝便令人关了东府的大门,安心等苏有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酉初,如筝听着门外的请安声赶到门口时,正赶上苏有容挑了帘子进来,他脸上还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如筝紧张中略带期待的神情大相径庭。
苏有容脱了大氅,伸手摸了摸如筝的发际:“慌什么呢,这么点小事都撑不住?”如筝脸一红,伸手去帮他脱官服:“谁慌了,我不过是看你回来的晚了……”
苏有容笑了笑,揽着她走到桌旁:“行了,都没事了,圣上说了,此事莫说我不应,便是我应了他也不会应,实在是有失国体,再说我看那耶律瑶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天生受虐狂呢越打不过的越喜欢!”他叹了口气:“北狄王也不是傻子,怎会因这么可笑的原因妄动兵戈,你放心吧,过几天圣上多找几个大盛****俊逸的好儿郎在她眼前晃晃,她就把我这又矬又瘦俩孩儿的爹给忘脑后去了,别担心。”
如筝听他这么说,也笑着点了点头,重又露出欢喜之态,赶紧吩咐丫鬟们摆饭,夫妻二人用了饭,苏有容又说要到西院去知会一声,如筝赶着给他披了大氅送出了门,转身便又沉了面色:他说的这样轻松,她反而是都明白了……此番恐怕是,真的不易善了了!
之后的几天,这次宫宴上的风波便如投石入海,溅起几圈涟漪便没了消息,使团还是那样安稳地在万仪阁住着,京师各府也忙起了年节的事情。
苏有容还是那样成日里早出晚归的,夫妻二人在一起时,都刻意避开了耶律瑶逼婚这件事情,如筝在他面前也装作浑不在意,只有当他白日里不在家时,才会沉下心来,思虑一阵,又暗自伤神,夏鱼看她心思日重,也没了主张,好在浣纱的孩子大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事,进府陪如筝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几个丫鬟便日日宽慰着她,再加上双生子日渐伶俐可爱,多少是缓了些她的忧虑。
夏鱼看着如筝每日里发愁,饮食也渐少,却也知此番是不能再偷偷报了苏有容了,看准了一日时候凑巧,便摸到了前院劲节斋去问书砚。
书砚听了她的担忧,也是凝眉摇了摇头:“这桩事情,公子也不跟我们说,便是墨香着意去问了,他也只是敷衍两句,不过我看他神色,这事情怕还真是不简单,反正你们心里也都有个数,尽量多宽慰着夫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正在码,我会尽早放出,今日带孩子一天,更晚了,各位殿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