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筝招了她到身边,夏鱼嘿嘿笑着福身说到:“小姐,午后西府闹腾了一阵子,刚刚奴婢去找了个相熟的丫鬟探了探,倒是没怎么费力便打探清楚了。”
她压低声音说到:“听说午后四少夫人知道了孩子夭折的事情,不知怎么的逮了西府侯爷就是一顿撕扯,非说是有人害自己,西府侯爷一时气愤,就将那孩子的情形跟她说了,还说四少夫人是妖孽什么的……”她似乎是觉得幸灾乐祸终究不好,努力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才接着说道:
“后来四少夫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疯了似的就往雅菡居跑,底下人怕她闪了风,谁知道她明明是刚刚生产完,却跑得飞快,到了雅菡居拽了大少夫人一顿撕打,口口声声喊着她给自己下药什么的,不多时便将西府夫人惊动了,大家拼命劝开了,四少夫人还是不依不饶的,大少夫人就一直喊冤枉……”夏鱼停了停又说:
“后来老太君带着咱们夫人去了,揭破了大少夫人陷害小姐的事情,四少夫人当场拿了个花瓶就要打死大少夫人,让丫鬟婆子死活拦下了,还打伤了两个丫鬟,最后是老太君下令将大少夫人软禁了,又让人将四少夫人架回去,结果四少夫人还没到松涛苑就昏了过去,抬回院子就发起了高烧,还抽,如今已是请了大夫,还不知究竟如何呢。”
如筝听着如婳受了这样的磋磨,心里虽然没有怜悯,却也没有一丝快意,物伤其类,她也能体会那种痛失子嗣的悲凉,只是叹了一声:自己傻,怨不得别人,便摆手让夏鱼下去了。
夏鱼看着她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想了想就站在大门口等,待苏有容送客人回来就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苏有容回到屋里一阵劝,如筝才丢开这桩事情,重又打起了精神。
如婳当晚就见了大红,大夫和稳婆手忙脚乱地总算是止住了,又过了三天她才清醒,一病就是两个多月,好了以后不但落下了惊风的毛病,还被大夫断言是再也不能有子嗣了……
苏百川自此搬进了蕉声阁,松涛苑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入了秋,如婳总算是好了起来,也能出来透透风了,人却瘦成了纸片,成日里死气沉沉的,也不再爱穿鲜亮的衣服,整个人都变了,如筝几次在园子里碰上她,看着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肚子那怨毒的眼神,心里虽然不怕,却是厌烦极了她那样恶毒地看着自己的孩儿,借着身子日渐沉重的因子,向老太君和卫夫人告了罪,渐渐去西府的次数就少了,反倒是卫氏常来探望她,也带来些西府的消息。
吴氏自打阴谋被揭破,倒是消停了下来,似乎是知道此番自己肯定是得不了好儿去,还没等老太君处置便自己在雅菡居里落了发,老太君顺势给她建了个小小的佛堂,让她修行去了。
本来还顾念着分府之后大姐儿到底该跟着谁的苏有容夫妇,此番倒是下定了决心,向老太君求了将应娴养在了东府。
大夫诊出了如婳不能再有子嗣,苏百川便心心念念地要休妻,廖氏顾念着亲眷关系和两府的脸面,强给压下了,却也张罗着开始给苏百川在京师小一些的官宦人家挑选贵妾的人选,可此时的苏府已经不同于往日,稍微好些的官宦人家宁可让自家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当正妻,也不愿嫁入表面光鲜却早已失宠的国公府,平民家的廖氏又看不上,事情就这么慢慢耽搁了下去,苏百川还是专宠着月姨娘。
这一日,苏百川自翰林院回来,又一头扎进了蕉声阁,月姨娘见他神色阴郁,便抱了妍姐儿来给他看,苏百川抱起来看了一眼,便又挥手让奶娘抱了下去,示意月儿关了房门,冷声言到:
“抚琴给我听。”
他这一言出口,月儿却是一抖,咬唇福x下去,不多时换了一身宝蓝色锦缎的衣服出来,头发也梳成了如筝少女时常梳的双螺髻,苏百川指了指旁边温着的酒,月儿赶紧端了给他斟上,便走到屋角的水晶珠帘后,端坐开始抚筝。
三杯热酒入肠,苏百川看着水晶帘后若隐若现的月儿,心里才算舒服了些,月儿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眉眼,心里却是越来越慌,略一分神,一曲山河庆便弹乱了,苏百川一把将酒杯掷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上前拉着月儿便扔到床上,月儿心里一惊刚要求饶,却被他一把按住:
“你终究不是她……不是!”他酒意上头,也不只是喜还是悲,自吃吃笑着:“不是……”
苏百川几下撕了那宝蓝色的衣服,破碎的锦缎如死去的蝴蝶委顿于地,月儿流着泪求了一声饶,却换来了他更猛烈的劫掠。
“筝儿……”他喃喃自语,月儿心里却是一片悲凉:这,就是自己选的路……难耐的痛楚中,她眼前无端又闪过了浣纱出嫁那日的花轿,那样鲜亮的红色……
苏百川一阵风似的卷出了蕉声阁,月儿在床上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爬起身,看着身上的青紫凄楚地笑了笑,慢慢找了套中衣穿了,又叫丫鬟进来服侍梳头,坐在妆台前,她突然一阵头晕,心一慌便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丫鬟看着她雪白衣裙上斑斑的血迹,惊得唤了一声:“姨娘!”月儿却是勾了勾唇角笑了:“莫声张……出去请个大夫来。”
小丫鬟自慌慌张张下去了,月儿看着镜子里自己唇边的血迹,冷笑着:“夫人……好狠的手段!”
到了五个月上,叶济世来给如筝把了一次平安脉,说了一切正常之后,面色又略微沉了沉,旁边苏有容就是一阵心惊:“叶先生,可有不妥?”
叶济世摇了摇头:“也算不得不妥,说来却是喜事,前几个月便有征兆,只是下官不确定,便不敢说,此番倒是无误了,夫人这一胎,怀的是双胎,现下看来,两个孩子情形都不错,只是……”他未明说,苏有容却是懂了:经了当年差点滑胎那一桩事情,便是一个孩子都危险,更何况是双胞胎,当下心里就是一沉,旁边如筝倒是一阵欢欣:“怎的,是双胎么?是男还是女?”
叶济世见她倒是心宽,心里是又替她高兴,又是一阵酸楚,却还是笑到:“如今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至少有一个是男胎。”如筝听了便笑的眯起了眼睛,抬眼看苏有容时,却见他眉头紧锁,像是没听见叶济世的话似的,叶济世抬头看了看苏有容,开口劝到:
“侯爷也不用太担心,下官也是因为与夫人相熟,才这样据实以告,下官刚刚说的不过是自己的担心,并不是一定会有危险,夫人吉人天相,自然有神明保佑,下官也会尽全力的!”
如筝知道苏有容在自己的事情上一贯是小题大做,当下也笑到:“就是呀夫君,你就别担心了,小兮嫂子不是也答应了来看着我么?你还怕什么?”说完这句,她又想到了叶济世的毛病,当下便微微颔首言到:“叶先生,您知道我一向是最信您的医术的,只是我夫君这位义嫂,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女大夫,我只是想着,多个女子方便些,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听您的……”
她话未说完,叶济世却是频频摇头摆手:“夫人此言羞煞下官了,记得当年下官年轻气盛,负气从崔侯爷家跑了出来,夫人那一番敲打,现在想来方知是金玉良言,这些年我在太医院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病情和方子,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里还有当年的猖狂脾气,生产这种事情,自然是人越多越稳妥,夫人不必介怀,到时候下官和那位女大夫商量着,必保夫人母子平安就是了。”
如筝又笑着谢了他,苏有容便亲自送了他出去,一路上又问了许多,叶济世知道他这颗心不等如筝安然生产是放不下了,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如筝养胎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成日里盼着盼着,眼见肚子就高高地隆了起来,因为是双胎,比别人都大了许多,到了入冬的时候,便已经很笨拙了,可苏有容担心她生产的时候有危险,还是天天扶着她溜达,冬至节,因着明德帝周年未到,宫里也没有大办,吃过了冬至的饺子,新年便一天天近了,腊月里上官铎陪着田小兮如约到了京师,田小兮给如筝把了脉说是无碍,又将一切准备停当了,苏有容才算是略放下了点儿心,不知是不是怀胎易感,到了正月里,如筝便可怜兮兮地求苏有容带自己回林府,苏有容问了田小兮,又心疼她怀胎不易,到底是铺厚了帷车带她回了一趟林府,在林府高高兴兴地过了一日,如筝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事,开始安安静静地养胎。
正月里,霜璟发动一举得男,浣纱也给李钱根添了个女儿,两个人都生的顺顺当当的,如筝心情就又好了几分,入了二月,老太君和卫氏便提早请了京师最好的稳婆在家里备着,二月初四这一天,如筝和卫夫人给苏有容高高兴兴过了个生日,到了晚间,如筝睡下以后,苏有容却是钻到了小书房,给崔氏上了一炷香,求她保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到了二月中,如筝的产期也快到了,苏有容将田小兮接入了府里,对外便说是仁信堂的妇科圣手,和叶济世也打好了招呼,却没想到如筝这一胎倒是沉稳的,直到二月十八,她还歪在床上给大姐儿应娴缝着荷包。
旁边的夏鱼见她如此,恨不得劈手夺了,福身叹道:“小姐,您心疼仙儿小姐也得有时有晌的,这样会伤眼睛的!”
如筝笑着摇摇头,满脸都是温柔:“哪儿就那么邪乎,我都好几个月没做活儿了,一年就一个女儿节……”说着咬断了线头,看了看手里的蝶恋花荷包,笑着递给夏鱼:“一会儿给仙儿送过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姐儿应娴蹦蹦跳跳地进了里间,一头扑在了如筝身边,侥是夏鱼知道她一向细致,也是吓了一跳。
如筝将荷包地给她,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刚问了几句女先生教的四书学的如何了,突然面色就是一沉,看着自己的肚子咬牙说到:“夏鱼,去叫人,我这里不对劲儿……”
夏鱼惊得连滚带爬地冲出堂屋,差点让门槛拌了,被刚进院子的苏有容一把揪了起来,看着她慌张的样子,苏有容心里也是一跳:“怎么了?!”
夏鱼抬头看是苏有容,仿佛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侯……侯爷,我家小姐发动了!”